他进门后,没理会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王晟,直接一个健步冲进了卧室,王晟被他的动作惊醒了,也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李修远劈头盖脸的就对赵夫人问道:“你最近可有去过城外的那间庙观?”
赵夫人昨晚几乎是一晚没合眼,这会儿也是才醒,她被问得有些懵了,口中喃喃道:“什么庙?我前两天是在城里的寺庙上的香,我去了好几年了,不会有问题的。”
李修远也急了:“不是那种正规寺庙,距离江城大概五里地,里面供的不是寻常神佛,你再好好想想?”
赵夫人白着张脸想了好一会,忽然眼睛一亮:“我好像是去过这么一个地方!”
王晟一听,好像有戏,连忙也走了过来,李修远冷眼瞥了一眼王晟,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考虑到情况紧急,还是闭上了嘴。
赵夫人被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说话难免也有些磕巴,好半天才说清楚怎么回事。
原来这赵夫人是个十分虔诚的信徒,这倒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信仰太杂了,说简单点,就是她什么都信。
走路上看到有个金身的,不管自己认不认识这是哪路神佛,都要忍不住进去拜拜。拜得多了,到底拜过哪些地方哪路神仙,就连自己都有点记不清楚了。
她大概半个月前,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路边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庙观,好像叫什么清正观。虽说里面供的神仙有点眼生,但是赵夫人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以她逢庙必进的性格,自然进去好好拜了一番才继续上的路。
李修远听罢,脸色顿时十分难看,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求了什么?”
赵夫人闻言一愣:“就是求寻常那些,没什么特别的。”
李修远摇头一定要她说出当天到底求了什么,只可惜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赵夫人想破了头都没能回忆起她当天到底在那间清正观里求了点啥。
见李修远脸色很黑,赵夫人忍不住战战兢兢的问道:“李道长,是,是那个庙观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脸色已经臭的不行,但好歹还是憋住了没对赵夫人发火,只留下一句我再出去看看,便甩袖子走了。王晟见状,也顾不上安抚赵夫人,只来得及给赵大郎使了个眼色,便匆匆追了出去。
王晟一路小跑,总算追上了李修远,他偷眼瞧着对方的那张娃娃脸,暗想这家伙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心里吐槽个不停,脸上倒还是端出一副笑脸来:“不知道李道长看出了点什么,要不我们交流下?我这边倒还有一些线索想不明白。”
李修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瞥了他一眼,压根没理会,冷哼一声就往前走去。
王晟心里暗骂对方不知好歹,干脆伸手,猛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李修远眉毛一竖,刚要张嘴骂人,差点没被塞上一嘴黑泥。
他猛地闭上嘴,脸色难看的看着王晟手里的那块帕子,好像还想破口大骂,但又勉强忍住了:“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
王晟见状,就知道李修远已经看出来这碎泥有问题。虽然对方看着像是个骗子,但居然有点真本事,他高深莫测虚着眼睛:“这样吧,你带我去城外你刚去的地方看看,我就告诉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李修远十分看不上他这破德行,狠狠翻了个白眼,挤开他就往前走,嘴里憋出了个咬牙切齿的“跟上!”。
王晟这时候也顾不上计较了,连忙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疾行,王晟身体不好,走了一半就开始气喘吁吁。李修远好歹还算有点良心,虽然一路上翻了无数个白眼,但还是一脸不耐烦的等了。
磕磕绊绊的,两个人总算走到了清正观前,王晟抬眼望去,发现里面还栽了一颗不知名的树木,看着年岁倒是不太长,深秋的风正裹着它的金黄色的树叶四处盘旋坠落。
在他的设想中,这清正观就算不是阴风阵阵,至少应该看起来幽暗可怖一些。
总之不应该像眼前这样,虽说简朴了一些,但气息干净,甚至看着还有点山不在高的陋室之姿。
王晟心里又有点动摇起来了,那道士靠不靠谱啊,哎,早知道还不如把赵家再翻上一遍。
但是来都来了,不看一眼也不甘心,他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谁想,这一进去还真被他发现了些不对劲来。
这第一个不对劲,就是供奉的神像。清正观里供奉的,既不是佛祖,也不是三清,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王晟不知道不算稀奇,毕竟他一个门外汉,有眼不识金镶玉,但是一旁的李修远也不认得,这就有问题了,业内人都不知道你哪位,莫不是偷渡来的。
王晟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边的李修远忽然开口道:“把你那泥片拿出来。”
他一愣,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块帕子,李修远一把接了过去,凑近了那尊神像仔细看了起来,王晟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观察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觉得这尊神像有点眼生,但是渐渐地,他越看越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在那里看到过似的。王晟托着下巴,盯着神像的脸努力回想,可是那点熟悉感若有似无,他想了好一会还是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整个人就差趴在神像上的李修远忽然低声喊道:“原来是这里!”
第30章
王晟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见他凑过去之后,李修远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像是顾忌着什么重新闭上了,只指着神像的一角让他自己看。
王晟连忙挤了过去,发现李修远手指的方向正是神像靠近右后方的位置。他凑近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云里雾里,就在他直起身子想问的时候,眼角正好略过某处,心里一震,身体猛然僵住了。
那神像右后方雕着绶带的位置,竟然不知怎么的缺了一小块。王晟把视线移动到帕子上的泥片上,这才恍然发现,这泥片的颜色和神像几乎完全一致。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昨天去客栈差点把赵夫人拖走的,就是这尊泥像?他看着泥像脸上平和慈悲的深情,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怪不得那道士一副便秘的样子,想说又不敢说,原来是怕被正主听去了。一时之间,这清正观里的两人都有点面部抽经。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不约而同的开始往外走。直到离开了那诡异的清正观之后数百米之后,王晟才开口道:“所以赵夫人的事情是那座清正观在作祟?”
李修远也是一脸晦气:“什么清正观,里面根本没有真神坐镇,才会招来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晟忍不住问道:“那赵夫人到底拜了什么?”
李修远闻言脸色更冷:“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自己都记不清她当天说些什么,那邪神都要来问她收报酬了,她还不明所以呢。”
王晟其实也对这种见个庙观就敢进去拜的习惯也十分无语,但是事已至此,说别的也无济于事了:“先不管赵夫人求了什么了,也有可能就像是她说的那样,那天她确实就只许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愿望,只不过清正观里那东西可不会和她讲道理。”
他又看了看李修远宛如寒冬腊月一般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那还有办法解决吗?”
李修远皱眉思考了片刻,反问道:“我的罗盘明明只有妖气邪气才能引动。可最奇怪的是,我方才在清正观中,却什么分明都没有感应到……”他抬头对着王晟说道:“你有察觉到什么吗?”
王晟老实摇头:“清正观的气息很干净,若不是你眼尖,我恐怕什么都没发现。你那个罗盘不管用了吗?”
李修远说道:“它一进到清正观就不再给我指引了,这才是我最理解不了的地方。”
他最后又看了一眼清正观的方向,就转头离开了。
王晟猜测他这是要回去守株待兔了,忍不住问道:“我们就放着那里不管了吗?”
李修远的白眼刚消停了五分钟,又没忍住甩了王晟一脸:“你又本事你去清正观呆着。”
王晟自然不敢,于是打了个哈哈又糊弄了过去。两人一路上互相斗嘴,倒也比去时热闹许多。
这来来回回几次折腾,等他们再次回到赵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李修远一回来就开始拿着一沓黄符满屋子溜达到处贴。
王晟站在不远处揣着手看,心里还在暗自吐槽对方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批发平安符的江湖骗子。
不过他没敢说,不然又得收获一箩筐的新鲜白眼。王晟没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嘴里叼着块饼子,就着凉水咽了下去,又从包袱了翻出来那块定慧青浮镜揣在怀里,这就算做完全部准备工作了。
他还趁机又查看了一下灵犀石,企图能得到一点大佬的指点,只可惜姜洵又不知道混到哪儿去打架斗殴了,这一天都快过去了,他还没有收到回复。
叹了口气,王晟又把清正观和昨晚赵夫人见到的那个黑影挑挑拣拣的和姜洵说了一遍,这才把那块白石头收了回去。
等李修远快用符纸把后院的井口都贴满前,天色终于彻底暗下来了,而赵大郎早就带着自家夫人缩回房间了。
只留下两个单身狗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因为他们俩不太好直接和人夫妻住一个屋子,于是赵大郎就把他们安排在一旁的侧卧,离主卧十分近,万一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及时赶到。
李修远和王晟对视了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王晟对他的这种毫无革命情谊的冷酷性格十分不满,决心要改变一下这位小同志的生活态度。
于是他决定趁着这月黑风高杀人夜,给李修远讲鬼故事。
“……最后那个樵夫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手指捅破了窗户。他偷偷往里看去,可惜什么都没看到,眼前只出现了一片血色,把他吓了一跳。”王晟拖出记忆中那几个老掉牙的恐怖小故事,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李修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端坐在一旁八风不动,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可听到后面,也许是被王晟的喋喋不休惹恼了,他终于眉头微抽的睁开眼睛:“血色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不过是屋子里被刷成了红色罢了,这樵夫大惊小怪。”
“……那樵夫也是这么想的,见什么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好骂骂咧咧的下山去了。他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看到了什么,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斧头都不敢停下来捡,一路不停跑吓了山。”王晟不理他,自顾自的说完了之后,又笑嘻嘻的对李修远说道。
“想来李道长定是胜过那樵夫许多,不知道有没有猜出来那樵夫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修远见他那做作的样子就拳头痒,闻言不耐烦的翻了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一惊一乍的人在想什么。”
“好吧,”王晟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那只有由一惊一乍的我来告诉李道长了,那间荒屋根本没有点灯,那樵夫怎么可能看得清墙壁的颜色,他捅破窗户纸之后看到的,其实是女鬼血红色的眼睛。”
李修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脸色不由有点发青,王晟看到了之后乐得不行,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在旁边发出哼哧哼哧的猪笑声。
李修远又气又恼,只恨不能现在就把这头猪提溜出去揍一顿,只能板着脸冷声说:“安静点。”
“好吧,我安静,我安静。”王晟也怕真的耽误了事,连忙闭麦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又变得落针可闻,李修远颇为不习惯的看了王晟好几眼,发现他说完之后就真的老老实实的缩在墙角扣墙皮。
这么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天色早就暗了个彻底。王晟撑着眼皮不敢睡,只能用袖子擦镜子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之前听说过那种高手杀人前都要擦拭自己的佩剑,虽然说自己无剑可擦,但是有个镜子擦擦也聊胜于无。
就在镜面要被他擦出火星子之前,一直在旁边闭目打坐的李修远忽然睁开了眼睛。王晟心知这是有动静了,虽然他没听到什么,但也立马捏紧了定慧青浮镜严阵以待。
过了大概一分钟,连王晟也听到了那不寻常的声音,和山魈那次能把人从梦中震醒的动静不太一样,这次的声响非常轻微,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沙沙声,就像是布料拂过地面后发出的摩擦声,王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凉意。
那轻轻的声音路过了他们所在的侧卧门口,没有停留,直奔赵家夫妇所在的主卧而去。李修远和王晟对视一眼,达成了无言的共识,两人一跃而起,直接破门而出。
王晟留了个心眼,他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手指往眼前一抹,将阴阳眼打开了。
子时的冰凉月光,直直的映照在来人的身上。他的面容平和,脸上甚至带着笑意。身上穿着一条苍青色的长袍,那袍子似乎是为了营造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里三层外三层,袖子长得都快拖地了。
那身奇异装束实在眼熟,王晟一眼就辨认出来和清正观里那座泥像一模一样,更别说它周身环绕的浓郁黑气,更是证实了这个他们之前的猜测。
他这边有些惊疑不定的顿住了,旁边的李修远因为没有阴阳眼,除了一团黑影以外,半个衣角也没看见,倒是不受影响,手脚利落的一符纸拍了上去。
那枚黄色符纸就宛如一尾游鱼游近了大海,浪花都没溅起半个就被吞没不见了。那泥像是被激怒了,他喉咙中发出了含混的低响,宛如一汪墨水在空中散开,化作一股黑烟往王晟脸上扑过来。
他妈的打你的人是他又不是我!
gu903();王晟简直服了,他算是发现了,这里的妖魔鬼怪不知道是太爱他还是太恨他,只要有他在场,那眼里必然是看不到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