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委婉而含蓄地制止道:“请别这样,感觉有点恶心。”
沢田纲吉:“——喂!!”
“虽然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对话——”
这个时候,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从头上方响了起来。我和沢田纲吉同时循着声音、抬起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了拿着托盘的费奥多尔,对方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瑰丽的光,像夜里巡视的野兽。
紧接着,费奥多尔弯下腰,用行礼一般彬彬有礼的姿态将手中的托盘呈到我的面前,那上面摆放着一些药品、手术刀以及针线之类的东西。费奥多尔凑到我的耳边,轻声对我说:“但接下来,是我的时间了。”
正如沢田纲吉直觉所感的一样,费奥多尔出现在这个地方绝非偶然,至少从他准备的能够隔断戒指波动的玛蒙锁链来看,他是有备而来的。
沢田纲吉身上的戒指被玛蒙锁链封印之后,暂时就阻断了由戒指波动所带来的追踪,接下来的路程起码会轻松一些。
三言两语把沢田纲吉打发去休息之后,诊所内这个简陋的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费奥多尔两个人了。
他打开了灯,悬在天花板上的脆弱的灯泡闪烁了两下,亮起了昏暗的光,光线照射在他那张苍白又英俊的脸上。我坐在病床上,身下的床单已经有些发黄了、看上去不太干净,但不能对开设在贫民街的诊所要求太多——我背对着费奥多尔,脱掉了上衣。
手臂上的伤我可以自己处理,但肩膀被罗生门刺穿了,伤口需要缝合,我一个人可做不到。
费奥多尔伸手探向托盘,随手拨动了里面的手术刀,随即有些危险的声音响动了起来。他说:“莉扎薇塔,我没有准备麻醉药。”
“正好,”我点点头,表示赞许,“我需要清醒。”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抗药性,普通的麻醉药对我并不起作用。我不否认沢田纲吉所说的话,但“信任”和“需要”是两回事,即便对方的言语中透露出跟我有几分渊源,可我也没打算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至少不是现在——所以我需要疼痛让我完全清醒、彻底戒备。
过了半天,费奥多尔才开始动手。
我能感觉到,他伸出了手指、贴上了我后背上的皮肤,然后顺着凸起的脊椎和那层薄薄的皮肤,从第七块椎骨一直往下滑去,像是在描绘一张没人能得到的地图。
“你摸错地方了,费奥维克,”我反手捉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引导着他的手指停到肩膀附近,“我的伤口在这里。”
费奥多尔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我的伤口,平静地说:“……是费奥多尔。”
我:“……”
缝合伤口的过程比我想象的顺利,我对疼痛拥有很高的忍耐力,而费奥多尔似乎对做这种事情游刃有余。在这过程中,费奥多尔同时开口说:“港口黑手党的行动跟我所想的一样快。不仅是横滨整座城市被封闭了起来,连每一条通向并盛的道路都被人封锁——”
我眨了眨眼睛,汗水随着我的动作从睫毛上滴落下来,浸入了床单里。我回想了一下,肯定地说:“所有的痕迹都被我处理掉了。”
“但这并不难猜,毕竟你的动机很明显。”
“很明显么?”
“如果彭格列十代目一直在待在你身边的话。”
我身体一顿。费奥多尔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像给动物顺毛一样手指又贴上了我的脊椎,轻轻滑动了一下。他开口说:“不用紧张,我的目的并不是他。”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问道。
费奥多尔说:“是你。”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半点想要发出疑问或做出回应的样子。
“我曾经说过,你会需要我的,不只是现在,以后也是如此。”
费奥多尔停下了他的动作——伤口已经缝合完毕了。紧接着,他把自己脑袋上的那顶帽子取了下来,然后转而戴在了我的头上,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凑过来轻声说:“而我也同样地需要你。”
我侧过脸,目光和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相对。我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斟酌道:“如果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港口黑手党的情报,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所接触的并非机密档案……”
“获取情报的途径并不只有一条。”费奥多尔说。
我“啊”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如果想要钱的话,不好意思我现在手头有些拮据,方便的话可以等到我成年之后请律师打官司,不过不一定有用……”
费奥多尔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金钱。”
听他这么说,我侧过脸想了一下,紧接着再次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与此同时转过身凑到他的面前,紧紧地盯住他。我平静地开口说:“那你想要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在我身上,你可以得到什么东西?可以的话请现在告诉我,否则……很遗憾我无法立刻答复你。”
面对我的反应,费奥多尔似乎不为所动。他转动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珠,瞥了一眼被我握住的手腕,然后又扫了我一眼,思考着回答说:“……乐趣吧。大概。”
我:“?”
“顺便,有空的话可以看看我带回来的报纸。”费奥多尔指了指他之前摆放在床边的新闻报纸。
我迟疑着放开了他,费奥多尔摸了摸红了一圈的手腕,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开始清理托盘上的那些医疗用品。我拿起报纸,扫了一眼,发现这上面登着一张照片——
那是我的照片。
简而言之,我变成了登上报纸的通缉犯。罪名是杀人,受害者是之前在学校霸凌……啊,是这么称呼没错吧?霸凌过我的同学,以及那位被炸飞的校长。我数了一下,大概有十五桩凶杀案,犯罪者都是我——实际上死的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凶手是我就对了。
这下子,追查我的可就不只是港口黑手党了。
就在我穿上衣服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费奥多尔背对着我,忽然开口说:“我在等待一个和以前不同的决定。莉扎薇塔,我比任何人都更需要你,以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我可以帮你,”费奥多尔转过身,对我微笑了起来,“但你要跟我走。”
我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还是拉开门离开这里。
但就在我拉开房门的一瞬间,门的另一边发生了些许异样——靠着房门不小心睡着了的沢田纲吉身体也跟着一仰,差点摔倒。
“……不、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等你处理好伤口的,但是不小心睡过去了,”沢田纲吉用感到抱歉的语气忙不迭地小声对我说,他认认真真地看了我好几眼,关切地问道,“伤口处理好了吗?感觉怎么样,还痛么?”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肩膀的伤口,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沢田纲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不,我只是在想,”我望着沢田纲吉,随后慢慢地垂下眼睛,说,“或许不是因为你的问题,而是……我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陀总试图趁乱捡漏XD
下一章590也就该出场了!!!嘻嘻嘻嘻嘻嘻感谢在2019-12-2722:41:15~2020-01-0322:2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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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的过去会消失。
从我在那天晚上遇见了这个时代的彭格列十代目起,我就知道了关于我过去的一切,都是被他所抹去的。消除一个人过去所有的痕迹,这对于几乎掌握了里世界所有权力的男人而言并不困难,而且我也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他一个人所创造出的虚幻或者泡影,他也想给我一个全新的人生。
关于过去的事情,虽然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回忆起来,但并不难猜想。
我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那个人,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纲吉,他想救我。
自从我收到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匣武器之后,我就隐约猜测到已经有人发现了我的行踪。如果我真的有那么重要,那么对方不来找我的唯一原因就是对方已经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境地了——现在看来,我当时的猜测似乎并没有出错。
因为有费奥多尔的参与,我和沢田纲吉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费奥多尔除了用玛蒙锁链封锁住了沢田纲吉的戒指波动以外,还分派出去了其他的人手进行干扰,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拖住港口黑手党的行动争取一点点时间——
我接过费奥多尔递过来的入耳式通讯器,开口说:“我想应该不起什么作用。这种程度的障眼法,太宰治很快就能识破。”
费奥多尔歪了一下脑袋,说:“我想也是,所以一开始我就没把希望放在这个上面。”
我“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把通讯器置入耳中。一晚上的休养并没有对伤势造成什么有利的影响,只能说没有变得更糟,单纯的肩膀和手臂的伤势并不会阻碍我的行动,我一向擅长忍耐疼痛,这种程度的伤口在我看来跟蚊子吸血一样不痛不痒。
比起伤口,更让我觉得麻烦的是我成了通缉犯这件事情。
“[千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女、罪行累累的辉夜姬,她身后隐藏的谜题是?!]——好土的标题,等一下,这张照片连我自己的都没见过,从哪里偷拍来的?”我拿着今天份的报纸,坐在电车的座位上,忍不住面无表情地说,“竟然不P一下就把照片登出来,现在的媒体都没有良心吗。”
走在我身边由于过度紧张担忧、战战兢兢而显得异常鬼祟的沢田纲吉语塞了一下,忍不住摁下我的报纸,压低声音对我说:“现在不是吐槽这个的时候吧!我们不光是被黑手党追杀,连警察也在通缉我们啊!”
我顿了顿,认认真真地纠正道:“被追杀的人是你不是我,而被通缉的人是我不是你。”
沢田纲吉:“啊?没什么区别吧?”
“有的,”我用含蓄而委婉的口吻说,“我比较值钱。”
沢田纲吉:“…………谁会在意这个啦!!!”
封锁了彭格列戒指的波动后,我和沢田纲吉顺利地走出了横滨。一旦走出横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就大大减弱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连搜捕的力度都降低了很多。
“这个嘛,”面对我的疑惑,费奥多尔那少有起伏、因此显得格外冷淡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地响了起来,“稍微给他们找了点事情做,这样不好么?”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不过看起来成效显着,至少我已经没有发现有任何追踪和搜捕的迹象了。按照现在的行程来看,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并盛,至于到达之后应该做什么、是否能找到其他的线索就只能再说——说到底,并盛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彭格列十代目总不可能是想让我带着他的尸体故地重游吧,难道说并盛这个地方藏着类似于地下基地一类的东西么?
就在我暗自思考的时候,我注意到坐在我对面座位上的男子高中生时不时向我投来疑似打量的目光,偷偷地抬起眼睛瞥了我一眼后就飞快地移开视线,动作明显又拙劣还故意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做的模样。面对对方的窥探,我只能自顾自地将头顶上的鸭舌帽又往下压低了几分。
为了避开别人的注意,我特地穿上了和女子高中生通缉犯相区别开的宽大的男性牛仔外套,戴上了鸭舌帽和防尘口罩,再加上我的身材比一般同龄女生更为高挑修长,乍一眼看过去应该没什么女性特征才对。
“但是这副打扮就很可疑啊!”沢田纲吉忍不住吐槽说。
我表示赞同地点头,虚心地采纳了建议:“那么,我帮你换一个不那么可疑的伪装吧。”
感觉到了危机的沢田纲吉:“???”
我眨了眨眼睛,眼珠子朝左边轻微转动了一下,没什么起伏变化的目光随之落在了坐在我身边的、精心乔装了一番的沢田纲吉身上——
在窗外快速掠过的阳光照射下,柔顺的及肩棕色长发泛出微亮的光泽,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低垂着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他的脸部轮廓过于柔和、清秀,在阴影和鬓发的修饰下甚至有几分柔弱。
他的头顶上戴着一顶跟我款式相同的鸭舌帽——买两件可以打折——从出门起,就一直颇感羞耻地低垂着头颅,只若隐若现地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小截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脖颈,再往下就一身普通的上衣、短裙和长袜,以及特地遮掩骨架而套上的棒球服外套。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安静害羞腼腆的软妹嘛。
我朝他的方向倾过上半身,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同班同学,下一站就要下车了哦。”
“唔……?”沢田纲吉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在愣愣出神,被我冷不丁地提醒了一句后才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呆呆地转过头后撞见的就是几乎紧挨着他的我。
这似乎让他吓了一跳,沢田纲吉不自觉地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仰身体想要拉开和我的距离。
这个时候,我反应机敏、动作迅速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脑袋、扶住他的后脑勺,让他下意识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我好心地提醒他说:“小心一点,不要撞到后面的大叔。”
沢田纲吉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撞到了人,红着脸,不停地向坐在他另一边的人小声道歉。
“你说什么?”沢田纲吉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用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做作的声线问我。
我只好重复了一遍。
沢田纲吉好像还是没听清楚,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什么?”
我只好凑到他的耳边,将覆在脸上的防尘口罩拉下去了一点,露出冷冰冰的嘴唇,轻轻地开口道:“我是说,下一站就该下车了,同班同学。”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看起来有点孱弱的身体抖了一下,紧接着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看了我一眼后就迅速地低下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回答说:“好、好的!!我知道了。”
“不过为什么?”沢田纲吉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疑惑的神情,“我记得下一站还不是并盛吧……”
沢田纲吉话音刚落,一阵“咚、咚、咚”的拍打声便富有节奏地从我脑后的电车玻璃外面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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