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时噘起嘴嗔他,“好容易回来一趟,多住两日。”
了疾笑笑,“等着料子用,耽误不得。”然后把眼一睃,看见案上堆着些五花八门的布料,“你们这是在做衣裳?”
霜太太道:“是啊,前些时量定了尺寸,今日师傅拿了裁好的料子来给我们大家比一比,没有出入就开始做了。你回来得正好,你给我们瞧瞧花样颜色好不好。”
“我哪里会瞧这个。”了疾笑着推。
那师傅把料子交给各人的丫头,由丫头提着在各人身上比。了疾在一旁静静看,惠歌芸娘巧兰几人的颜色都稍微鲜亮,看到月贞身上,她那身衣裳照旧是灰扑扑的,想必还是琴太太给挑的颜色。
她自己也不甚喜欢的样子,站在那里低着头瞅了两眼,便冲丫头随便点点头。
了疾忽然端起茶来说:“我看贞大嫂那颜色过于黯颓了些,如今大伯大哥的热孝早过,换一点鲜亮的颜色,人也精神些。”
众人纷纷转来看他,又看月贞,跟着点头。唯琴太太还是那脸色,“小姑娘家穿得鲜亮尚可,妇人家还是不好过分挑眼了,妇人家讲究个庄重大方。”
了疾呷了口茶,笑道:“过分庄重,倒显得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的还只当贞大嫂子在咱们家做媳妇受了多大的罪。”
琴太太再观月贞,是觉出有些苦大仇深的意思,便向裁缝扬扬纨扇,“就这个花纹样式,换一个嫩柳叶一样的颜色吧。”
月贞立时就笑了,谢了琴太太,心里想谢了疾,又不好提到口里来。提到口里来,倒显得了疾是故意向着她说话,没得招大家疑心。
巧兰多嘴问:“那现裁好的这份料子呢?”
琴太太说:“捡个和我们月贞一样身量的丫头,做给她穿。”
巧兰暗地里瘪瘪嘴,心道琴太太就是比霜太太会疼媳妇,默默将霜太太埋怨一番。
好在还有个芸娘陪她受罪,她把眼转到了疾旁座的芸娘身上去。见芸娘比完了衣裳,静静的坐回椅上,那腰比年前粗了一圈。
她忍不住调侃,“唷,才刚没发觉,芸二奶奶也胖了一圈,难得难得,你可是最难见发福的人。”
引得芸娘月贞同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芸娘不济事,坐在那里一脸发讪,慌得起了一脸粉汗。
月贞忙出来插科打诨,“二奶奶,是不是你私下里贴了银子给厨房,所以的你屋里的饭食比我们屋里的好!”
巧兰还待要取笑,不想霜太太刚比完衣裳,满心灰败,正有一肚子的气,再听不得一个“胖”字。
便狠乜了巧兰一眼,“你不发福也比人发了福的会挡人的驾。”
说得巧兰忙安身坐回去,不敢再多嘴。月贞芸娘二人一时也将心放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迷归路(二)
蒙混得了别人,却难蒙混了疾。他毕竟知道些缁宣与芸娘的内情,见芸娘如此慌张,月贞又如此当着两位太太的面出头掩护,便察觉出一丝不对来,睐了眼芸娘。
芸娘心下正也有些劫后余生的迫乱,谁都怕看,只好看了疾。可巧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她更是发慌,忙垂下去,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神色。
了疾暗里琢磨片刻,瞥了眼她的腰腹,心里有了点揣测。面上却不显,照旧答着两位太太的话。
屋子里藏着五花八门的心绪,案上摆着五花八门的布料,炽烈的太阳光被窗纱一滗,把这些心绪与面孔都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慵慵散散的意味。
裁缝收拾了东西辞将出去,霜太太在榻上畅意,“正好都在这里,不如凑个牌局,晚饭就在我这里吃。惠歌也渐渐大了,也该学着抹抹牌,你还不知道呢,往后出了阁,就全靠这个消磨光阴。”
说得众人都笑了,横竖回去都是睡觉,于是一呼百应,丫头婆子们忙着摆牌局上茶果点心,人都凑到张八仙桌周围。
了疾还有事情,先向众人告退,“我还有事情要找缁大哥商议,先回房去了,母亲与姨妈好乐。”
霜太太扭头问:“什么事情要与你哥哥商议?”
他不过笑笑,“修建佛塔的事。”
霜太太便扬扬手许他去,叫几位老妈妈也坐下打牌。
暂且不用三个媳妇凑角,月贞闲站在后头,将了疾的背影望一望,心头忽起个主意,偷么拉着芸娘走到屋外廊下坐着说话。
隔着不可靠的槛窗,月贞不放心,遮着纨扇向芸娘咬耳朵,“我想到个去处,你就避到鹤年他们庙子里去,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鹤年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绝不会走露半点风声出去。”
芸娘眼色一亮,附耳回去,“这个去处倒好,可以叫缁宣同他说说。只是,我就是要到庙里去住些日子,也要有个正经说法呀。”
两个人静下来想一阵,月贞倏地打她一下,“有了,你就说为岫哥做佛事求平安。”
“什么佛事要做那样久?”
月贞弯上唇角,“这个名目就交给鹤年去打算好了,他最懂这些的。回头我去对他说,再叫缁大爷求求他,他必定肯帮这个忙的。”
两人议毕,相对搁下心来,抬头一看,只见巧兰倚门站在那里,抱定双臂,有些含酸地笑着,“唷,你们俩在这里密谋什么呢,几只耳朵咬来咬去的……什么好事也说给我听听嚜。”
月贞呵呵一笑,“没什么,我们在说吃饭的事。今日姨妈留客,不知道又是些什么好菜。姨妈最讲究吃的,上回在这里吃的一道蟹膏炖蛋,我现在还想呢。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又不好对姨妈开口要。”
巧兰摇着扇子走近,“瞧你那出息,不就是个蟹膏炖蛋,我在家时常吃的。只是这时候出的蟹不好,难做。”
她趁势在月贞边上坐下,生怕月贞给芸娘独占了去一般,将月贞紧紧贴着,把月贞执扇子的手握起来,“这是唐姨娘留给你的吧?死人的东西,到底沾着邪气,快不要用了。明日你到我屋里去,我送一柄给你,我箱子里闲放了好几把,你随便拣。”
月贞笑着答应,掉转身与她说话,将芸娘稍稍掩在了背后。
次日一早,雨声惊断潇湘梦,月贞爬起床推开窗户,但见烟迷雾障,细雨缠绵。这雨不知道是为了成全谁心底的秘事而落的。她把乱蓬蓬的头歪在窗户上,不自觉地笑起来。
珠嫂子端水进来给她洗漱,趣道:“什么事情这样高兴,大早起的就在那里傻笑。”
月贞闭口不言,自去梳妆。妆毕叫来元崇,给他换了身好袍子,要领着他出门。
陈阿嫂因问:“下着雨,大早起的奶奶要带他到哪里去?”
“噢,巧大奶奶说叫我去她屋里拣把好扇子,我顺道领着崇儿过去拜见他鹤二叔。他鹤二叔昨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