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出门好像还有些早——虽说已经是她平常该出门的时间了。但五月此行毕竟不是去上学的,也不想在路上遇到熟识的同学。她决定再拖延一会儿。
听着今日的天气预报,五月环视这小小的公寓,寻找还有没有什么该说而没有说的地方存在。
似乎是没有了。
她继续在电视机前磨蹭了一会儿,直到早高峰时段都快要结束了,这才走出门外。
“那我走了哦……”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穿鞋的动作也慢吞吞的。义勇猜她的心里可能多少有点沮丧。
他站起身来,走到玄关边,小声叮嘱着:“路上小心。”
“嗯。”五月扯出一个笑,“我马上就回来咯。”
她出门了。
小小的公寓剩下了义勇一个人。
他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悠悠踱着步,回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伤口略微有点疼,不过他没有在意。
从阳台的落地窗向外看去,能够看到走在人行道上的五月。但在穿过两条马路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目光无法触及到的原处。
不知怎么的,义勇心里忽然一阵空落落。他想可能是因为一个人有点孤独的原因吧——虽说他过去不常会有这种感觉。
矮桌上摆着一盒拼图,是出门前五月拿出来的“消磨时光的消遣”。她还说,摆在架子上的书和漫画可以随便看,但义勇的手臂不怎么舒服,而且他也不好意思随便乱动她的东西。
他在客厅里转悠了几圈,最后还是坐回到了电视机前面。
天气预报早已经结束了,现在是晨间新闻。义勇盯着侃侃而谈一脸从容自在的主持人,忽然抬起了手,在主持人的眼前晃了晃。主持人目光不改,依旧是注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这让义勇感到很困惑。
难道这人没有看到自己吗?他想。
义勇以为是有人在这台长长扁扁的方块里面。
虽然五月和他说过了电视机的使用方法,但她一不小心忘记科普原理了。这直接导致了义勇现在的困惑。
这份困惑持续了好久。义勇一直迷迷糊糊地盯着电视。但不是因为他已经对电视感到了着迷。
主要还是因为没什么事情可干。除了看电视。
晨间新闻结束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广告,中途还掺进了一则节目预告,还放了一个公益广告。
独自坐在矮桌旁的老人——乍一看和他现在的模样有点像——独自等待着孩子回家。
义勇心里一咯噔。怎么又和他有点像?
但是孩子没有回来。老人孤孤单单地坐着,屏幕上浮现出一句话。
——“关爱空巢老人,从我做起”。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
义勇总觉得怪膈应的,抄起遥控机,胡乱摸索了几个按键,换到了别的台去。
这个台正在放着本年度的清原高中入学式精剪。
猝不及防的,屏幕上出现了五月的脸。
义勇吓得“腾”一下站起了身,飞快地冲到电视机前面。
这头发,这张脸,还真是五月。
他更困惑了。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试探性地摸一摸“五月”的脸,却是坚硬的。而且“五月”也没有注意到他。
有那么一个刹那,义勇好像想明白了,但又好像还是迷茫着,什么都不知道。
在义勇为了现代科技而困惑时,真正的五月已经走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前。
挂在门口的牌子说明校长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只要推开门进去,就可以见到他了。
五月很紧张,心脏不停地狂跳,就连指尖都感到了几分缺血的麻痹。单是站着就让她觉得很难受了。
但她没有多犹豫,直接叩响了门,道明来意。
“要退学吗?”校长惊讶地反问着,“为什么呢?”
这是意料之中的询问。五月便也就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因为我马上就要从这个地方离开了。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很抱歉,我辜负了您的期待。我必须承认,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真的很对不起……”
说到后面,她有些哽咽了。言语实在太过苍白,但除了这么说,她根本想不到还能怎么办。
校长沉默了很久。在这段时间中,五月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可能校长会痛骂她一顿,可能会刨根问底,也可能会拒绝她的请求,还有可能……
“这个决定,你认真地考虑过了吗,是出自你自己的想法吗,泷音五月?”
校长只是这么问她。
想也不想,五月用力点头。
“是的。是我深思熟虑的想法。”她抬起身子,看着校长,忽然笑了笑,说,“我真正的名字叫泷尾五月——校长先生,我找到我的家人了。”
面上笑着,但说出这话时,五月心里却不自觉地揪紧了一下。
“是吗?这真不错。太好了,终于找到家人了啊。”校长也笑了,“我记得你第一次来清原,差不多好像就是去年的这个时间吧。”
校长的话提醒了五月。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
去年的这个月份,她独自一人坐上了电车,从横滨来到陌生的东京,不抱希望地进行了清原的面试。她记得自己表现的很糟糕,可却还是通过了这场面试。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经历。哪怕仅仅只是回想起来,五月的心里都是温暖的。
“真的很感谢您向我抛来的橄榄枝。”五月又躬下了身子,“非常——非常谢谢您!”
校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如果你觉得退学是最好的选择,那么身为校长的我,愿意尊重你的决定。”他说,“日后也要好好生活啊。”
退学申请的处理意外得很高效率,没多久就结束了。
她不再是清原高中的学生。她在平成时代的痕迹被抹去了一道。
说不难过,那当然是假的。不过五月确实有试图努力地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再三向校长表示了感谢,五月告辞离开了。但在踏出门外至少,校长却叫住了她。
“对了,你还记得吗,下周一就是学园祭了哟。”校长把手背在身后,笑着对她说,“你要带着家人朋友过来玩一玩吗?”
第42章牛丼饭
“……学园祭?!”
五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是了,下周就是学园祭了。“前段时间”的她也是一直在忙碌这件事呢。
她们班级的出摊内容是模拟射击场,有各式各样弓箭与枪.支可以试玩。当然了,这些都是安全许可之内的器材。
五月负责了事前的采购环节——她想,自己之所以会被赋予这么重要的任务,可能是因为她的数学成绩还不错?
幸好在她不小心回到平成之前,她的采购任务就已经全部完成了。也就是说,就算是她现在已经退学,不再是清原的学生了,也不会影响到出摊的事宜。
没有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拖累整个班级,五月对此无比庆幸。但是让她去下周的学园祭,这是不是有点……
“我……我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吧……”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很不自在地说,“因为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说出这个事实,心里未免有些酸涩。她不敢去看校长,只好讷讷地垂下了眼,盯着地毯的纤维,一声不吭。
“学园祭本来就是对校外人员开放的,你忘记了吗?”校长微微笑着,“而且,你不想看看自己班级最终的出摊成果吗?我倒是很期待哦。来玩玩吧。”
面对校长的热情邀请,五月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拒绝下去了。而且这场学园祭,她也确实是期待已久了。可她心里总还是怀揣着几分顾虑,这让她没有办法果断地给出回答。
她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才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谢谢您的邀请。我会考虑一下的。”
“嗯。”
校长笑着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那我等着你来哦。”
“嗯……”
校长这番话,仿佛像是在无形中赋予了她某种期许似的,让五月隐约感到一阵无地自容。向校长道一声别,五月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会儿时间还早,五月觉得时间还绰绰有余,便就放慢了脚步,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胡乱逛着。
踩在塑胶跑道上,绕过体育场的外围,步入空无一人的食堂。这些都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但其实校园里还有好多的地方她都还没有去过。
抽出一小点时间,她把雄英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如此一来,便就没有太多遗憾了。
五月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连压在心上的重负也消失了一些,顺便把快要从肩头滑落的书包带子拨回到原处。
这下可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她向校门口的方向跨出脚步。还没有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叫住了她。
回过头,她看到了一张带着点点雀斑的小圆脸。
“平川前辈?”她忙躬了躬身,“中午好。”
高二A班的平川理人向她一笑,也道了声好。看着她前进的方向,他不禁有些疑惑。
“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他问。
明明离放学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应该不会是逃学吧?
平川实在是提了一个好问题。五月僵在原地,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呃……”
“难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要提前回去吗?”平川蹙起眉头,试探性地小心问着,“没事吧?”
平川前辈的猜测合情合理,不过与真实情况偏离得有点远。五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笨拙地笑着,攥紧了书包肩带。
“不是生病……不瞒你说,以后我不会再在这里读书了。”她挠了挠头,“因为有些私事的缘故……”
她说得很隐晦,平川也就不再多问,只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对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前辈?”
“什么事?”
“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的手机……坏了。”
确切的说,是亲手被自己在藤袭山上砸坏了。回想到那天的经历,五月还是有点肉疼。
“没问题!”
前辈答应得爽快。刚好他的手机就在身边,便毫不犹豫地借给了五月。
而五月之所以要用到手机,主要还是想和义勇说一声自己马上就会回来的事情。她不想让义勇一个人在家里白白苦等,起码得先给他一个盼头才是。
她拨向公寓的号码。电话那头的“嘟”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通了,传来的是一声迟疑的“喂”。
“是我。五月。”她飞快地说着,“学校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正准备回家,大概……二十分钟之内就能到了吧。我会带午饭回来的,您再等一小会儿就行。”
说完这么一大堆话后,电话那头又迟疑了一会儿,才传出一声“好”。虽然这种反应显得好像有点迟钝,但五月觉得义勇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向义勇道了声别就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变成了拖长的“嘟”声,义勇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通话结束的意思。他磨蹭着把听筒摆回到原处,抬头瞄了一眼钟。
二十分钟……就是分针恰好走到整点的时候咯?
义勇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他重新挪到电视机前面,看着东京电视台的动画片,不时的瞄一眼时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焦急心情。
分针指向整点,但是五月却没有回来。义勇莫名有点担心,他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又从阳台向外眺望,却都没有看到五月。
这根长针整整绕着表盘走过了两圈,家门口才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义勇“噌”一下站起身来,小跑到玄关。
钥匙好像在锁孔里卡住了一会儿,但还是被旋开了。一开门,义勇看到的是五月疲惫的脸。
“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五月恹恹地说着,踢掉了脚上的鞋子,书包和袋子也随便一丢,无力地倒在了柔软床铺里。
这副模样好像和出门的时候大不一样。义勇觉得这点古怪,便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退学不顺利?”
“没有没有。退学很顺利。主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刚好顺路去处理了另外一件事。”五月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把双休日的便利店兼职给辞了。然后那个店长好像对我很生气,问我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要找新的兼职工替代会很麻烦什么的,还责备我了……”
原本她就觉得店长是个过于唠叨的中年男人,没想分会唠叨成那样。天知道她是怎么撑下去的。光是回想一下,她都觉得脑袋疼。
她按了按太阳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拆开口子,往里瞄了一眼。
“虽说被骂得有点惨,但总算是结束了。而且,他把这个月的工资也结给我了。”五月把信封口张开给义勇看,“不管怎样,有钱就是好事。您饿了吧,我们下楼吃饭好不好?今天的我很有钱哦,我们可以去吃贵一点的东西。”
五月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自信的微笑——这是有钱给她带来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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