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知道一个秘密的很的地方——寸头那条挖了之后又废弃的土沟,又长又大,在土壁上把坑挖的深一点,再用油纸和报纸给包住,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了!
谁都发现不了。
大人都不去那一片,小孩子更是不会去那边玩,毕竟那边荒的很,啥都没有。
然而王秀英刚走出家门,从老太太的房间处,就慢吞吞的走出了一个高瘦的身影。
万胜利已经站在那很久了。
他看着王秀英鬼鬼祟祟的进了老太太房里,他不知道他娘想干啥,所以想跟过去看看。
但是刚走到墙角,他娘就在里头把老太太的屋门给关上了,还落下了门阀。
所以他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往里看。
他一切都看到了。
万胜利一咬牙,他知道他娘偷钱是因为啥,但是还是觉得这事儿做的不光彩。
他娘在他心里的位置,一下子就觉得好像是变了似的,他都快要不认识了。
然而,万胜利最终也没追出去,而是闷着头回了房里。
他得想想,这以后咋办。
那笔钱他娘应该不会乱花,毕竟花也花不到哪里去。
整个县城就这么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谁在集市上大手大脚的花钱买了什么东西,第二天全村的人就能听到。
但是他也不知道王秀英拿着那笔钱不回屋里,要往外头跑是做什么,万胜利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上去看了,只想好好歇歇。
他心里难受的很,可弟弟妹妹又都还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跟谁说。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的浮现出了万幸的脸。
——如果是宝丫的话,她会怎么做?
家里发生的一切万幸都不知道,她此刻只觉得屁股都快要碎成几块了。
在路上,她本来想忍忍的,然而实在是到最后忍不了了,万幸抱着陈晓白的腰,虚弱的喊了声,“娘,娘,咱们歇会儿吧,我屁股疼,屁股疼。”
这一路想到县医院,如果不怕花钱的话,可以在前头的站口买个车票,坐车一路上县里去。
但是从石桥村到县里的车一天就一趟,陈晓白晌午才出来,但是车是两点多就要出发了,陈晓白担心来不及,所以骑车就快了很多。
——但是万幸的屁股可实在是受不了了。
陈晓白哪听过万幸嗷嗷的这么惨啊,当下也吓了一跳,赶紧从车上蹦下去,把车挺好。
这年头用的都是横排支架,稳稳当当的很。
停好车后,陈晓白夹着万幸的胳膊肘,把她从车上抱下来,连声问,“让娘看看是咋了……”
“屁股疼。”万幸真的被墩出了泪花,心想还好这一次没让万志高跟着,不然小都得给墩坏了。
下车的时候,她整个屁股都是木得,根本就感受不到直觉,只觉得皮肉都粘在了衣服上,疼的厉害。
陈晓白看着万幸红肿了一片的屁股,也心疼的很。
但是这里距离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再不快点的话,也实在是赶不上了。
她皱了皱眉,想了想,干脆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棉袄脱了下来,叠了好几次,放在了后座,说道,“这样呢,再试试?”
万幸试着感受了一下,现在的棉袄都特别的厚实,起码比她自己的屁股坐在铁架子上强得多。
她松了口气,终于不再紧绷着身体,点点头说,“这样软乎乎的。”
陈晓白也不由松口气,抹掉了万幸脸上的泪花,重新出发。
她其实骑车也被这一路颠簸的够呛,但是毕竟是个大人,骑车也早就习惯了,没什么不能忍的。
倒是她忽略的万幸还是个小孩子,能忍到这时候,已经实在是不容易了。
陈晓白想到此,不由又回头说道,“宝丫,要是还疼了就跟娘说。”
万幸点点头,说道,“没事娘,我不疼了。”
——不是不疼了,但是比刚才好。
万幸还找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她屁股换着边儿坐,一边疼了再换另一边。
这么两边颠倒着,倒也还行。
万幸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手抓着陈晓白的衣服,说,“娘,咱们还能去姥姥家吗?”
陈晓白也是一顿,因为骑车骑得急,她的声音也喘的厉害,闻言努力的说,“能去,等你奶好了,咱们就能去。”
可这一次张敏静的病情来势汹汹,到底能不能彻彻底底的完好无损,还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万幸不由就觉得有点发愁。
——王秀英是绝对指望不上的,王艳红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别说是看别人,就连自己都是个要被看顾的对象。
整个万家上下,到时候可就只剩下陈晓白一个人了。
真难怪这年头的人拼了命的也要多生几个,毕竟一旦等到了事情来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啊。
随着话音落下,她们娘俩终于到了车站。
说来也是巧,陈晓白才刚把车子停到了附近一个老乡家里,车就来了。
还没坐过这个时代的车的万幸颇为好奇,上车之后四下看了看。
这个年代的汽车带有一种独属于这年代下的外形,车身很白,里面的坐也和上一世公交车的座椅有很大的不同,并不厚实,还有不少地方都有破损。
车上人不多,但无一例外的,全都是面容朴实的农民。
见陈晓白和万幸母女两个艰难的拖着东西上来,坐在门边儿的男人直接一弯腰,整个上半身都探过栏杆,把努力迈着小短腿儿,上个楼梯都费劲的万幸给直接抱了起来。
突然凌空的感觉让万幸一愣,随后她下意识的扑腾了两下自己的小短腿儿。
直到落地了,手上察觉到了一空,万幸才晕乎乎的抬起头,冲着那个面容黝黑的男人呲牙笑了笑,笑容灿烂异常的说,“谢谢伯伯!”
这男人虽然长相黝黑,可却和车上其他地地道道在地里劳作的农民又有本质上的不太相同。
万幸打量了一下男人的眉目,心里猜测他大概是个当兵的,即便是或站或坐都腰背挺直的很,脊梁永远都没有下塌过一丁点。
突然想起自己还在长身体的万幸也不由挺起了小胸脯,随后回过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帮着陈晓白把剩下的大包裹给扛了上来。
男人再一次发挥了自己力量上的长处——母女俩人拖着都费劲的包括,让他单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给抗了起来。
万幸看的目瞪口呆,被陈晓白抱着坐到了座位上的时候,突然说道,“娘,你说这个和爹谁力气大啊?”
陈晓白一愣,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那边的男人。
男人摇摇头,表示没事。
陈晓白这才凑近到了万幸耳边,小声的说,“你爹力气大——你爹厉害得很,空手能打跑四五个人呢。”
万幸一眨眼,狐疑的看了看陈晓白脸上突然升腾出的红晕。
怎么突然觉得好像肚子有点饱呢?
第39章
车辆一路颠簸,万幸被晃得左摇右摆,没一会儿就有点困了。
小孩儿的身体实在是不怎么能禁得起颠簸,没多久她就开始昏昏欲睡,身体不自觉的随着车辆移动的轨迹往四处倒去。
终于,在脑袋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磕到了车壁上的时候,万幸怒了。
她愤怒的方式十分奇特,沉着一张小脸,抱着胳膊气哼哼的盘腿坐在椅子上。
左右这会儿车上人不多,也没谁赶在大中午的出去晃悠,万幸一个小人儿盘腿坐在那,一路上看着她的几个大人倒也觉得好玩儿。
路上有几个朴实的乡民不由就要去逗她,看见万幸的长相,心里就觉得这孩子怕是个十分机灵的,当下就问道,“娃子上学了没得?”
“没呢大娘。”陈晓白看着万幸那小模样也觉得稀奇。
万幸总有一种天塌下来都泰然处之的表情,这多多少少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挫败。
虽然挫败之余又觉得有点难言的骄傲,可陈晓白也总希望,万幸能多冲着她撒撒娇的。
至于万志高,男孩子就得是顶天立地的,撒什么娇?
然而这姐弟俩活像是反过来了一样,回回有事情的时候,都是万幸顶在前面,等没啥危险了,才把万志高放出去,跟在老后头在那谆谆善诱。
——就比如上次,两个小的蹿到了邻村玩,有个小胖子要欺负万志高。
一直是万幸都给人收拾的哭出来了,万志高这才挺着小肚子冲上去,嗷嗷的要保护他宝姐。
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陈晓白正巧下班路过,给俩孩子拎回去的。
这次猛地听大娘提起上学的事情,陈晓白也有了些思量。
万幸年岁不小,过了这个年之后,就要六岁了。
虽说村里的孩子岁、甚至十几岁上小学一年级的都有,但是毕竟是少数,到了那个岁数,都能帮着家里干活务农了,谁还有那功夫再去上学去?
等再大一点,该成家生孩子,那就更没有时间了。
陈晓白摸了摸万幸的脑袋,循着大娘的话低头看了看万幸。
然后乐了。
万宝丫正憋着个小嘴儿,在那坐着生闷气,两个小胳膊都抱在了一起,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
“宝丫。”陈晓白一眨眼,轻轻碰了碰万幸的胳膊。
万幸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她不光困,她还饿。
说不上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总觉得似乎离了石桥村那地方,终于见到了更广阔的的天地时,万幸陡然生出了一种放松过后的愉悦。
然而愉悦过后,她睡不着还饿肚子,这车晃得她又差点散架,就不怎么高兴了。
但是她一贯是自己不高兴,也绝对不麻烦别人的。
于是她还是哼了一声,轻轻喊道,“娘。”
“是不是困了?”陈晓白把万幸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时到正午,车厢里闷,也不觉得惹,陈晓白给她身上的棉袄脱掉,盖在身上,抱着娇小的女娃哄她。
万幸扭了扭身体,高兴了。
“宝丫想上课念书不?”陈晓白问道,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天生的温柔和雅气。
万幸打了个哈欠,有点昏昏欲睡,“上吧。”
上学上辈子算是她的执念,自然的,她也不负众望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甚至是作为特招生,被全免了学杂费不说,每年还有额外的生活补贴。
不光如此,她大学光是参加各种比赛所得的奖金,都让万幸在毕业后成功买了一套小的单身公寓。
这辈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文学上的追求,但是她身为一个小孩子,不上学也不是正途。
听见万幸这么说,陈晓白松了一口气。
如果孩子将来要上小学,还是得去大城市里面。
毕竟教育这个东西,城镇和乡村,到底还是差距相当大的。
她在石桥村前些年,作为知青点的高知家庭分子,在初中里面也教过一段时间的语文和历史,就连数学课也都有所涉及。
然而她讲的通俗易懂,可那些孩子所答出的题目还是十分惨不忍睹,且一个个面容麻木,并没有什么于学习上的灵气。
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变成这样,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在她的庇佑之下,可以得到最好的。
车辆一路颠簸,本来骑车要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不过短短半小时就到了。
路上睡了个回笼觉,下车的时候,万幸还在路边花了两毛钱让她吃了碗面。
虽然面条只是清汤面条带了几滴香油和菜叶,但是万幸还是吃的津津有味——这可是白面啊,多久都难得吃到一次。
一碗面条要两毛钱还要粮票,她吃了一碗才刚觉得饱,陈晓白那边把汤底都给喝完了才摸了摸肚子,有点饱意,量是真的不多。
县医院是经常要来的地方,万幸两只手拎着几乎有她小腿那么高的两个饭桶,跟在陈晓白后面,一路问询之下找到了住院部。
楼上的病房是好几个人住在一起的,打眼看过去,倒并没有什么死气,反而各家大人长辈开始在一起唠嗑说起了话,几个万家的兄弟此刻也都成了小辈,在一边排排坐,乖得如同一排鹌鹑。
时间已经不早了,万幸能闻得到里面尚未散尽的饭菜味,心想几个大男人又操心一上午,估计也饿的够呛。
两人刚一出现在病房门口,里面所有人就齐刷刷的盯了过来,不少老人眼前都觉得一亮。
好俊俏的媳妇,好精致的娃娃!
万幸蹬蹬蹬的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儿,目标准确的扑到了万中华怀里,随后把手里的桶努力举高高,说,“爹,快吃饭吧。”
小丫头脸憋得通红,胳膊颤巍巍的也没能举得太高。
万中华咧嘴无声一笑,把东西接过递到剩下两个兄弟手里,反而过去起身帮陈晓白卸东西。
几个老人脸上不由又露出失望的神色,可惜了,嫁了个哑巴。
陈晓白权当看不见,十分自然的背过身,任由万中华把东西卸下,从中取出了盆子和毛巾,说,“我去打水,娘身上擦洗过没?”
万中华点点头,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大夫检查完后,有护士给张敏静全都擦过了。
陈晓白会意的点点头,拿着盆子出去,“那我给你打点水洗洗脸,你和二哥、四弟凑合着用用。”
万中华无声点头,看着陈晓白从病房门口出去。
万幸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怕生,捧着脸坐了会儿,走到了病床前面。
张敏静的床头挂着一个病历本,万幸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了看,半晌又抽着唇角撤了回去。
狗爬字,看不懂,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