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洲也大喇喇的一点头,大手落在了万幸头顶,笑着说,“是。”
宿管这才笑着走了,不过走前还是叮嘱着万幸要是没事儿的话,别在男生宿舍楼多待,注意时间。
万幸笑着应了,看着到了宿舍才终于松懈下来的几个兵,这才皱着眉,看着旁边靠墙站着的贺知洲,说道,“你床位选在哪儿?”
“上头,最里头那个就是我们头儿的。”姗姗来迟的小六正巧听见这句话,指了指卫生间后头的一个床位。
万幸默了,看了贺知洲几眼,有心想问他怕不怕厕所臭,但想到书里曾经说过这学校卫生间的条件很好,加上这会儿人还都在,便也就算了。
“你找个地方坐着吧。”万幸左右看了看,说,“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贺知洲这下才终于愣住了,半晌才失笑,说道,“没受伤。”
“没扭着摔断腿的伤也是伤。”万幸白了他一眼,指着一边的凳子,说道,“坐那去。”
贺知洲还想说什么,万幸眼一瞪,他顿了顿,依言坐下了。
小六正巧看见,心想他们头儿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那只偷吃大骨棒,结果被主人发现,训了一顿之后垂头丧气的大黄狗。
屋里本来正在收拾东西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最后,最开始问候贺知洲受伤了没有的那个稍微年长一点儿的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头,我带着他们几个去熟悉一下操场、吃点饭,你中午吃什么,给你打一份吗?”
耷拉着脑袋被万幸给按到凳子上的贺知洲这才仰起头,想了想说,“不用,中午我跟这小丫头出去吃,刚来北京,你带着他们几个去吃顿好的——钱夹在我包里,待会儿你自己去拿。”
“哎,得嘞!那头儿,你跟妹子玩好!”敬了个礼,几个人依次退了出去。
万幸笑着目送一行人离开,这才打开了自己刚才从书包里面取出来的盒子,眼珠一转,随后眼睛就弯了弯。
贺知洲跟万幸距离近的很,自然也看到了万幸盒子里的东西,平铺开了里面的一个牛皮卷之后,里面居然是整整齐齐的银针。
他眼皮一抽,心下顿时升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说道,“这什么玩意儿?”
第154章
万幸很高兴一眨眼,“不认识啊?”
贺知洲一顿,面无表情的说,“认识。”
万幸眼睛都弯起来了,听贺知洲说,“认识归认识——但是我就磕了几下,你拿银针出来干什么,拿点碘酒抹抹不就得了?”
“那不行。”万幸摇头晃脑的说,“你从那上头滚下来,身上肯定淤青比伤口多,怎么着也得给你放放淤血,不然你得疼好几天呢。”
人和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身上有青紫的话,三五天就化开了,但有些人身上的青紫就得留半个月左右才能消下去,贺知洲刚才滚了整整一层楼梯,磕的肯定不轻的。
贺知洲顿了顿,唇角忍不住就是一抽,“……你这一年多,都跟着谁学了点什么东西啊?”
万幸抽出一根针,看着针尖上的一点寒芒,笑眯眯的说,“跟着孙爷爷学了点扎针的技术呀知洲哥哥,不疼的其实。”
疼倒也确实是不至于,扎到身上有一种针刺般的感觉,但是很轻微,反倒是有些痒痒。
万幸让他换了条短裤,看了眼贺知洲腿上几块已经开始慢慢变青的地方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你刚才干嘛挡着我啊?”
贺知洲一笑,“知道你厉害,不过这才刚开学,你还得在这待挺久,小姑娘家家的,这不是给以后惹事儿么。”
万幸皱皱鼻子,不否认贺知洲说的是实话,但是想起刚才那小孩儿说的话,她还是有点无语。
不过她倒也真不至于再回头去跟她计较什么,想了想,说道,“成吧。”
贺知洲一乐。
活血很快,没多时就已经收拾完了。
贺知洲碰了碰,也感觉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就当是给小丫头练手玩了,也没事儿。
正要起身的时候,冷不丁却看见万幸把裙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了她光洁的小腿上的一片血色。
区域不算太大,伤口也不深,血迹也早就已经干在上头了,可万幸皮肤太白,在这略显有些阴暗的室内更显得像是一块冷白的翡翠一样,这么一小块伤口,搁在她皮肤上居然显得有点触目惊心的。
贺知洲忍不住就皱了皱眉,一手握住了万幸的小腿。
炽热的大手攥住自己的脚踝的时候,万幸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太在意,就是说道,“知洲哥哥你帮我抹一下吧,在小腿肚上,我不太好擦药。”
主要伤在了右腿上,左腿反倒是没什么事儿,连破皮都没有,这年头下的台阶边缘还是太锋利了。
贺知洲皱着眉接过了那根小棉签,沾了点碘酒在万幸腿上轻轻涂抹着,然后问道,“创可贴有没,多贴几个。”
万幸摆摆手,“哪儿用得着那个啊,夏天贴创可贴不利于伤口恢复,再捂化脓了,这种程度的伤口就涂点药膏就行了。”
她这么坚持,贺知洲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怎么看她腿上的那片伤口怎么觉得碍眼。
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万幸想了想,说道,“是要出去吃饭吗?”
贺知洲点了点头,说道,“你中午有事?没事带着我转转吧——也挺久没回来了,有点怀念。”
万幸想了想,倒也的确。八十年代中期万物蓬勃向上,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过北京,可能真的再站到那块土地上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于是最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在了北京的路上,正巧赶上了上下班的点,四处都可见骑着车辆的上班族,身上穿着当下最轻薄方便的衬衣,以及千篇一律的长裤。
只是比起从前来说,街道上也多了更多游手好闲的小年轻,这些大多都是当年下乡的知青,回城之后找不到好工作,就只能整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转悠。
贺知洲换下了军装,可军人的站姿和普通习惯了劳作的老百姓到底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路走的,万幸都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贺知洲注意到了,暗笑了两下,但想着小丫头现在这年纪正害羞,也没笑出声来。
万幸有点疑惑,但也没在意,大热天的也吃不下去太荤的东西,她一贯喜欢吃凉拌的东西,这次也没变。
坐在一家路边的小餐馆,万幸笑着说,“今天我请你吃——想吃什么随便点,这家店里面东西多,想吃的东西跟老板说一声,基本能做的老板都能给你弄来。”
贺知洲也没真挑,看了眼旁边的菜单,点了份凉调的鸡块面条,又加了个肉夹馍。
万幸要了份凉皮配着拍黄瓜吃的,还特意从路边小贩那买了两块刚切好的西瓜。
贺知洲看见西瓜眼前也是一亮,直接咬了一口,说道,“看来这段时间你这小日子也是过的挺滋润啊。”
万幸一乐,“那是。”
吃到一半,万幸抹抹嘴,打算歇会儿再接着吃,想了想刚才在屋里见到的那几个教官,说道,“你这次带着队回北京,应该不光是因为来军训的吧?”
贺知洲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说,“小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聪明呗。”万幸在桌子底下晃了晃腿,被夸了也没忘记正事儿,说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近些年比较太平,部队开始裁军了,姚同瑞他们几个有趁着这次机会一起转业的打算。”贺知洲看了万幸一眼,说道,“好歹部队能给安排工作,不用提着脑袋上战场,他们也都还有一家老小得养活,我琢磨着,趁着这次的机会,带他们出来闻闻‘烟火气’。”
说到后头,贺知洲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部队待得时间其实算不上太久,可有些人,似乎天生就该干什么事儿。
而他就仿佛是为了军队而生的。
但是这几个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不一样,当年选择去军队的,大多都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勒紧了裤腰带,才选择提着脑袋,去拿那份比寻常公职人员要高出两倍的工资,去养活一家老小的。
但是军人毕竟一切命令都以服从为先,和整个社会脱节太久,贸贸然出来,结果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万幸点了点头,竖了个大拇指,冲着贺知洲笑着说,“仗义。”
贺知洲看着万幸这和她脸颊完全凑不到一起的动作,失笑,“你这都是哪儿学来的?”
就连队里那几个,平时也都是人五人六的,除了喝高了,这种动作一般还真没谁会做,尤其是还做得这么……
贺知洲形容不太出来,可就觉得万幸这动作做得实在是忒像是个小流氓。
然而万幸一个动作完毕之后,大概是歇过劲儿了,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饭,完全和刚才判若两人。
贺知洲抬了抬眉毛。
万幸慢悠悠的说,“其实你考虑过没有,你可以问问千花姐姐,看她那缺人不缺,要么就是你大哥那边——再或者,是我爸那。”
部队里退下来的特种兵啊,如果分对了地方,那才真是物超所值了。
贺千花生意做的这么大,身边没个人还真不行,至于万中华那,缅甸周边一直很混乱,万中华近些年来光是雇佣当地的人一路送行的价格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果能换成自己信任的人,岂不也是事半功倍的效果吗?
贺知洲显然是不想让这些有真本事的兄弟们在退下来之后,每天穿着西装,人模人样的夹杂在一群混吃等死的公务员堆里面,跟着那些尔虞我诈的上位法子整天斗来斗去,好好的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一磋磨,几年之后那还能见人吗?
但是一时之间,他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干脆就带着人来体验一下人间烟火,和这些他们已经离开了太久的社会重新的来一个亲密无缝的接触。
贺知洲看着万幸,表情若有所思。
“再说了。”万幸一眨眼,嘿嘿一笑,说,“你看上的人,总不会太差,只要开了口,肯定都是优待的,要是几个人能分在一起互相扶持着,不也是一件好事儿吗?”
军人转业的事儿她不太了解,但是贺知洲这次带来的人里面,还有几个岁数就比她大几岁的。
这个年纪应该不会退下来,可能是被裁掉的,趁着孩子年轻,干脆就不耽误人家,起码出来了也能找个活干干,比在部队蹉跎到更大的年纪,什么都跟不上了再出来要强得多。
虽然是拍马屁,但好歹是拍到了正地方。
贺知洲扫了眼万幸头顶,笑着说,“行了,别拍马屁了——军训的时候可都是一视同仁,我也饶不了你,哪儿不好的就得改,再说了,这次来军训的不光我们一个队,每个班两个教官带着,随机分配的。”
万幸早就把这事儿给搞定了,听见这话也不怕,只是感叹了一声说,“你可真了解我啊。”
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想军训的念头的,还真没几个呢。
贺知洲对此只是哼笑了一声。
万幸弯着眼睛,有点小得意,仰着头说,“也用不着你放水多关照我,军训的事儿我自己早就搞定了。”
贺知洲目光就落到了万幸脸上,心想万幸这会儿的样子,就像是抢到了小鱼干的猫儿似的,一脸骄傲和狡黠,看着就总想捏一捏。
第155章
贺知洲也说不上为什么,就喜欢瞧万幸这一脸得意的小表情,总觉得小丫头挺好玩的。
他想了想,脸上带着笑,逗了逗她,说,“说来听听,你怎么做到的?”
万幸想了想,左右这事儿也是瞒不住的——高中就是一小社会缩影,大多数同学在这个年代独特的环境下都已经很早知道了一些人事,因此她今天在课堂上的一些举动,可能开学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也说不准。
既然瞒不住,那不如自己说了,也省的到最后传到贺知洲耳朵里的,是已经被妖魔化过的版本。
“你猜不出来啊?”万幸乐呵呵的说,“当然是因为我学医了——你等明天再看看你身上那几块淤青的地方,肯定就没有淤血了,体质要是好一点的,明天就不疼了。”
这一招倒是军训时期挺常用,也比较需要用到的招。
贺知洲配合的一点头,说,“厉害。”
“嗯哼。”万幸一仰头,眉眼都飞扬了起来,说道,“那是。”
“其实还有一方面的原因。”万幸托着腮说,“你看,医生嘛,都想高调行事低调做人——开学典礼上,听说要上报,还会有领导前来观摩,到时候一群摄影机杵在那,我看着就难受。”
上辈子她也算是默默做事的一个人,从来不会接受什么采访将自己暴露于媒体面前,因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的言论。
本身在商场上,长得好看的女人一路走要备受人世俗眼光的偏见,万幸心知那个结果,也完全不需要媒体曝光为自己博取什么,便一直都很低调。
贺知洲了然的一点头,笑了笑,说,“这你倒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但是你就逃不掉了呀。”万幸偷笑,“到时候你们这些教官,可是要被机器怼在脸上拍大头特写的——谁要是再出点汗,镜头特写的时间就会被拉的特别长,来表现你们的坚毅,再歌颂一下你们的功德和奉献。”
贺知洲许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瞬,脸也有点黑,大概这经历显然是不少。
于是万幸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贺知洲,突然说道,“知洲哥哥,你站起来一下。”
贺知洲不明所以然,但还是顺从着站了起来,立在万幸面前,挡住了大半从屋外照进去的阳光,说,“怎么了?”
万幸脑袋上下不停的晃动,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和贺知洲的个头,喃喃道,“你现在多高啊……?”
贺知洲一挑眉,“净身高一八八。”
万幸只到他胸口偏下的位置而已,个头儿估摸着现在也就一米五多点,应该不超过一米六,就算是站着都得仰头看她,加上小姑娘骨架比较细,看上去娇娇软软的,就那么大一点儿。
真要对比的话……
贺知洲抱着胳膊,摸了一下下巴,说,“你不提我也没发现,咱俩现在——”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万幸的身高,咧嘴一笑,“你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
万幸脸一黑。
好歹她曾经身高还有个一米七二——甚至可以蔑视绝大部分矮胖圆的男性的身高,这么一对比之下,心里更加的悲伤了。
但她毕竟还在发育当中,秦千汐并不低,秦国毅更是一个大块头,甚至就连严乐明一家人都是超出正常水平线的,基因摆在那,就算是蹿不到从前的一米七二,可总得有个一米六七八才行的吧?
“我还在长身体呢!”万幸这次简直是出离愤怒了!
“嗯哼。”轮到贺知洲清清淡淡的一哼嗓子,有一种仿佛是无条件顺从娇俏可爱的妹妹的既视感。
万幸这下可真是一腔怒火打在了棉花墙上,毫无用武之地,只能不甘心的撇撇嘴,让老板又给她加了个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