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感到心中有些失落。

……

赵昭从谢府回到甘露殿，先是悄悄去东偏殿换了件帝王常服，以免有人从衣服上发现端倪，方才回了正殿。赵昭坐回到书案后面，发现多了不少奏疏，高高堆在书案上，看得出来赵昭偷溜的时候偏殿里的勤劳小蜜蜂们依旧在兢兢业业整理奏折。

赵昭叹口气，苦着脸开始处理政事。

江小圆禀报道：“陛下，刚刚接到锦衣卫传信，北狄国和西夏国的使团快要到了，距离洛京还有三天的路程。”

赵昭吩咐道：“那就让鸿胪寺少卿和礼部先准备起来。”

赵昭算了算西夏国使团被耽搁在雍州府的日子，是差不多该到了。至于北狄，赵昭蛾眉微颦，奇怪道：“西夏年年派遣使者来此，今年不过是多送来一个质子，这北狄怎么也来了？”

江小圆回禀道：“根据明州府那里的锦衣卫线报，北狄这次似乎是要向陛下进贡一只白虎。”

赵昭越发觉得事有不对，北狄与大楚的邦交向来是不睦的，没到秋收时节，北狄的骑兵就会来大楚边境打草谷，杀害抢夺边境百姓种植的稻谷。

赵昭冷静地吩咐道：“小圆，你去信一封给庄内侍，让他不只关注西夏国，北狄更要打探消息。”

赵昭目光遥望明州府的方向，神色冷峻，比起获得明君值，更让她厌恶的是有人胆敢犯大楚边境。

三日后，西夏国使团从雍州府的官道先到洛京，北狄国使者在次日从明州府官道来了洛京。

西夏国小王子拓跋琉自从上次惊世骇闻地向陛下在朝会上自荐枕席后，就一直安安分分的在国子监学习，不越雷池半步。

赵昭也就将他忘在了脑后，国事繁忙，一个作为质子的小国王子还不值得赵昭多费心。

这耽搁了快两月，西夏国使团终于来了洛京，鸿胪寺少卿张容也算是松了口气。让西夏使臣看看这位小王子好好的，没有因为那次走失出什么意外，不影响大楚与西夏的建交。西夏的抗议大楚并不怕，但是这是在大楚境内发生的事，传出去大楚的上国威严就要被其他小国质疑了。

至于对北狄国使者的招待，张容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北狄在大楚边境掳掠边民的事情朝廷也是知道的，没奈何北狄也狡猾，一直都推说是强盗做的，北狄自己也深受其苦。大楚这里没有证据证明这些北狄人就是北狄的正规军乔装打扮，边境守军只能在那伙打谷草的北狄人来的时候打回去，却不能与北狄军队大规模作战。

既然边境只是“小打小闹”，张容就要招待好北狄使者。

北狄国使者到的时候，还有一只猛虎被装在铁笼子里。

北狄国的使者神色高傲，用蹩脚的大楚官话对鸿胪寺少卿说道：“这是勇士抓到的老虎，北狄的勇士们就如同猛虎一样令人畏惧，希望这个礼物大楚会满意。”

鸿胪寺少卿冷漠脸，对于猛虎并没有任何惊诧害怕的情绪。陛下并不禁止百姓前往豹馆，他早就在休沐日的时候陪同夫人前去看过了，陛下的豹馆内有华丽尾羽的孔雀、不会飞的鸵鸟，两只黑色眼圈的食铁兽，还有西域塞罗国先前进贡的一只体型巨大的猛兽，浑身棕色的毛，还吼声巨大，陛下取名为狮子。

北狄国使者本来以为他们活抓了一只猛虎带来大楚，一定能把大楚这些软软弱弱的文臣吓倒，没想到眼前这人倒有几分骨气，没有表现出对这猛虎的害怕。

北狄国使臣哈哈大笑，拍了怕鸿胪寺少卿的肩膀，说道：“没想到你身为文臣，胆量还挺大啊。”

北狄国使臣不怀好意地朝他下面扫了一眼，说道：“本使还以为会不小心把你吓得失禁，毕竟能擒虎的勇士是少数佼佼者。”

鸿胪寺少卿张容瞥他一眼，不就是一只笼中虎，在京郊的豹馆内也有猛虎，而且还不是装在笼子里的老虎，而是散养在水泥墙内，那一片地方都是那只老虎的领地，他和夫人踩着凳子在水泥墙外面去看的时候，里面一只老虎没有在小憩，而是正在追杀一只羊，最后追到了，把它咬得鲜血淋漓。夫人看到猛虎食羊都不怕，还兴致勃勃要以后再来看，他难道会怕吗？

鸿胪寺少卿特地走近虎笼，语气诚恳地说道：“使者放心，我大楚对于如何擒虎养虎有着丰富的经验，一定会好好照料这远道而来的贡品。”

鸿胪寺卿少卿看这几位使臣都是会大楚官话的，就把人和礼部交接了一遍，让礼部带着去驿馆住下，再去朝会上拜见陛下。

鸿胪寺少卿想着今日他能如此淡定地面对北狄国的挑衅，是因为他早就在豹馆见识过了，见多识广之后，就不会在有任何波澜，他才能在北狄国特意带来的猛虎面前镇定自若。

陛下果然是深谋远虑，在长远布局上令所有人都望尘莫及，他作为臣子对陛下圣意的解读实在是不够啊。

【系统消息：明君值+10】

赵昭捂着心口，关掉了系统提示音，默默地喝了一口枸杞凉茶压压惊。

江小圆传话道：“北狄和西夏使者在勤政殿求见。”

赵昭起身，九珠冠冕晃了晃，黑色朝服，腰悬玉带，极为地郑重肃穆，在七月的天气也极为地炎热。

赵昭愤怒地把南王和北狄记在小本本上，要不是南王把西夏国小王子弄走了，西夏国使臣就会在六月到，那时候天气还没这么热。

至于北狄，一个每年来边境这里掳掠的国家，竟敢在七月的时候来朝见寡人，让寡人穿上厚重的朝服，简直不可原谅。

赵昭神情冷漠，气度威严，由于十分生气，一双桃花眼也是威慑力十足，镇压了底下两国使团的小心思。

赵昭维持着上国君主的威仪，没说几句话就挥手让他们下去，吩咐礼部官员随行。

北狄国使者十分不甘，他问道：“这是大楚看不起我们吗？”

礼部官员当然不能明说陛下是因为嫌弃朝服太热，这有损陛下英名，他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北狄国送来的猛虎，大楚已经找到了安置的地方，使者可要去看看。”

关于这被北狄国勇士生擒的猛虎，北狄国使者是非常自豪的，当即也不再问大楚皇帝的事情，他高傲地说道：“那就带路吧。”

园林式豹馆内。

北狄国使者看见大楚竟有这些珍奇动物，听说还有些是西域送来的，不禁暗恨嫉妒，大楚果然富庶，等北狄灭了大楚，这些就都是北狄的。

北狄国使者盯着孔雀看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稀奇好看的玩意儿罢了，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这在丛林中可是十分危险的。”

北狄国使者老话重提：“北狄的图腾是老虎，北狄的勇士们就如同猛虎一样令人畏惧。即使是北狄的孩子也如同老虎幼崽一样，健壮而且富有攻击性。”

西夏国使臣觉得大家都是出使大楚的，好歹给北狄国的这个家伙一点面子，就笑笑不说话。

北狄国的使臣见西夏国使臣怎么不附和他，难道是决定就此投靠大楚，不管和北狄的邦交了？

北狄国使臣十分失望，正要继续大谈特谈北狄国比起养尊处优的大楚，更有虎性，更勇猛善战，忽然间觉得大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往他身后飘去。

这些人到底在干嘛？

北狄国使臣一扭头，脸黑了。

一只可爱老虎幼崽现在正在舔自己的小脚脚，在大石头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晒太阳。一个在大热天穿着厚厚棉服的农妇抱住老虎幼崽，给它喂牛奶。

北狄国的勇士都是猛虎，此话言犹在耳。北狄国使臣沉着脸，说道：“这是什么？”

那趴在大石头上懒洋洋晒太阳，舒舒服服被一个农妇喂食的是猛虎？

随后，礼部官员带着盛气凌人的北狄国使者绕进了陛下吩咐建造的兽窟豹馆。

一进去就感觉怪石嶙峋，阴森无比。

一声巨吼从怪石后面传来。

一只狮子扑到北狄国使者面前，就差一点点的距离，被身上的锁链束缚住，只能张口大吼，口水流了下来。

北狄国使者看着这离他只有一尺距离的猛兽，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汇聚到了他身下，淅淅沥沥。

随行的礼部官员忍着笑意，维持着正经面孔。

西夏国的使者也忍不住别过头去，清了清嗓子，防止自己笑出声来。这位趾高气扬瞧不起他们西夏向大楚称臣的使者竟然湿了裤子，真是滑稽。

西夏国使者阴阳怪气地嘲讽北狄国使者道：“这就是北狄勇士？多谢使者让我们长见识了。”

北狄国使者跌坐在地上，又惊又怒，又羞又气，遮掩着□□，怒吼着说道：“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你们是故意的”

礼部官员憋着笑，都快忍出内伤来了，他假装很惊讶地说道：“使者连这都不知道吗？这是西域一小国进贡给陛下的贺礼，名曰狮。”

西夏国都把质子给大楚送来了，作为大楚的小弟，使者立刻上道地接话道：“大楚不愧是上国，我等身为小国之民，今日到了洛京方知天下竟能有如此富丽堂皇，汇聚人才之地。”

西夏国使者瞥了北狄国使者一眼，说道：“我自知没什么见识，感谢大楚给我等参观长见识的机会，就希望有些人别自己没见识，就大惊小怪，把什么东西都称呼为怪物。”

北狄国使者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青筋暴露：“竖子尔敢辱我？”

礼部官员皱着眉，还是出言安抚道：“小事一桩，使者何必争吵动怒？”

狮子看见眼前这几个人怎么老在面前晃，尤其是刚刚那个敢来挑衅它兽中之王地位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咆哮大吼。

北狄国使者一惊，往后又退了两步，也装不出一副凶恶模样了。

礼部官员看透了这北狄使者色厉内茬的本质，心中不屑。他看了一眼被锁链束缚的凶兽，忽然间就有了新的解读陛下圣意的思路。

兽窟豹馆听说是陛下亲自设计过问的，不仅在园林式豹馆旁边有一座怪石嶙峋的兽枯，还专门圈了城郊一块地。这里的珍奇动物大都凶猛无比，工部用水泥砌了墙，确保凶禽猛兽不会跑出来危害百姓，内用水泥砌了简陋屋子，也就是三堵墙加上把顶糊了，等到下暴雨的时候给这些动物一个栖身之地。

礼部官员此时一想，就觉得陛下当时的举动意味深长，这不就对应了今日北狄的挑衅吗？大楚向来是礼仪之邦，先用怀德之法教化四方，但是若有他国挑衅，那就如同这兽窟内的凶禽猛兽一般，再凶猛的野兽也不能出来伤人。

礼部官员心中激动，恨不得快些回礼部告诉大家，他对于陛下思路的解读，好接受大家的啧啧称奇和钦佩赞美。

礼部官员看了眼北狄使者，目光盯着他的湿裤子，轻飘飘地说道：“使者还是快去驿馆换身衣裳吧。不知道北狄是否有如此不拘小节的风俗，不过在大楚湿了裤子还在街上行走，可是失礼至极的行为。”

北狄国使者恼恨的眼神看过在场所有人，在狮子狂怒的咆哮吼声中灰溜溜地走了。

礼部官员看着北狄国使者气急败坏的背影，忽然间就明白了陛下建造豹馆的深意。这是大楚的脸面，是彰显大楚国力的表现，除了大楚，还有哪个小国配拥有如此多的其他国家的珍奇异兽？

礼部官员恍然大悟，不禁心情激动，陛下果然是把什么事情都考虑到了。陛下运筹帷幄，真乃千古明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系统消息：明君值+10，+10，……】

甘露殿内的赵昭心惊肉跳地盯着系统面板看，看着节节升高的明君值进度条，心情复杂，这到底又是哪个逆臣在背刺寡人？

大楚八卦报盛行后，也有不少其他小报，加上酒楼茶馆的说书人，北狄使者为难礼部，结果反而被吓住的事立刻就传开了。

听说他先前还问鸿胪寺少卿怎么见到猛虎竟不失禁，原来是以己度人。

因为有了这样的反转，才更加地令人闻乐见。

听闻北狄使者的这一桩轶事，不少百姓纷纷前去豹馆参观，至于北狄国使者，正灰头土脸地在驿馆休息，顺便整理回去的包袱行李，那么多人都知道他湿了裤子，大楚他是没脸待了，也就只能回去向北狄国主告个状，让国主给大楚一个教训。

赵昭之前下了圣旨，来豹馆附近的百姓不必驱走，不少人拖家带口来看北狄进贡的白虎和西域一小国进贡的狮子。

有小商贩看到商机，在水泥墙外围，大家争抢垫高看稀奇的地方摆了桌子凳子卖糖水点心，有买了点心的，可以踩在凳子上看得更高，看累了还能坐下来喝茶吃点心。

百姓们多了一个可以游玩的去处，而且知道了这其中的猛兽和孔雀、食铁兽等动物不仅是来自于大楚各地，不少是西域诸国进贡的礼物，更加地兴奋自豪。大楚国力强盛，竟然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宣扬国力，其他小国还要给大楚进贡。

陛下真是明君！

【系统消息：明君值+1，+1，……】

赵昭心神不宁，怎么就这么多明君值了？

赵昭立刻传召锦衣卫，从锦衣卫那里知道了洛京最近的风向，顿时脸色大变：“寡人要出宫。”

赵昭站在京郊兽窟豹馆面前，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一脸茫然，寡人的魔窟呢？这里怎么变成踏青游玩之地了？

赵昭看着洛京百姓携老扶幼地来此看猛兽，一点惧意都没有，想起先前自己的雄心壮志，头上不禁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尔等看见蟒蛇、雄狮、猛虎，难道就不会联想一下商纣王的酷刑？要养这么多的动物，尔等就不想骂寡人奢靡浪费？

这届百姓是真的不行啊，太难带了。

赵昭站在人群之外，转身离开，背影萧瑟。

礼部官员不由得崇拜地望着陛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愧是陛下啊。

【系统消息：明君值+10】

赵昭脚步一顿，背影越发地悲怆凄凉，仿佛被全世界背弃的模样。

微风吹过，赵昭缓缓地叹口气，两行清泪慢慢落下，寡人承受了过多的背叛，已经逐渐习惯了。

她宣了礼部官员去甘露殿奏对，寡人不过就是偷懒一会儿，将接待两国使团的任务全权交给了礼部，怎么就能突然多了这么多的明君值？

赵昭听完礼部官员的彩虹屁奏对，震惊地望着面前这人，手抖得不行：“寡人原以为礼部是混吃等死的，没想到、没想到啊，尔等竟……”

赵昭只觉得呼吸困难，她就知道当皇帝就要接受永远是孤家寡人。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连礼部这样混吃等死的官员也这么会脑补，瞅着机会就要背刺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