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不论是萧妙磬和萧钰,还是袁婕、吴琪、夏侯阕,皆眸底幽深起来,心弦绷紧。
这次吴纪也来了,他骑在马上,仰头看见萧银瓶穿着单薄的白衣。披头散发的她,在一众蓟军之间形单影只,脆弱的仿佛一下就能被捏散。
“大哥。”萧银瓶情不自禁呼出声,又怕影响萧钰,这一声后便咬死了不再说话。
她视线移动,忽然看见吴纪,眼中顿时就亮起来。而一瞬之后,眼中烟火灭下去,萧银瓶是真的很害怕无措。城墙遮住她缠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此刻掌心又在剧痛,疼痛和胆寒让她在风中轻颤。
晏行云道:“越王看见了,二小姐正在这里。若不想二小姐有失,便请退兵吧。”
萧钰不言,眼中风雪茫茫。
晏行云又道:“二小姐在临潼关是客,临潼关上下定不会伤害于她。”
萧银瓶叱骂:“无耻!”
萧钰仍未说话,他淡淡看向晏行云,不知怎的,明明晏行云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可却在萧钰这沉稳浩荡的气势下生出丝丝心虚。
只因晏行云摸不清萧钰在想什么。
更甚者,萧钰没露出什么焦急表情,就那般不动如山,似静水深不可测。
“钰哥哥。”萧妙磬轻轻拽住萧钰的袖角。
就连她都摸不清萧钰在想什么。
萧钰手中缓抚美玉,视线四下缓缓挪了挪,最后向城楼上萧银瓶道:“银瓶,莫怕,照顾好自己。”他下令:“退兵吧。”
半个时辰后,越军回到军营中。
一进主帐,萧钰就去桌案前铺开地图,一手执笔,用笔尾点在地图上,一边思考什么。
过了会儿他道:“音音,帮我喊大家过来。”
萧妙磬这便去喊人,很快,众武将们都进帐来了,大家围着桌案。
萧钰道:“临潼关城门四周的地形,诸位可都注意看了?”
武将们齐齐答是。
“很好,你们能时刻记得观察地形,确是我江东良将。”萧钰淡淡笑道,笔杆落在地图上临潼关城门两侧。
“临潼关城门不高,却筑在两山之间,以此杜绝绕行,历来都是易守难攻之处。再加之银瓶在他们手里,必然不能强攻,如此便只能玩一手釜底抽薪了。”
这一场商讨持续很久,待商讨完毕,萧钰将任务分派下去,挥退所有人,只留下吴琪。
他有话和吴琪交待。
萧妙磬没有留下,她最后一个走出军帐,将帐帘放好,一转身,却见夏侯阕等在不远处。
夏侯阕靠在一顶军帐旁,双手抱臂,看样子是在等吴琪。
萧妙磬向他走去,他向萧妙磬行了一礼。
萧妙磬问:“敏晶用月神穿云的准头,如今怎样?”
夏侯阕道:“十之五六的准头。”
意思就是,假使给吴琪十支箭,她用月神穿云将之射出去,十支里有五六支能正中靶心,其余便是要偏的。
思及刚才萧钰分派给吴琪的任务,萧妙磬不由担心的喃喃:“有些勉强,难怪敏晶压力那么大。”
夏侯阕道:“她现在正好到瓶颈期,不逼一逼,怕还突破不了。只是王上给她的任务,啧,确实压力大,不容有失。”
是啊,钰哥哥让敏晶在临潼关城楼两侧的山腰上埋伏,寻找机会,和夏侯阕一起将城楼上的将领射死。因着距离远,普通弓箭无法满足这般射程,唯有像天狼吞日、月神穿云这种非同凡响的远程重弓才能做到。
这对夏侯阕来说,自手到擒来,可对准头只有十之五六的敏晶而言……
萧妙磬不由回望主帐,不知萧钰要和吴琪说什么。
后来萧妙磬暂且离开,去看看萧麟的伤养得如何。这时主帐帘子被掀开,吴琪忧心忡忡走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她看见夏侯阕在外等她,微微一怔,朝他走来。
“我担心。”吴琪说。
夏侯阕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平日里教你的要领,你不都记得。到时候射箭沉着冷静点儿,手别发抖,没什么做不到的。”
吴琪皱眉,“即便如此,我依旧技艺不精……”
夏侯阕道:“大不了就是失误没射中,有我在,补上两箭就是,担心个什么?”
吴琪眉头皱得更深,“我是担心误伤二小姐。”
夏侯阕不以为然道:“你没那么差的准头,你想多了!”
“可是……”吴琪还想说什么,终是咬断自己的话,“罢了,连你都信我,我又怎能不信自己。”
军令已下,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刚刚萧钰亦嘱咐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说,他相信吴家人,相信吴琪能够做到。
这份信任让吴琪心中的压力变得更加沉甸甸的,然而,却也鼓励了她。
她是吴家子弟,是吴老将军的继承人。她怎么能被压力打败?越是担心,便越是铮铮铁骨,满腔翻腾起决绝的斗志与信念。
吴琪沉默着,眼中渐渐涌起近乎偏执的光晕。
如果是大哥在这里,一定会一往无前的完成任务。那么她也能!
她要彻底掌控月神穿云,她说什么都定要成功!
一声高亢雄浑的唳鸣,响在头顶。萧妙磬刚从萧麟的军帐走出来,闻声仰头看去,瞧见萧钰的海东青在上空盘旋飞翔。
海东青犀利的鸣叫,羽毛带起劲风,似划破千层云端翱翔而落。
萧妙磬抬起一手,海东青缓缓降下,落在她胳膊上,晃着脑袋与她对视。
萧妙磬想起刚才萧钰对她说的话:“它是我从小养到大的,除了传递军情,它还能做很多。毕竟,它是一只鹰。”
她不由自主对海东青喃喃:“我们一定会救下银瓶,夺取临潼关的。一切,三日之后见分晓!”
第73章我成功了
萧银瓶在临潼关这几天,起先不吃不喝,以此反抗晏行云。
后晏行云命人将她绑起来,强行喂粥,她无法不喝。萧银瓶狠狠将粥吐在晏行云脸上,骂道:“真难喝!”
晏行云的好脾气也快被萧银瓶消耗殆尽,他威胁道:“二小姐不要不识好歹。”
萧银瓶理也不理他。
在落到蓟军手中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变得这般刚烈。一旦豁出去了,竟是觉得这般才更痛快些。
三日后,越军再度兵临临潼关下。
萧银瓶因三天未进多少食物,容颜憔悴,晏行云认为不必再捆绑她,反正她也没力气,便直接将人押到城楼上。
然而令晏行云没想到的是,他刚要对萧钰喊话,就见迎面什么东西急速飞来。
那东西如箭一般,笔直冲向晏行云面门。晏行云本能一惊,来不及躲闪,被那东西逼到近处。忽然只听衣袖划破之声,剧痛自胳膊传来,强大的冲击力伴随温热的羽毛糊到晏行云脸上。
晏行云不由惨叫一声,趔趄两步,这才看清袭击自己的是一只海东青!
萧钰豢养海东青之事,晏行云有所耳闻,当下就明白这是萧钰指挥的!他忙下令众将领赶紧驱逐海东青,然则海东青乃猛禽,灵活又迅捷,哪是武将们手忙脚乱便能驱逐的?
众将士持械乱挥,又唯恐伤到自己人,不敢幅度过大,束手束脚。却又因此顾不上萧银瓶。
本站在萧银瓶身边的主将与晏行云,都被海东青冲撞到城楼另一端。
晏行云预感不好,张口要说话,哪料就在此时,忽的看见一侧山腰上有银光闪闪之物。
那银光刺痛他双眼,他一愣,猛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是箭!是锋利的箭头!
不等他看清执弓箭之人是谁,那支箭便急射而来。
下一瞬,晏行云身边的主将中箭倒地,当场毙命!
这突来的一箭,让城楼上所有将士骤然明白,将士们喊道:“当心来矢!”
海东青蓦然腾起,这一瞬再度两箭射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两名副将性命!
一侧山腰上,连出三箭的夏侯阕眼也不眨,迅速搭上第四支箭,瞄准下一个目标。
他弹指放箭后,快速瞥了对面山腰上的吴琪一眼。
昨夜,吴琪与夏侯阕分别带人,偷偷爬到山腰隐伏,只待海东青扑向城楼这一刻,二人便左右射箭,突袭城楼上的蓟军。
夏侯阕已一箭当先射死主将,蓟军士气大减。
吴琪搭箭上弓,瞄准一名副将。这一刻,她的手在抖。
从这里到城楼,射程极远,非天狼吞日与月神穿云所不能射。
因着距离遥远,宽阔的城楼在吴琪眼下便缩小为方寸之地。要将箭射中这方寸之地里的活动目标,还要小心别误伤萧银瓶,纵是吴琪再决绝,临到头来,也紧张的心脏狂跳双手发抖。
没事的,她能做到,没那么难的。
王上和夏侯阕都相信她能做到,她也一定要做到的!
手上狠狠一用力,止住颤动。吴琪看了夏侯阕一眼,脑中飞速掠过他教给她的全部要点。
角度、手指的落点、双手的力道、准心……
她一一调整,头脑越发的清醒,心也不由自主镇定下来。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如何将这数月所学发挥到极致。
她仿佛进入忘我的境地,周遭一切声响被过滤,眼中只能看见她的目标。
终于,一箭射出。
在箭矢离弦那一刻,吴琪死死盯着她的目标。
只一瞬之间,那人胸口中箭,倒地而亡!
吴琪双眼蓦地睁大,刹那,一股无与伦比的激动和喜悦填满她整个胸腔。
她射中了!
对面飞箭如雨,夏侯阕将离萧银瓶较近的将士一一射杀,将较远的留给吴琪。
吴琪立马继续搭箭,她没问题的,她能变得与夏侯阕一般!
城楼下,萧钰早已借着蓟军的注意力被夏侯阕和吴琪吸引,吩咐自己的暗哨悄悄沿着两侧山壁,攀爬至城楼。
越军持续击鼓,海东青再度猛攻。鼓声和海东青乱飞的羽毛,影响了城楼上将士们的听觉和视觉。当他们注意到萧钰的暗哨攀上城楼时,为时已晚!
两名暗哨将萧银瓶一坐一右护住,另有两名暗哨从城楼上跃下,落到城门里侧。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控制城门的士卒干翻在地,然后拉起城门!
晏行云已觉不妙,喊道:“快杀了那两人!”
立刻有士卒要去下楼杀人,然则他们还未能进入楼梯间,便死在夏侯阕和吴琪箭下。
此刻的吴琪仿佛处在另一重境界里,欢欣激动之情鼓舞了她的斗志,燃烧起她的战魂。
她的双眼仿佛化作鹰隼般犀利,平稳的双手一箭又一箭,每一箭都发挥到极致,每一箭都射中目标!
让她吃尽苦头、无比倔强的月神穿云,值此一刻,却完全被她驾驭着。
不,是与她合二为一!
两人的箭越射越快,天狼吞日与月神穿云,珠联璧合,日月齐光。
城楼上萧银瓶在暗哨的保护下,毫发无伤。某一瞬间她转眸,正好对上萧钰的视线。
萧银瓶双目模糊,低声道:“大哥……”
蓟军从主将被射死起,士气就已先矮下去。晏行云心中大叫失策,萧钰此人太是出其不意,自己应该想得再全面些,再多做些准备……
“晏先生小心!”
一个失神间,一支箭朝晏行云面门射来,是吴琪所射。
一名小将以身为盾,扑上来推开晏行云,将他推到另外几个将领身边,“快!护晏先生逃走!临潼关要失守——”话未能说完,便因箭中要害,失去生命。
吴琪眼也不眨,继续搭箭。
最终,晏行云在一队士卒的掩护下,终于逃出生天,狼狈而去。
萧钰的暗哨打开城门,迎大军进入。
在晏行云逃跑、城门被打开之际,余下的所有蓟军都丧失斗志,相继投降。
萧钰示意手下去料理这些事情,他忙带着萧妙磬去接萧银瓶。
“大哥!”
萧银瓶被暗哨扶着下了城楼。
她这几天没怎么吃饭,连下楼都没什么力气。萧钰张开手接了她一下,她倒进萧钰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这些日子的宁死不屈,那一根绷了好多天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裂。
萧银瓶哭得好像个迷路多日终于重回亲人身边的孩子,天昏地暗,泪水怎么都停不下来。
“是为兄来得晚了,让你受这遭委屈。”萧钰心疼不已,不断拍着萧银瓶,任由衣襟被她的泪水湿透。
萧银瓶猛地又放开萧钰,投入萧妙磬怀里,“大嫂,我好怕!我真的害怕死了!呜呜呜……”
萧妙磬拥紧萧银瓶,一手安抚的拍打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银瓶,你回家了,都没事了。”
萧银瓶嚎啕,身子一抽一抽,忽然她看见吴纪,他走到他们近旁,正在瞧着她。
吴纪眼里蕴含种种情绪,有庆幸,有自责,有欣喜,有心疼。
萧银瓶从萧妙磬怀里抬起头来,转身朝吴纪扑去,不管不顾的就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继续哇哇大哭。
吴纪全身一僵,想推开萧银瓶,却在动了一半时顿住,又慢慢收回动作。他抬起左手,也学着萧妙磬方才的样子,拍打萧银瓶的后背。
除了对吴琪,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抱着安抚别的女子。他的动作僵硬,但眼神却变得更心疼。
同一块土地上,除了萧银瓶在哭,吴琪也在哭。
吴琪率着她的人从山腰上下来,她紧紧握着月神穿云,整个人连着弓都在颤抖。
她是喜极而泣。
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和昔年的吴纪一样,和夏侯阕一样,箭无虚发,全部命中。
她能感觉到月神穿云在她手里终于拥有全部的生命,与她的生命相连,化作她的一部分。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想到在徐州战场上英勇牺牲的父亲,想到为保护萧绎而断了右臂的哥哥,想到从前那些与他们兄妹一起出生入死却一个个死在沙场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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