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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辽王王府,吴三桂手里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不适还发出一两声轻笑。对面一老一少两位臣子都被赐座,这二人毕恭毕敬地坐着,目不斜视耐心等待着辽王的吩咐。片刻后辽王又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手中的书没有合起来而是折起摆在桌面上,两位臣子仍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胆量去偷窥一眼是什么故事让辽王看得如此开怀。
山东的秘报已经送到沈阳,辽王看完后递给那个老臣过目。
“也不知道许师兄到底都从齐公那里学到了什么?”私下里吴三桂已经以黄石的弟子自居,脑表事件以后,吴三桂对黄石的畏惧加重了不少,以一世英雄自诩的吴三桂至今回想起那事仍不寒而栗:被猜到大概的想法虽然不好,但是对面既然是齐公那一点都不被猜到也不可能,但是对方能彻底猜透自己的喜好、意图,更能推测到自己的随后的一连串反应,这就不能不让吴三桂骇然了。
听说南边又打起来以后,吴三桂立刻把齐国的使者贺飞虎还有那个什么夏完淳礼送出境,从头到尾吴三桂就没有生出过一星半点的留难念头。
反过来说,吴三桂觉得李自成倒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主,顺并没有定下完善的藩政制度,早在其他各藩想起来之前,吴三桂就把长子吴应熊派去北京当人质了。年来吴三桂不惜血本地贿赂内阁大臣,在大顺朝中获得了不错的名声。
这次许平的事变吴三桂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吴三桂的针对大顺的藩外情报机关——贡礼司闻风出动,李自成还蒙在鼓里的时候吴三桂就已经读到了从山东发回来的第一份报告。
“殿下,内阁这是削藩之心不死啊。”洪承畴陪吴三桂看完报告后,立刻点破了这一点。大顺对南方相当乐观,内阁普遍认为从历史上,前朝余孽被压缩到这般地步后灭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大顺未来的主要敌人是自己的藩国。
虽然许平没有藩国,但是贡礼司报告大顺内阁仍然把他当作第一假想敌,削藩最危险的敌人就是那些能成为旗帜的反对者。许平和几大强藩藩王关系都不错,而且有极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看上去似乎也不会同意削藩。秦晋二藩不必说,辽、蜀二藩藩王也是许平保举并且曾是他的部下,将来可想而知心怀不满的藩王们会试图推举谁当闹事的挑头人,丞相和内阁成员们暗中都为此头疼不已。
“殿下,我们应该立刻揭发牛金星,保住许将军。”不管对许平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看法,洪承畴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让牛金星和内阁的阴谋流产,许平就是阴谋磁铁,只要他在辽藩就从容得多。
“不必慌张,没有必要让丞相和内阁对我们不满。”吴三桂显得心平气和:“许将军不会有事的。”
“这事可大意不得。”
“现在远不是朝廷有余力考虑削藩的时候,”和乐观的大顺内阁还有悲观的洪承畴不同,吴三桂对齐国公非常有信心:“齐公很快就会粉碎丞相还有阁老们的削藩美梦。”
许平的表现让吴三桂和洪承畴都非常惊讶,而旁边那个始终没有插嘴的年轻臣子仍在默默旁听,偶尔把他认为的重要事项记到随身携带的小本上。
“我和许将军历来都是言谈甚欢,”吴三桂觉得大顺重新启用许平不过是时间问题,唯一要担心的是许平心灰意冷不肯出山:“到时候许师兄要是不肯出来领军对付齐公,本王就去一趟山东,亲自劝说与他。”
洪承畴不打算询问吴三桂打算怎么劝说许平,臣子显得太有好奇心不是一件好事。
“小国之道,在于合纵,大王说动许将军出马后,岂不是大大有利于朝廷。”洪承畴早就和吴三桂说过,南北的战争最好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永远地打下去才好。
“联吴抗魏,存国之道”吴三桂笑道,不少心腹都建议他私通南方,泄露军事机密给齐国公,不过吴三桂一直旗帜鲜明地支持朝廷:“只是到底谁是吴,谁才是魏啊?”
洪承畴把嘴闭上手显出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在主公面前表现得太精明没有好处,对大势的预测更是属于主公的专利,这方面显得愚蠢一点是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反正他已经向主上说出了想提醒对方注意的。
“这治国……”吴三桂接下来的话激起了洪承畴注意,作为国相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辽王布置的内政任务办妥贴,只要把这些事执行好,洪承畴相信吴三桂是不会介意自己表现出的目光有多么短浅的,他只听吴三桂断言道:“还是要靠法家。”
洪承畴没有吭声,自秦以后,不承认土地具有私有属性的就是现在的辽藩了,而随后的清洗运动又把大批企图思考的罪犯消灭掉了。
“土地归公,授田制只是第一步。”吴三桂伸出一根指头,大言不惭地说道:“现在下一步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洪承畴脑海飞速转过一连串的念头,法家认为除大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应该思考,而种地以外的其他活动都难免会竞争、需要创新、会刺激思考行为,所以韩非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工商活动是需要和学者、言论一样被彻底禁绝的。
“上农除末令!”洪承畴脱口而出。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和嘉奖:“相父说得不错,辽藩是到了该颁布上农除末令的时候了。”
旁边陪坐的年轻辽藩臣子是《辽东人民观察家》的主编易成,这两句对答在他听来实在有如天书一般,无法理解就无法宣传,得到吴三桂允许的示意后易成问道:“国相,上农除末令是什么啊?”
“秦一统天下后,始皇帝让李斯颁布上农除末令,禁绝盐铁陶林牧渔,”洪承畴告诉易成在先秦时代,不用说其他工业、手工业,就是冶铁都是私营,随着上农除末令的颁布,除了种田以外的所有生计在秦境内均为非法:“没有陶器就无法烹饪、储藏;林产归公,砍材、烧炭、狩猎均为盗贼;畜牧归公,禁止私人养家禽、家畜;在江河湖海捕鱼也视同盗贼反乱。相比这些,盐铁反倒是小事了。”
“祖龙真是好气魄!”易成由衷地叹息道,一个人如果想吃肉、吃鱼、生火、烹饪……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必须从国家处获得,秦政府扫除了一切竞争者垄断了全部的商业:“这确实是富国之道。”
“只是百姓未必肯依,百姓多时愚民愚妇,一点也不懂得以国家为重,以大局为重,”洪承畴对此却是非常担心,上农除末令颁布导致天下百姓生计断绝,唯一的出路只有种田,而土地还是国有的,秦律连父子的土地继承权都不承认,而造反的百姓在反抗秦朝暴政则表现出比当初保卫六国国君要强得多的勇气和牺牲精神:“陶林牧渔,汉太祖皆恢复之,盐铁之外,此事关民生的四项就没有被再禁绝过,除了渔,前朝嘉靖年间曾在东南禁渔,百万渔民转而为盗,倭寇蜂起……”
吴三桂看得出洪承畴是真心替辽藩担心,不过这种担心只是让他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因为秦朝没有《辽东人民观察家》。”
说完吴三桂就转头往向易成,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易卿家,你都想到了什么?”
而易成果然没有让吴三桂失望,他抖擞精神答道:“首先,‘上农除末令’这个名字,臣以为是不能用的。”
“当然。”洪承畴不假思索地表示赞同,这个法令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暴秦之欲无厌。
“两个月前,齐公曾在福建快报上发表署名文章,讲述南朝未来的设想,和他的奋斗理想,其中有两个词臣以为很适合借用过来解释殿下的法令。”能够从观察司中脱颖而出,易成绝非凭借侥幸:“臣以为,殿下的法令可以改为:同工同酬,按劳分配。”
“哦,此话怎讲?”
“比如养猪,有人运气不好遭了猪瘟,有人则没没有,付出了同样的努力却没有得到同样的收获,这是公平的么?殿下爱民如子,公正严明,岂能允许这种不公的事现于我们辽东?同样是捕鱼,有人在卖鱼的时候吆喝得好,差鱼也能当成好鱼卖掉,而有人笨嘴拙舌,好鱼也卖不出去最后却臭了,劳无所获,殿下当然要替老实人撑腰。而唯一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就是,一切收归官营,只要安心养猪、捕鱼,藩府就能保证他衣食无忧……”秦的上农除末令,里面只有六个血淋淋的禁字,而易成娓娓道来的官营法案,则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吴三桂和洪承畴都一切叫好,新法案的实行和宣传任务交代完毕,辽王又问道:“《辽东记略》,反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