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他声称是你的师弟,顾中校。”
陆传文的声音极具压迫性地传来,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顾舟。
再次成为焦点人物的顾舟表示十分茫然,而后模糊的回忆终于勾勒出一个大概来,一个沉默、秀气的男孩形象渐渐出现在脑海。
说是师弟也不十分准确,林昊其实是顾舟同校但不同学院的学弟,两个人跟着不同的导师,算不上同门之谊,但是他们两人的导师却都是学界顶尖的人物,因此两人曾经在一起做过项目,彼此比普通同学要相对熟络一些。
顾舟在毕业后直接申请加入了生物战部队,进行了三年的封闭式训练,几乎断了和外界一切的联系,更别说这个本就不太熟悉的学弟了,关于林昊的去向,还是后来无意之中听自己的老师提到一句,好像是去做一些国家层面相对保密的生物研究了,没到部队上来,当时老师还觉得失去这样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可惜了,没想到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碰见。
顾舟想到之前自己在华国秘密安全中心找资料的时候看到林昊的名字就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林昊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遍了,在这个人口爆炸的时代,全国估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因此也就没有细想,更没想到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昊。
想到这里,顾舟颇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传文答道:“他本来不知道,但是他请求与华国病毒研究所任何幸存人员通话,并且特别强调是国家秘密安全中心下属华国病毒研究所。”
顾舟陷入了沉默,目前抗体研究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初级抗体可能已经具有一定疗效,林昊联系研究所,是想要原始病毒,因为病毒在初级传染时已经变异,所以需要原始毒株培育减活病毒,并配合初级感染者体内病毒形态,研究病毒变异方向,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研究出具有普适性的成品抗体。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带上林昊和他手中的血样,一起前往华国病毒研究所。
“三号避难所在哪儿?”顾舟皱眉。
陆传文表情凝重,说道:“S市与Z省交界处。”
沿海城市,人口密度可想而知。
柏钺看了看相顾无言、两脸沉重的陆传文和顾舟,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先去研究所,然后再开着他们研究所豪华无敌的武装直升机去接那谁谁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如果发问者没有一脸嫌弃,怀疑其他人都智商欠费的话。
陆传文清咳了两声:“顾中校,研究所还有可用的直升机吗?”
顾舟点头。不仅有,而且有一广场那么多。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研究所,然后再去三号避难所接林昊,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需要把计划提前。”陆传文说道。
“为什么?”小叶医生举手,“五个月了,血样应该有特制的储存箱,应该不急这么一会儿吧?”
“因为林昊他受伤了,很严重。”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避难所是很多年前世界局势紧张,核武器威胁论盛行的时候修建的,后来全球一体化趋势不可阻挡,各国越来越成为一个共同体,因此避难所也就一直处于搁置状态,到了近些年来已经很少进行维护了,这就意味着,里面的药品大多数已经过期了。
在这种条件下,米面粮油关系不大,但药品过期是万万不能用的,因此,避难所里的人如果有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大多都是自己扛过去,如果运气好,遇到先锋队出去搜寻幸存群众和物资,还能带回些药来,大多都是在路边药店搜刮来的,但是现在外面丧尸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和药店,因此找到的药也实在有限。而那些确实严重的,也只能尽可能拖着……
“什么伤,怎么伤的?别是被咬了吧……”柏钺不太信任地问道。
“几天前清理最后一批丧尸时,被流弹打中了手臂,他们那里没有医生,林昊自己处理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很可能会伤口感染,并且,他们没有找到抗生素。”陆传文说道。
“这么说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最多还有一个星期,不然他很可能死于发炎感染引起的各种并发症。”小叶医生绷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让人颇为不习惯。
于是,柏钺十分手欠地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掷地有声地说道:“武器充足就行,其他物资不足我们可以路上找,今天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说完,他站了起来,向着陆传文立正敬礼。
陆传文点头,同意了。
他看了一圈众人,顾舟正盯着小叶医生,很明显也想去揉揉他的脸蛋,赵田田气势十足,冯彪沉默不言,程氏两兄弟依然让人分不出来谁是谁,葛图有些神游天外,落长河一脸高冷。
很好,士气很足。
他站起来,拍了拍柏钺的肩膀,说道:“从进入避难所的那天起,我就说过,这里没有级别高低,更没有谁优谁劣,原本的社会体系已经不再适用,我们所做的一切应以人类命运为先,所以,我授权你所有权限,只盼所有人都能够凯旋归来。”
说完,陆传文向众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离开了。
顾舟茫然了。
他把柏钺拉下来,脑袋凑近,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柏钺难得没有打趣,而是正色道:“意思是,我们可以带走避难所里的任何资源,并且,在路上出现任何情况,都可以便宜行事……”
顾舟听得云里雾里,正想再问,柏钺却同样把脑袋凑了过来,颇有些得意和同情地问道:“没听懂?”
顾舟犹豫地点头,好像是不太懂。
柏钺勾住他的脖颈,两人脑袋顶着脑袋,靠在桌沿边,只听柏某人小声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军衔暂时取消,我拥有最高权限,所以你……”柏钺用手点了点顾舟的肩膀,“……归我管了,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顾舟一把把这人毛绒绒的脑袋推开。
滚蛋。
众人纷纷同情地看向顾舟,一边为这人不断的找虐行为而默哀,一边为魔鬼柏钺终于找到了新人祸害而感激流涕。
舟舟,你一定要坚持住,兄弟们未来的幸福生活就靠你了。
顾舟看着周围目光灼灼的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问:队友们都不太正常怎么办?
剩下的时间,大家紧锣密鼓地开始收拾装备、整理物资。
顾舟无视人们惊恐的眼神,自顾自地抱着两个巨大的纸箱,将满满两纸箱的自制罐头放在了军用越野的尾箱里,然后扬长而去。
柏钺扛着一挺机关枪,脖子上挂着一串子弹带,踢了踢旁边抱着一箱弹夹的葛图,看着顾舟远去的背影,说道:“图图,你告诉我,其实我们是去郊游的吧?”
葛图放下箱子,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们成为丧尸郊游小点心的可能性比较大。”
最后,顾舟的两箱罐头还是被新任柏队长拿了一箱下来。
柏队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亲自出马和顾小同学讲了半天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服了顾同学,于是跑去当着众人的面把罐头抱了出来,展现了一下自己作为队长的权威,并成功给大家加了餐。
其他人忙得热火朝天,小叶医生却在苦哈哈地给药品贴标签,为了预防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小叶医生几乎把避难所里所有的药品库存扒了出来,然后挑出些有用的,分成若干份,挨个装在小药盒里,最后再贴上标签,再放在医药箱里。
一旁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八支半自动微型注射器,里面装着半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应该是血清。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另一支微型注射器,里面的液体是淡黄色的,如果仔细看的话,应该可以看出这就是顾舟带来的其中一支初级抗体。
将注射器分别装进恒温储存管里,小叶医生拿着储存管出了实验室。
除了顾舟那份储存管外系着之前的那根金色合金链子外,其他八份储存管都系着细细的牛皮绳,卖相实在是不佳。
晚饭后,最后检查了一遍物资的顾舟回到自己的房间,柏钺跟在他的身后,一进门,就抓着双层床的栏杆翻了上去,随意往床上一趟,不由得感慨道:“曾经,有一张柔软的大床摆在我的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对大床说……”
顾舟竖起了耳朵,但床上的人形物件却若有所察地停下了声音。
顾舟:?
怎么不说了,最关键的三个字儿呢?
抬头,四目相对。
十分钟后,满嘴泡泡的顾舟看向旁边满脸泡泡的柏钺,第一百次按捺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
“你看我干嘛?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说出那三个字的,绝对!不可能!”柏钺的腮帮子随着说话声一鼓一鼓的,泡泡落在了顾舟刷牙的杯子里,白色的泡沫迅速融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
我管你说不说那三个字,你就不能不要在我刷牙的时候刮胡子吗?!
不就是出去一个星期吗?!
不刮胡子会死人吗?!
柏钺觑了一眼顾舟的表情,识趣地闭嘴了。
凌晨,顾舟躺在床上,思绪却一下子穿过祖国万里河山,回到了遥远的戈壁深处。
老师,我回来了。
你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柏钺:我说什么也不会说我爱你这三个字的,说什么也不可能!
顾舟:哦。
第12章梦魇时分
还是儿时的那个小院,正月里,顾舟穿着一件小小的羽绒服,围着围巾,还戴上了一顶兔毛帽子,正站在院子里放烟花。
南方的冬天总是有附骨的阴寒,冷风吹来,就是崭新的衣裳也抵挡不住随风而来的寒意。
顾舟小手通红,一只手里拿着一盏自己做的花灯,一只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烟花,不断挥舞着。
花灯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额头上的“王”字却写得歪歪扭扭,小老虎顿时失去了丛林霸主的威严,反倒透出一股天真烂漫的可爱来。
宋阿姨倚在门框上,端着一只红蜡烛,脚边放着好些燃尽的烟花棒,笑得一脸慈爱。
漫天星幕下,顾舟的眼眸里映出烟火的光芒来,像是一颗点亮凡尘的星星。
玉兰开花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
飞机在天空中燃烧,划过高耸的山脉,坠落在群山深处。
“飞机……不要……我要去找……让我去!”
顾舟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冷汗涔涔,浸透了薄薄的衣衫。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门边的荧光带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冷光来,勉强照出了房间里物品的轮廓。
顾舟大口喘气,擦了擦满脸的汗,正想要起床喝杯水,突然发现床边蹲着一个人形物体,一动不动。
猛然被吓了一大跳的顾舟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撑在床头,双腿收至胸前,再迅速用力蹬出。
哪来的什么妖魔鬼怪,治安太差了吧!
没有想象中的柔软,双脚蹬在一处坚硬的地方,两两碰撞,顾舟只觉得双脚发麻。
不知名的人形物体踉跄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只听见某个本应该在上面和自己那张爱得死去活来的大床亲密接触、相拥而眠的某新任队长揉着手臂,满是谴责地说道:“大半夜的,谋杀亲队长啊?”
顾舟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你这个亲队长倒是说说为什么大半夜地蹲在我的床边图谋不轨?”
柏钺瞪大眼睛,惊讶地指着顾舟说道:“你你你,你这是赤裹裹的污蔑!我哪里对你图谋不轨了?明明是你一会儿蹬床板,一会儿锤床头,还时不时大喊两声什么要去找飞机的,让我怎么睡?”
说完,似乎是对某人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极其不满,柏钺又补充道:“出于对新成员无微不至的关怀,我特意从我温暖的床上爬了下来,想要看看能不能给新同志提供什么人道主义的援助,谁知道还没看清,就生生受了新同志极其不友好的一脚,末了不但没有道歉,还受到责问,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顾舟看着床边戏特别足的柏钺,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见他缓缓从床里面挪了出来,小心而又谨慎地看了一眼柏钺悲愤的表情,似乎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点良心的谴责,试探着问道:“我……捶床?”
柏钺猛点头,好像生怕点头慢了某人就翻脸不认了一般。
顾舟抬头看了看双层的铁架床,按理说这样质量的床是不会因为人力捶两下就晃动的,真要是捶在铁板上,不是手残了就是手废了,所以,如果声音大到可以把上面的人吵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捶的是床板。
前几天因为睡不惯避难所统一发的软床垫,顾舟去找了两块木板铺在下面,然后再铺上一层薄薄的棉絮,睡得贼香。
谁能想到“贫穷”的避难所储备的床垫居然都是加厚版的席某思呢?
柏钺还保持着那个谴责的表情,大有一种你不给我道歉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然而,道歉是不可能的,说什么也不可能!
顾舟权衡了一下利弊,试探地说道:“其实吧,睡久了软床然后睡睡硬床是一种不错的体验,你……要不在下面试试?我去上面……”
然而,顾舟话还没说完,就被柏钺强行打断了,此人满脸难以置信,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侮辱,黑着脸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下面??”
“……睡,这样我在上面捶床可能不那么响……”丝毫没品出问题来的顾舟解释道。
“哼。”柏钺指了指自己,说道:“我,睡上面。”然后又指了指顾舟,说道:“你,睡下面。”
说完,直接走到床边将顾舟按在床上,扯过被子,似乎颇为嫌弃地抖了抖,直到薄薄的棉被终于展现出了体面的全貌,然后才盖在顾舟身上。
顾舟:“?”
这人什么毛病?
盖完被子,柏钺又十分能操心地给床上的某人倒了一杯水,不情不愿地说道:“喝吧,不然明天早上说我虐待你。”
gu903();顾舟躺在床上,实在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姿势躺着喝水才不会把水倒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