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从车里钻了出来，一脸沉重地说道：“不好说，我们尽快赶来，就是因为他快要不行了，需要立刻输血，所以还想麻烦陈少将派人准备大量的A型血全血、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注射液。”

“这倒是不难，但是林昊……”陈实好像这才想起来什么，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问道：“你也是医生？”

顾舟摇头：“我是华国病毒研究所研究员，顾舟。”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林昊应该提到过我。”

陈实有些复杂地看了看他：“确实，他一直想见你。”

……

三号避难所和一号避难所的结构完全相同，连身份卡都是通用的，因此顾舟一行人毫无障碍地跟了进去。

下到四楼，小叶医生被送到了临时医护中心，准备输血和输液。由于整个避难所没有一个医生，经过顾舟的临时培训，柏钺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岗了，开始了全程监护工作。

而顾舟则带着药箱，跟着陈实来到了4H尽头的房间，后面跟着被柏钺强行安插过来，拼命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赵田田。

至于安排赵田田的原因，单纯是因为他长得唬人，柏钺认为他完全可以镇住那半道里冒出来的、一听就是耗子精、并且还自称是顾舟师弟的林昊。

赵田田被委以重任，低调地探头打量房间里躺着的人影，然后悲哀地发现事情的走向与自家队长设想的完全不符。

那个敢于自己处理枪伤、从北极一路逃到华国、携密码箱以令天下诸侯的生物学家兼病毒学家，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文武双全的大汉，相反，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少年模样的……青年。

跳了好几级的、二十好几的少年。

这个估计只有小叶医生才能镇得住场子。

赵田田默默将头缩了回来，和里面出来的那兄弟一左一右站在门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题起头才能打探些情报，免得无功而返被队长大卸八块。

房间里，林昊虚弱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提着医药箱走过来的顾舟，他挣扎着想要抬起手臂，但无奈实在没有力气，于是只得放弃。

“师兄……真的是你吗？”

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带着长时间高热所独有的虚弱感，再也不复往昔的清亮和温和。

顾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陈少将径直走到角落里坐下了，明显是全权交给他的意思，于是有些晦涩难辨地开口道：“林……师弟，医生受伤昏迷，所以只能我来了。”

他一个学病毒学出身的研究员，所知道的医学知识并不比普通人多多少，这样一来，林昊的生存概率会大打折扣。

但林昊似乎毫不在意，他努力牵动嘴角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师兄尽管治，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怪你。”

顾舟皱了皱眉，总觉得林昊这语气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于是忽略他，开始检查起来。

床外侧，林昊的右手上臂已经整个发黑，之所以没有发臭应该是频繁用浓盐水清洗的缘故，而周围，肩膀、手肘和小半截小臂已经红肿发炎，看起来非常糟糕。

林昊有些沉重的呼吸就在顾舟的耳边不远处，仔细听还可以听见肺部不堪重负而时不时发出的呼呼声，袭人的温度从林昊全身上下散发出来，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点燃一条未知的导火线。

多种细菌感染引起的败血症。

马上要发展为重型的败血症。

顾舟看了看药箱里的抗生素、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药和整套的手术用具，心里有些发沉。

看情况，林昊很可能需要截肢。

但是他不会。

唯一可能会的人躺在几条通道开外生死不明。

而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如果记忆没错的话，小叶是基础医学出身的，不过好像学过一段时间临床……

而且他也没办法拖到小叶医生醒来，因为药箱里，总共只有三支注射抗生素，这是一号避难所全部的库存。

抬起头来，林昊似乎一点也不慌，实在不像是那个贪生怕死、一定要众人赶来救他的宵小之辈。

他轻声说道：“师兄，先给我打一针吧，我快不行了……”

……

陈实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看着林昊现在的状态，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此时，病床上躺着的青年和前段时间判若两人。

在此之前，无论是刚刚救出人、被迫躲进山林，还是后来到达避难所、手臂中枪，亦或者是近段时间缠绵病榻、虚弱无力，林昊整个人呈现出来的都是一种带有暮气的阴沉。就像是一株长在阴暗角落里的铁线蕨，没有一点青年人的朝气。而现在，阴影里的铁线蕨突然跑到阳光下，变成了一朵温柔的迎春花，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适应。

普通的师兄弟会有这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力量？

“师弟……”顾舟将空掉的注射器拔出，难得有些犹豫，“你说要给我的那个储存箱在哪儿？”

陈实微微挑眉，林昊并没有说过要给储存箱，相反，他把它视作最大的筹码。

“在陈少将那里，可惜不能亲手交给师兄……咳咳！”林昊话说到一半，突然猛咳起来。

顾舟不敢随意碰他，于是倒了杯温水，用吸管喂到他嘴边，让他小口小口地喝下。

喝了小半杯水，林昊似乎缓过了气来，他笑着说道：“密码是师兄定的，我就不告诉师兄了。”

顾舟：？？？

陈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实茫然了，他猛地看向顾舟，却见后者比他更加茫然。

“我定的？”顾舟有些疑惑。

“嗯，师兄慢慢想，不着急。”林昊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一定要顾舟自己想起来。

陈实和顾舟一脸茫然，二脸懵逼地对视起来。

顾舟：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表示，里面那些病的临床表现和诊断有些是我胡诌的……

柏钺：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顾舟：我也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24章呼之欲出

“顾师兄，我是林昊。”

少年泛红的脸颊带上了一丝温和的浅笑，然后又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

校园里的蝉鸣声似乎更响了。

顾舟将手里的书合上，站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裤腿，将上面沾着的杂草拍掉，然后礼貌地笑道：“师弟。”

斑驳的阳光下，两人的身高差了足足半个脑袋，顾舟难得地带上了一层笑意，在阳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毛茸茸的质感。

少年悄悄抬起头，正好看见顾舟仰头去看树叶间穿过的光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师兄……”

顾舟低头看他：“嗯？”

林昊的脸涨得通红，最终没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但或许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口，于是只能磕磕绊绊地说道：“老师已经给我讲过了，我们去实验室吧。”

三个月后，项目实验部分结束，林昊即将离开课题组，那天晚上，五六个课题组的学生在集体请假去外面聚餐，顺便给林昊践行，然后在顾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家航空主题餐厅。

满屋子的飞机火箭空间站模型里，顾舟终于脱下了制服，换上了一身深色休闲装，随意地往包厢里的沙发上一坐，自顾自地开始点起菜来。

其他人好像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在桌边聚拢商量着吃完饭去哪里继续庆祝，一点也不担心接下来的食物问题。

林昊有些局促地坐在桌边，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两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是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冷冷清清点菜的顾舟，另一边是五个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聊天的师兄师姐。

林昊很想去沙发，但还是在桌边坐定了，强迫自己偶尔加入讨论，其实注意力都悄悄放在了另一边。

……

4A-1，陈实的办公室。

桌上摆放着两个恒温抗震储存箱，银白色的手提箱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似乎还泛着冷光。

手提箱左侧有一块黑的金属片，滑开来是3*3的电子密码锁，此时，密码锁的显示屏上一片空白。

顾舟站在桌前，仔仔细细地将两个箱子检查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不行，是国家秘密安全中心的加密储存箱，三次输入密码不对会进入销毁流程，里面的样本肯定会被毁。”

陈实站在桌子的另一边，迟疑地问道：“顾中校，你真的想不起来？”

顾舟还是摇头：“我真没印象，若不是他找到我，我连这个人都想不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实也不能说硬逼着顾舟去想密码，于是，他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顾中校，你以前有没有觉得林昊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毕竟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只是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一点短暂的交情，按理说应该并不亲密，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林昊要把他用来保障自己生命安全，亦或者说保障整个人类社会安全的东西，变相交付到你的手上呢？”

这一次，顾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那个遥远而又青涩的校园时代。

无论在哪里，长得好、成绩也好的男生女生总是自带光芒的，但除此之外，顾舟还很能打。

入学不到一个学期，顾舟就撞上了大二几个仗势欺人的名义上的学长，在操场边上堵住了一个戴眼镜的柔弱男生，既不打人，也不抢钱，只是威胁这人在考试时帮他们作弊，不挂科是底线，最好是能拿优……

被堵住的那人蹲在地上满头大汗，既不敢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公然作弊，也没办法摆脱这群人无休止的纠缠，于是求救地四处搜寻，终于看见了在跑道上戴着耳机优哉游哉跑步的顾舟。

事情的走向十分俗套，总而言之，就是王子救出了公主，从此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当然，这是不可能，唯一的目击者表示，顾舟一挑三将那几个人打了个服气，然后抄起地上的外套就往到教务处自首去了，根本没给人采访的机会。

但经此一役，顾舟一战成名，成为了学校新一代武力的代表，直到期末，他稳稳地拿下了总绩第一，于是变成了学校新一代的智力担当。

还是无数人心目中的颜值担当。

也正因为如此，顾舟从来没有留意过周围人的看法和表情，毕竟想要和他共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他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那林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勤奋，肯吃苦，腼腆，有天分。

顾舟隐约记得当初在课题组时自己对他的印象，但更多的却实在想不起来。

那天，吃完晚饭，微微喝了些酒几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一家KYV唱歌，顾舟酒劲儿上来，霸着麦唱了好几首，知道嗓子发不出声来才停下。

脑袋里晕晕乎乎，顾舟半躺在沙发上，有些迷迷糊糊地端着果盘吃着。

酒量太差，练都练不起来。

耳边是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议，一定要勉强算是半个主角的林昊也唱一首，众人跟着起哄，林昊终于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拿着话筒，下意识地看向顾舟。

顾舟撑着眼皮，本来是疑惑耳边怎么突然清净了，抬起眼来，却正好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林昊看过来的眼神。

“那我就唱一首《背影》吧。”

昏暗的包厢里，林昊轻声唱道：

“……我怀里所有温暖的空气，

变成风也不敢和你相遇……”

……

“林昊他，给我写过一封信。”顾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写了什么？”陈实终于抓住了一点希望，连忙问道。

顾舟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说道：“我没看，扔了。”

陈实：……

那你说个什么鬼！

“但我室友看了，然后告诉我了。”

“所以他说了什么？”陈实缓了缓，最终还是决定心平气和地问道。

“他好像，在和我表白。”

……

临时医护中心。

“我去，这是明晃晃、赤裹裹的爱情啊！”

柏钺从小马扎上跳了起来大声说道。

赵田田兢兢业业地汇报完工作，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落下，然后默默退后，免得殃及池鱼。

“我就说呢，干什么一定要顾舟一起来，还必须先救他，才能去研究所，原来是一出穿过千山万水来爱你的狗血大戏啊！”

柏钺在原地转了两圈，噼里啪啦说完这一串，然后直直望向赵田田：“你说，林昊快不行了？”

赵田田缓缓点头。

“顾舟说他不知道？”

赵田田疯狂点头

柏钺满意地重新坐了下去：“哦，那这应该是一场感天动地的——我赌上全人类的命运，只为见你最后一面的——残酷的单相思。”

赵田田：……

关键难道不是顾舟不知道密码咱们打不开储存箱吗？！

“队长，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赵田田同学弱弱地举手。

然后自家队长用一种关爱智障的表情看向他：“苗苗，多看书，对你有好处，真的。”

……

0-7-1-7

顾舟用自己的生日当作密码，决定试一试。

“滴——”

密码错误。

想了想，他换了个箱子，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再次试了试。

密码板发出红色的警报。

还是不对。

那会是什么？顾舟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写信的日期？但他根本没看信的落款啊……再说了，林昊也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看，所以选这个日期没意义啊……

“密码是师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