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长河叹了口气，说道：“够了，小叶。”

小叶医生被抓住了手臂，也不恼，略微挣扎了一下，将落长河的手甩掉，然后又来到顾舟身边，低声说道：“舟哥，你脖子上的金属管给我可以吗？”

顾舟还没说话，柏钺却一把按住小叶医生的后颈，快走了几步到葛图身边，将小叶医生塞到葛图手里，说道：“看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这次小叶医生没有再挣扎，他只是静静地抬起头，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向柏钺，眼中再没有了平日里那种飞扬的神采，他略微歪了歪脑袋，平静地站着，似乎是在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情绪的快速收敛不是看开了、淡定了，相反，是说明人遇到了不敢面对的东西，下意识地开始逃避了。

顾舟浑身上下都开始散发出低气压。

柏钺又走回到顾舟身边，指了指顾舟衣领处略微露出的牛皮绳，问道：“如果把我们所有的血清都给大河注射，有没有可能治愈呢？”

顾舟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没有特异性抗体，意思是血清里面所有的抗体都无法和病原体结合，就好像是两块积木，如果合不上，那么你买再多的同类型的积木它也合不上。”

柏钺点头，然后朝着众人说道：“等会儿大程和小程开第一辆车，前面带路。冯彪开第二辆车，后排带上大河，记得把隔离板升起来。葛图，你带着小叶上第三辆车，让顾舟开车。”

说完，他又看向幸存者们，说道：“现在原地休息半小时，我和苗苗去找一辆大巴车，回来接幸存民众。”

程志、程远、葛图、冯彪和赵田田下意识地答道：“是！”

墙边，落长河露出一丝苦笑，不足十分钟的真相揭露时间，却让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起来，似乎是病毒趁着人们乱哄哄的时候，加班加点地开始作威作福。

他叹了口气，说道：“队长，你们别带上我了，不安全，这儿挺好的，据说我爷爷家就在C市，可惜一直没见过，这样也算不上是客死他乡，比其他兄弟幸运。”

柏钺充耳不闻，他伸手想把顾舟背着的那把冲.锋.枪把下来，顾舟却一下子握紧了肩带，枪在背上一动不动。

柏钺摸了摸他的脑袋，故作严厉地说道：“别嘚瑟，到时候还要和你算账，现在，松手。”

顾舟斜着眼睛瞪他：“让我去，苗苗留下。”

柏钺想了想，松了手，然后一手指弹在顾舟的脑袋上：“不行，你去看着大河，其他人我不放心。”

说完，柏钺也没再去取枪，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朝天台门走去。

然后一把冲.锋.枪从背后飞来，正对着他的后脑勺砸来。

柏钺利落地转身，一把接住那枪，然后似乎是碰到了手心的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

顾舟扔完枪就转过身去，摆明了不想再看他。

柏钺不再自讨没趣，拿着枪和赵田田一起下楼了。

天台上。

没了柏钺，几个特种兵终于向着落长河聚拢来，只留了葛图带着小叶站在天台门口，兢兢业业地执行者按住小叶并且守住天台门的命令。

天台中间的中年男人爬起来，缓缓地向幸存者群体走去，而经此一事，其他人似乎有些怕他，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些。

中年男人的脸上划过一丝阴狠的神色。

西装男观察了一会儿，看那群特种兵不像是演戏，于是也不再出头，而是老老实实地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唯一的女性穿着一身并不太合身的棉袄，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扣得却并不严实。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西装男，然后轻声问道：“周大哥，他们真的是军人吗？”

周凯随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西装袖口，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女人两眼，说道：“应该是。”

那女人又问道：“那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现在还真的有避难所吗？”

周凯回想了一下自己在监狱楼顶用望远镜看见的三辆军用越野，也看了看几人身上的装备和衣物，心想，如果没有的话，这些补给哪来的？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去问问？”

女人回想了一下柏钺说一不二的性子，又看了看那边的低气压，紧了紧衣裳，默默地退下了。

另一边，顾舟皱着眉头打断不断嘘寒问暖的冯彪，又阻止了想要脱衣服给落长河包扎止血的程志，沉声道：“不要多此一举，病毒会促进细胞再生，这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致命的最后的内脏出血，所以有那个时间包扎，还不如多聊聊，问问他有什么遗愿。”

被打断的程志似乎在一瞬间有些愤怒，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愤怒毫无来由，毕竟顾舟说的都是事实。

于是，他叹了口气，沉默地望向落长河。

落长河却笑了笑，说道：“我没什么未了的心愿，只是可惜不能和你们一起扬名立万了，这一趟下去，说什么也能拿个集体一等功，到时候去我老子的坟前炫耀炫耀……”

说到这里，他抬手将头顶的发揪拉住，然后将扎头发的小橡皮筋取了下来，一头微卷的半长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蓬蓬的遮住了整个额头和大半的眼睛。

他仔细看了看那根黑色的橡皮筋，确认上面没有粘上污血，然后似乎心情很好地说道：“现在这可是很难找到的东西。”

说完，他举起橡皮筋朝小叶医生的方向挥了挥，然后说道：“小叶，过来！有东西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怕有误会，作者弱弱地声明一下，这篇文确实没有副cp的哦~

以及，人多了好难写，剧情好慢，猛虎狂哭

第35章后入虎穴

小叶医生朝这边看了一眼，既没有答话，也没有动。

顾舟想了想，伸手接过那根橡皮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说道：“等他缓过来，我待会给他。”

说完，顾舟心里某个角落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春夏交际时漫天飞舞的柳絮，三三两两地飞过他的鼻尖，留下若有若无的触感，然后又倏然间随风而起，混入空中，飘然远去。

他在万千思绪中，抓住了一个小小的头，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种隐秘的期待。

顾舟迟疑地问道：“你和小叶……”

话说到一半，顾舟却又一下子打住了，他又从口袋里拿出那根橡皮筋，看了看，问道：“为什么把这个给他？”

本来是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但落长河却笑了笑，反问道：“小叶给你讲过我和柏哥去他们医院研究所救他的事吗？”

顾舟点头。

落长河：“我和柏哥不是一个军区的人，按理说不会在那个时候凑到一起，我只是恰好休年假，带着我弟弟来这边旅游两个星期。

“结果在最后两天遇上病毒爆发，交通受阻，于是我直接接受当地驻军的征召，临时加入了他们的救援队伍，我弟弟则被安排跟随大部队向南方撤退，当时我所在的救援小队，队长就是柏哥。

“小叶他们是我参与行动，救下的第一批人，后来陆陆续续的，其他人要么被感染，要么因为其他种种原因都牺牲了，就只剩下小叶。

“而从那次行动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我弟弟了。”

说到这里，落长河歪着脑袋，从程志和程远两人的缝隙间，满是爱怜地看了不远处的小叶医生一眼。

“所以我常常在想，或许上苍知道我失去了一个弟弟，所以才会让我救出小叶吧。

“舟哥，虽然我比你大，但我还是想叫你一声哥，我真的很感谢你把抗体给了小叶，这份恩情，我是回报不了了，到时候你只能自己去找小叶讨了，让他不要难过，如果我和他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希望是他。

“但如果我们三个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希望是你。”

顾舟没想到自己听到的是这样一个版本的故事，他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道：“抱歉。”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因为没能救下落长河而抱歉，但落长河却突然笑了，眼睛里一片透彻。

顾舟觉得鼻尖上柳絮抚过的感觉渐渐消失，而后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感，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觉得手里的橡皮筋一下子变得有些烫手，于是又把它塞回了口袋里。

落长河似乎被他难得局促地行为逗乐了，他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舟哥，我们队长吧，他虽然颜控，但也不是对谁都掏心挖肺的好的。

“你看看这末世，他肩上扛着这么多人的命，只要能保证所有人都活着就很累了，哪里还能想更多？”

顾舟回想了柏钺一路上各种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行为，心里的一角突然开始有些松动，似乎是里面躲着的小兽在横冲直撞，想要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然后一路跑到心底最深处。

当初在三号避难所里，赵田田揶揄地说的那句“队长母胎单身”他原本是当笑话听的，也不甚在意，但现在他突然想要等赵田田回来赶紧问个清楚。

小兽发出弱弱的嘶叫，顾舟有些迟疑，然后不由自主地，他又摸上了口袋里的橡皮筋。

橡皮筋在心里缠了一圈，将小兽又困进了暗室里。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对着柏钺叫的那几声“哥”。

心里弯弯绕绕，但顾舟面上不显，他随意地说道：“唔，你对你家队长评价这么高，等他回来估计得嘚瑟了。”

说完，顾舟双手插兜，准备去那群幸存者中间了解一下情况。

“等等，舟哥。”

落长河又坐直了些，撑起大半个身子，脸上的笑容敛去，显得有些沉重。

“我记得你说过，研究所在戈壁深处，西接沙漠，东连草原。

“那里离我的我的家乡就在戈壁的尽头，草原的开端，那里有个村子，叫做穆厝里，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死后，你们能将我的骨灰带回那里，洒在草原上。

“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草原养育了我，我和草原之神许下过心愿，如今只能希望自己的骨灰，能够反哺那片土地吧。

“如果不行，你们就带上我的头发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可以吗？”

顾舟微微低头，不去看落长河的眼睛，他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不变，轻声说道：“放心吧。”

落长河释然地笑了笑，开始和其他人随意地聊起天来。

顾舟神色晦暗不清，他不去看那些幸存者打量的目光，径直走到西装男的面前，一步站定，垂眼看向地上的西装男，说道：“说说你们的情况。”

西装男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伸出右手，笑道：“鄙人叫做周凯，是C市第二人民医院外科副主任，您是？”

顾舟盯着那只手半晌，没有动，周凯神色不变，就这样伸着手静静地等着。

周围的空气仿佛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听见另一边落长河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顾舟终于将右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随意地握上周凯的手，然后又收了回去。

“顾舟。”

周凯似乎对现在的情况颇为满意，他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说道：“顾先生想要了解些什么？”

顾舟神色不变，对周凯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和挑衅熟视无睹，他问道：“城里的丧尸谁清理的？”

周凯：“志愿者。”

顾舟：“说具体点。”

周凯：“C市有一个水坝，本来是水力发电用的，拦河蓄水，开闸放水，只要先关上游闸，空出一个蓄水池，然后开车把丧尸引进去，等人出来后，再开闸，将丧尸冲到下游去，重复几次，自然就成了。”

顾舟压抑住自己心中隐忍的怒气，问道：“你们知道丧尸可以再水里生存，并且随时可以爬上岸吗？”

周凯有些浮夸地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顾舟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问道：“为什么在监狱上面？阴沟里翻船了？”

周凯耸了耸肩：“前两天清洗丧尸回来，没甩干净，带了尾巴，然后就越聚越多。至于监狱……”

周凯指了指人群最后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说道：“他是狱警，熟悉结构，能拿到枪和物资，再说了，监狱楼修得比较坚固，阻拦比较多，安全。”

顾舟在心里把狱警两个字默默念了两遍，然后问道：“当初为什么不和军队一起撤退？”

周凯似乎被这个问题刺激到了，他收起了脸上客气的笑容，嘴角带上了一丝嘲讽，冷冰冰地说道：“顾先生，我不知道你在军队呆了多久，但我就问你一句，如果你的一家老小生死不明，你愿意连家都不回，直接和军队一起逃命去吗？”

顾舟看着他，没有说话，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没想到其他什么要问的，顾舟转身，准备去看看小叶医生，却被周凯叫住了：“顾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顾舟想了想，从那句“我们”里听出了这人想要一起上路的愿望，他随口说道：“我们这次不是出来执行营救任务的，但我们会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周凯不依不饶：“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恕我直言，顾先生，如果你们的任务和抗体有关，那我认为和你们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一旁站着的几个幸存者附和了两句，然后纷纷看向他。

顾舟不置可否，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小叶医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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