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骗我的?”贺颜抽噎着问。
“要不要我发誓?”
她与他对视片刻,很认真的说:“不用,云初哥哥,我相信你。”
有生以来,那是第一次,被一个人全然信任、依赖。
贺颜回到房间,拆开斗方外面的纸,看到跃然纸上的小时候的自己,笑得微眯了大眼睛。
不可避免的,她回想起了幼年时光。
如果没有他,她恐怕会变成个闷葫芦,长年累月的做小气包子。
他打小就话少,但会耐心又专注地聆听她说话。
书窈曾悄悄问过她,跟他相处,真的不闷么?
闷?怎么会呢?大多数时候,其实只要他在近前,哪怕一个字也不说,她就心安。没道理好讲。
小时候,陆休曾打趣她,赖上阿初了。
她说是,我就是赖上阿初哥哥了——是从那次之后,她改唤他阿初哥哥。
对着画出了会儿神,贺颜将画和簪子收入从家里带来的箱子,上了锁。
她看看时间,估摸着许书窈该醒了,过去找她。
许书窈却不在。
许书窈很早就醒了。
今天是贺颜的生辰,她早就备下了礼物,昨日也与知味斋打过招呼,让他们破例一次,在早间做两碗寿面。他们很爽快地应了。
洗漱更衣之后,许书窈去找贺颜,却发现她房门落了锁。
一定是去找蒋云初了。许书窈莞尔。
贺颜与蒋云初,也算是奇事一桩。
她自幼年就常惊艳于蒋云初的俊美,对他的人,却总存着一点畏惧,因为他除了对陆休、贺颜,对谁都存着一份疏离,打小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好脾气都给贺颜了。
许书窈转身回房,拿出针线活来做。
没过多久,王舒婷急匆匆赶来,道:“贺师妹与素雪起冲突了,这可怎么办?你去看看,劝劝吧?”
许书窈心头一顿,立时站起身来,“这么早,她们怎么会碰面?”她与贺颜住处所在的院落,离杨家姐妹的住处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我也不清楚啊。”王舒婷忐忑地道,“前几日我们才挨过罚,我可是怕了。你要是不去,那我就直接去找沈先生,这次可是贺颜找上门去的,究竟谁在理,真不好说。”
许书窈略一思忖,便快步出门,“我先过去看看。”
心急之下,她也就没看到,王舒婷面上闪过得逞的笑意。
贺颜站在许书窈房门口,正困惑的时候,王舒婷步调闲适地走来,“许书窈在素雪房里。”
贺颜扬眉,半信半疑。
“我骗她过去的,说你与素雪起了冲突。”王舒婷快意地笑着,“你最好快些过去,因为素雪房里有杨家子弟,看中了许书窈,等会儿两个人要是闹出什么丑事……”
话还没说完,她面上就挨了一记耳光。她居然被打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惊怒交加之余,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绝不是寻常闺秀的力道,贺颜是不是曾习武?
“你居然打人,要记过的!”她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嘴角,发现流血了,再展目四顾,已不见贺颜的身影。
王舒婷用帕子擦拭嘴角的鲜血,心情很是复杂:
这些事,是她与杨素雪一手安排的。
杨素衣放了狠话,她们不得不抓紧行事。都没办法。杨素雪是庶女,处处要看杨素衣的脸色;王家有事求着杨家,她便要处处看姐妹两个的脸色。
她和杨素雪思来想去,能够笃定的只有一点:贺颜与许书窈胜似姐妹,不论何事都是同进退。这样的话,只要利用许书窈做文章,一定会惹得贺颜方寸大乱。
杨素雪设法找人传话,安排杨家旁支的杨荣今日尽早过来。平日里学生的亲眷是不准进芙蓉院,但只要打点好门斗就行。
让杨荣过来,当然不会让他做好事。
他和许书窈拉拉扯扯,贺颜见了,定会发怒,她与杨素雪趁机上前,少不得撕打起来。然后,杨荣再与贺颜纠缠一番……那可就热闹了,贺、许二人都会损了名节。
说来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书院查起来,她们难辞其咎,兴许会被逐出去。但有贺颜和许书窈陪着,也值了——闹出那样的丑事,脸皮再厚,也没脸再待下去。
这样也好,她和杨素雪可以回家,常来常往,不用再战战兢兢度日,在杨素衣的颐指气使下过活。
见贺颜之前,准确地说,挨打之前,她笃定这一计定能得偿所愿,而在此刻,想到杨荣那单薄的小身板儿、贺颜出手时那力道……真拿不准了。
她回过神来,急匆匆去往杨素雪的住处。
贺颜唇角天生微微上翘,是以,平时不笑也似含笑,这也是她让很多人倍感亲切的原由之一。
此刻,她却是目光寒凉,周身尽带肃杀之气。
她脚步迅捷地走进那所院落。
这里住着六个人,杨素衣住在正屋。她站在半开的窗前,望见贺颜的身影,唇角的笑意刚一浮现就凝固。
贺颜步履如风,却仍是格外优雅,那双眼里冒着的寒气,似要随时杀人一般。
若没有底气,哪来的这般气势?
杨素衣预感今日的事情又不成了,蹙眉叹了口气。
贺颜停下脚步,侧耳聆听,不消片刻,直奔东厢房。
杨素雪的房间里,此刻正是僵持的情形:
倚着墙壁的许书窈用簪子抵着颈部,双眼冒火地看着杨荣,“你敢胡来,我也没别的法子,只得以死明志!”她不似贺颜,不曾习武,自保的方式委实有限。
杨荣搓着手,一脸街头无赖的笑,“许姑娘这又是何苦?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
许书窈怒斥:“闭嘴!”
杨素雪坐在窗前的圆椅上,闲闲地嗑瓜子,她在等王舒婷、贺颜到来。
杨荣看得出,许书窈不是说着玩儿的,心里觉得扫兴,转念又想到还有贺颜,也就又喜形于色。
他虽不在书院,却是听说了,贺颜是美人胚子,过一两年,大抵就是倾国倾城之姿,若能趁机把她拐回家……他险些笑出声。
就在这时候,门口光亮一暗,贺颜来了。
杨荣、杨素雪心头俱是一喜,前者瞧着她傻笑,后者抛下手里的瓜子起身,“贺师妹来了?你瞧瞧,许师妹与我堂兄出了点儿是非,我也劝不住。”
贺颜只望向书窈,和声道:“没事了。”
许书窈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贺颜来了,她再不需担心什么,是以,将之前拔下的银簪别入发间。
贺颜绕着手臂,视线在杨荣、杨素雪面上逡巡着,冷声问:“让我瞧瞧,你们还想怎么着?”
杨素雪举步到了贺颜近前,往她身后张望。
王舒婷呢?那个好死不死的,这时候不是应该与贺颜一起出现,扬声唤人来围观么?
杨荣不知她们的全盘打算,这会儿见许书窈没了自尽的心思,正走向贺颜,便跨步上前,欲拉扯她衣袖,“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怎的如此待我?”
许书窈本就防备着他,当下“啊”了一声,疾步后退。
杨荣笑得畅快,步步逼近时,瞥一眼贺颜,“贺大小姐,你再不来帮她,我可就要欺负她了。”
贺颜走进室内。
杨素雪来不及多想其他,扯出笑伸手阻拦,“贺师妹……”
贺颜随手一挥。
杨素雪立时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第一反应是没反应——懵住了。
贺颜信手抄起几案上一个花瓶,到了杨荣跟前,毫不手软地砸下去。
有几息的工夫,杨荣惊愕地看着她,随后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杨素雪听得动静不对,勉力站起来,就见杨荣倒在地上,额头有鲜血沁出,惊呼出声。
贺颜携了许书窈的手,走到她近前,目光冷冽,“杨二小姐。”
杨素雪再傻,也已知晓她身手不错,生怕她打自己,不敢吭声。
贺颜道:“我五岁时,贺家历经三年的风雨飘摇,正是因杨家而起,是你长兄挑衅我兄长在先起了冲突,才有了后来诸多的事。孰是孰非,杨阁老与你长兄最清楚。
“我对杨家没好感,却也没因那些事迁怒你与杨素衣。近来是怎么了?你们一而再地算计我。
“明日休沐,你回到家里,见到杨阁老,不妨替我问问他:杨家是不是自上到下都是斯文败类?这些年来,杨阁老是春风得意,可你们这些儿女做的事,却让人深觉杨家是小人得志。是以,得空请他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到底是什么德行。”
话是很刺耳了,杨素雪却不敢辩驳,怯怯地往后退。
贺颜领着许书窈走出门外,一起去找门斗,再让门斗唤仆役来,“把那个杨家子弟送到陆先生那里去。”
门斗惊疑不定地看着贺颜,踌躇着不应声。毕竟拿人手短,她收了杨家二十两银子。
贺颜耐心告尽,眼含杀气,从牙缝里磨出一句:“你就说,还想不想活?”她很想活活打死杨素雪,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最起码今天不行,所以手痒的厉害。
门斗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称是,跌跌撞撞地去找人手。
一刻钟之后,正在喝茶的陆休听说了贺颜打人在先、再绑人送来见他的事。
他一口茶没咽下去,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个惯会窝里横的小奶猫也会出手伤人?
他没听错吧?
作者:出差时差着,算不清楚时间,就闹得更新有误~今天不会了哈~
这章是双更合一,晚上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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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陆先生的训诫
杨荣已经醒转,额头的伤做了简单的包扎。
他站在陆休的外书房院中,垂头丧气的。
贺颜与许书窈站在廊间,杨素雪与王舒婷站在院门口。
陆休在杨荣近前缓缓踱步,审视的视线很是锋利。脚步停下,他望向贺颜,“你想怎么着?”
贺颜道:“书院若是不便处理,大可将人送到官府。”
陆休蹙眉。
贺颜又道:“这也是书窈的意思。”
许书窈行礼附和。
“不妥。”杨素雪听着心急起来,也顾不上心虚畏惧了,急匆匆走到陆休近前,行礼后道,“先生,事情关乎许书窈的名节,怎可送官?”
“你闭嘴。”贺颜一记眼刀递过去,杨素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怎么就关乎我名节了?”许书窈愤懑地望着杨素雪,“贺颜及时前去解围,我好着呢。你们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一看便知,到这会儿了,就别将别人当傻子了。”
杨素雪不服气,瞥见神色冷峻的陆休,不敢直接争辩,只是道:“还请先生明察。”
陆休反问:“查什么?”
杨素雪呆住。
陆休满腹火气,冷着脸吩咐下去:“询问有哪些仆役见过杨家这厮,收了多少好处,连同这三个害群之马,交给武先生讯问。”
停一停,他转身对许书窈道:“书院若是不能给你个说法,再将涉事一干人等送官也不迟。”
许书窈先前之所以想将人送官,是出于为书院考虑,眼下他这个态度,她自然只有感激。
待仆役将杨荣等三个带走,陆休对许书窈道:“回去吃饭吧。”又望向贺颜,“你,进来。”
贺颜不肯动,嘀咕道:“我也饿着呢。”
陆休加重语气:“给我滚进来!”
贺颜修长的颈子梗了梗。
饶是满腹火气委屈的许书窈,见师徒两个这般情形,也忍不住笑了,她握了握贺颜的手,回了芙蓉院。
是的,她并不担心贺颜,陆休就算发作贺颜,也从来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打紧的。
贺颜磨磨蹭蹭地走进书房。
陆休正在来来回回踱步,很是烦躁,“你怎么能出手打人呢?”
贺颜睁大眼睛,“那种人渣,我不该打么?”
“你就是没脑子,一根儿筋。”陆休训斥她,“女孩子家家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贺颜困惑地看着他,“合着您让我习武,只是为了强身?我还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挨欺负的可是书窈,还是因我而起……”
“闭嘴!”
贺颜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陆休瞧着她那个样子,实在气得不轻,转身从书案上抄起一本书,卷起来,磨着牙走到她跟前,想给她一下子。
贺颜也生气了,心想你打就打吧,打完了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才成。
陆休对上她视线,忽然笑了,“小兔崽子,真不知道错哪儿了?”
“不知道。”
陆休吁出一口气,“你不是看过兵书么?眼前这档子事,大可以用缓兵之计,唤南院的人去揍那小子。”他习惯成君子社为南院,芙蓉院为北院。
贺颜眨了眨眼睛,点头,“有道理。但是,来不及啊。再者,我为什么要跟那些人渣虚以委蛇?”
陆休手里的书敲在她额头上,“文弱的大家闺秀遇到的事,与习武之人遇到的事不同。眼下别人知道你文武双全,日后算计你,手法只能更歹毒。”
贺颜总算明白恩师的用心了,先是恍悟地点点头,随后咕哝:“横竖已经这样儿了,您说怎么着吧?”
陆休又敲了她额头一下,“阿初那小子怎么回事?这些浅显的处世之道,他都不教你?”
贺颜皱眉,“这关他什么事儿啊?我缺心眼儿我认,您别逮住谁怪谁。”
“快滚吧,看着你折寿。”
贺颜撑不住,嘻嘻哈哈地往外走。
“等等。”陆休唤住她,交给她一方砚台。
贺颜眼睛亮起来,这是她惦记很久的一方古砚,“赏我的生辰礼?”
陆休嗯了一声,“晚间和阿初、书窈过来吃寿面。”
“谢谢先生。”
贺颜走出门,看到了正强忍笑意的沈清梧。她笑着行礼,没做声。
沈清梧对她一笑,轻咳一声,走进书房。
陆休在书案后面落座,“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请罪。”沈清梧道,“北院又出了膈应人的事,我责无旁贷。”
“免不了的。”陆休并没趁势为难她,“想想如何发落那两个学生吧。”
沈清梧称是,“这次需得从严处理。”
“派人唤杨家、王家的人来一趟。”
碧水湖畔,李一行黑着脸,跟蒋云初说了许书窈、贺颜那件事。
蒋云初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又是杨家。”
“可不么。”李一行问,“有没有法子整治他们?你说,我帮你。”
蒋云初视线慢悠悠落到他脸上,没说话。这小子是怎么想的?贺颜的事,几时轮到他插手了?
李一行郁闷了,“事情得一码归一码,我给你打下手都不成?”
他说话间,蒋云初大步流星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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