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TXT全集下载_39(1 / 2)

心上娇颜 九月轻歌 4755 字 2023-09-06

终于他问:“怎样?”

“时日无多。”贺颜满眼歉疚,“您珍重。”

陆休别转脸,好一会儿才又出声:“想对他说什么?”

贺颜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目光一时是前所未有的希冀,一时又是前所未有的无望。最终她轻轻摇头,“没有。”

陆休眼中浮现泪光。他没掩饰,透过泪光看着她,“我一直把你当女儿,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

“轮回中再相逢,做我真正的女儿,让我看顾你。”他喉间哽了哽,“这一世,没好生看顾你。”

贺颜摇头,又用力点头,无声地哭了,“我一直把您当做另一位父亲,其实真不放心。您脾气坏,没耐性,老大年纪还不成家……”

陆休轻而又轻的给了她一记凿栗,想笑,唇角上扬时,眼泪掉下来。

他离开时,身影有着前所未有的殇痛、苍凉。

他明白,已失去两个视如己出的爱徒。

一个将要凋零,另一个要面对的,是不知多少年的生不如死。

他却只能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

两个少年人甚至无法道别。

第61章前世后续②孤狼

蒋云初离京办差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呢?

老王爷藏匿在大漠深处,只往返路程,便要花去一年左右,若遇到大漠中的坏天气,赔上性命也未可知。单说这一点,倒也不能怪方志阳奉阴违,从不肯落力寻找。

与蒋云初同行的,是皇帝钦点的十二名大内侍卫,名为协助,实为监视。这不算什么,以他揣摩人心的工夫,便能一步步让这些人成为自己人,更何况,动身之前,十二楼便已查清他们每一个人的底细。

都不易,都是身不由己。

不过三两个月,十二名侍卫便成为他过命的弟兄,接到皇帝密信,看也不看便交给他,等他酌情回复之后,当着他的面照抄一遍了事。

进到大漠,路程艰辛至极,十二个人不叫苦,但是对蒋云初有个一致的建议:若找到老王爷,便协助他回到中原造反,把那混帐皇帝推下皇位。

——皇帝在性情狭隘多疑后看中的所谓心腹,没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

蒋云初听了失笑,说那多麻烦,且劳民伤财,况且老王爷称帝之后来一出卸磨杀驴,怎么好?接茬造反?

十二个人异口同声:那就接茬造反!

蒋云初大笑。

他对整件事,自一开始就有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之后,得到了同伴们一致的认同。

老王爷在大漠深处一片绿洲之中,地方不大,但俨然是他自己的小小王国,过得不是一般的舒适。

蒋云初等人以江湖客的身份接近老王爷,逐步得到老王爷的赏识、信任,最终是恳切地挽留、重用。

他们当然要留下。

十三个人分头行事,离间计、借力打力等招数用过一遍,老王爷在大漠的势力迅速分散到溃散。

没有君主的大漠,人们起了重大分歧之后,不过是你走或是我走,迁到别的绿洲。

老王爷愈发倚重来自故国的十三名年轻人,却不知他们是来索命的阎罗,渐渐道出自己一直在等待机会回中原夺位的心愿。

先帝真的留了册立老王爷继位的遗诏。遗诏到手之后,蒋云初请老王爷喝了一杯鸩酒。

老王爷死之前,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蒋云初不语,没让他做明白鬼。

有遗诏在手,在宫变时却无反抗之力仓皇逃离,足见老王爷不是深谋远虑之人;更不会用人,关键时刻没有朝臣愿意为他两肋插刀。

在荒凉的大漠一躲十数年,美其名曰是在等待良机,根本是自欺欺人,生性便就懦弱、贪生怕死。这种人称帝之后,或许还不如如今的皇帝。

朝廷已被皇帝无意之中促成了遍地贪官、应声虫的情形,再被无能之人耽搁十年二十年,轻则外敌入侵战火纷飞,重则国破家亡。

百姓何辜?

一行十三人带上遗诏,有停留期间结交的友人全力相助,顺利地离开大漠。

身在大漠时,皇帝与他们断绝了信件往来,回到中原后,他们用信鸽告知皇帝总算是幸不辱命,只是虚报了时间及回程路线,更避开了眼线遍及各地的锦衣卫与暗卫。

那时候,心心念念、迫切至极地想与颜颜重聚的蒋云初并不知晓,虚报的消息令自己与同伴免却了诸多被刺杀的纷扰——梁王通过那些密信,安排了诸多王府暗卫守株待兔。

在路上,蒋云初便得到了诸多消息,自然包括梁王上位、贺颜成为待嫁太子妃等事。

他便知道,贺家又一次遇到了危难,严重到了贺师虞要用女儿婚事转圜的地步。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婚事能改,他就能改回来。

她安好就好,相信他不会因这些事便猜忌她就好。

只要能相见,只要彼此安然。

——最终的事实告诉他,那些都是奢望,那些都随着她的消亡,成为他的幻梦。

永远不愿接受的事实,成为一定要接受的事实。

有一段日子,蒋云初似是一个人变成两个:一个在茫然、剧痛中陷入混沌,成为行尸走肉,一个则分外清醒地做该做的事。

是从那时候起,睡眠成为一件至奢侈的事,失眠、酗酒,想她。

回京面圣时,他交给皇帝的遗诏只有半份,是利刃切割造成,只要不傻都看得出,关乎先帝心意的另一份,他留在了十二楼。

那时梁王已死,宫廷内外乱成了一锅粥,索长友在他面圣之前便道明皇帝服用的丸药中的蹊跷。

他问,您为何告诉我这些。

索长友说,我想看这天再变一变。

他说,我在一日,这天就不是湛蓝清明。

索长友说,没事,有风清月明之时就好。

两个人就此达成默契。

那日皇帝神智清醒,正在为梁王——也就是他新册立的太子遭遇刺杀身亡震怒,看到那半份遗诏,目光狐疑且森冷地看住蒋云初。

蒋云初平静淡然地回视,说余下的被江湖帮派劫走了,他们请皇上重用我,锦衣卫就不错。

不管到没到破釜沉舟的地步,皇帝都绝不再是不可冒犯的人,他大可以与他谈条件。

结果是皇帝压下满腔怒火微笑颔首,说后生可畏,当即传旨,册封蒋云初为锦衣卫指挥使。

不消数日,蒋云初便得到了莫坤的认可与服从,于是,在莫坤与索长友的齐心帮衬下,全然控制了皇帝,假传圣旨、倒行逆施的事情,每日都在上演,局外人不知罢了。

那期间,没有人知道,蒋云初做了一件很疯狂的事:

他去了贺家祖坟,避开墓中重重机关,打开贺颜的棺椁。

他是疯了,他知道。

不这样疯一回,便不能相信。

她确实离开了。

那张雪白漂亮的小脸,再不会在朗朗白日出现;那管清脆柔美的声音,再不会在他耳畔倾诉只言片语;那一道美丽至极的倩影,再不会优雅活泼的出现。

残酷事实呈现在眼前那一刻,不得不接受事实那一刻,他心碎欲绝,无泪。

原来人的殇痛到极致时,是哭不出的。

最终,他从她颈间抽出红色丝绳,丝绳末端系着的是他送她的信物,凝眸许久,仔仔细细、轻轻柔柔地放回去,说:“颜颜,若是可能,等我。”

仍是没有道别,只有约定。

他与她不需道别。

轮回中只要相逢,他便会全然交付一颗心。

他当然也曾消沉消极到极点,时时盯着一把匕首、一柄长剑甚至一支出神:只需拿起来,一个动作,便可结束这孤绝无望生涯。

可是,她的阿洛哥哥,如许书窈一般的友人,还有隐忧。

贺颜离开之后的蒋云初,是魔鬼,将太多人送入人间炼狱。

皇帝是第一个。

十二楼有位怪医,最愿意钻营的是使得人痛不欲生的药剂。

怪医有一味药,连续服用数日后,对于疼痛的忍耐力便会逐渐丧失——伤病渐至一举一动都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且会日复一日地变本加厉,直到服药的人觉得连呼吸都是多余、都会痛,只想死。

只想死,偏生耐不过那一系列举动引发的无力、痛苦,无法如愿。

名字很别致:消魂。

皇帝最后的日子里,享用的便是“消魂”的效用。

每时每刻,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却又求死不成。用逍遥散还有快活的时刻,用消魂,会丧失所有做人的尊严。

蒋云初利用这段时间,与十二楼、出行的十二名弟兄、索长友、莫坤明里暗里合力,控制皇城,又逐个拿捏住诸多朝臣与封疆大吏的软肋,令他们对自己低头,听凭摆布。

之后,皇帝暴毙。燕王继位。

燕王登基前夕,蒋云初去探望被废黜之后常年幽禁的太子,说:“天下、皇权,我借用数年。能忍,总有你峰回路转之日;不能忍,这就一脖子吊死。”

太子笑容苍凉,思忖后问:“我欠缺的是隐忍?”

“不,你运道坏,满朝文武,已没几个清白无辜。你那个爹,已把太多官员变成跳梁小丑。”

太子沉默,黯然颔首。

燕王登基之后,蒋云初开始落力查证关乎贺颜的他所不知的一切,开始在朝堂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他得承认,有些人是被迁怒才送命。有时候,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查清梁王命秦昊冒名顶替一事后,蒋云初明白了一切,让洛十三去见了见贺师虞。

洛十三见到贺师虞,好半晌一言不发。他有多感激,就有多恨他。

贺师虞为了寻找他,让贺家满门陷入危机也在所不惜,却令他失去了在这世间唯一的至亲,令阿初失了他的颜颜。

到底还是收敛情绪,平静地讲述这些年的经历。

贺师虞听着、看着,满目凄凉。

末了,洛十三道:“我如何也想不通,你怎么能那样对阿初?他也是你的故人之后,只因他就在京城,尚有家族,便不肯信任他?但凡你让他帮衬一些,也不会走至今时今日。”行径上不能为敌,心里是如何也感激尊敬不起来。

贺师虞无言以对。

洛十三道:“他被毁了。有时候我看着他会想,他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是,他不会。

“颜颜说过,自尽殉情的人,她怎样也欣赏不起来,甚至有些看不起,总还有别的事可做。他不会让颜颜看轻。”

那日之后,贺师虞陷入浑浑噩噩,经常忘记身在何年何月何日,生无可恋,可还是要活下去。

蒋云初杀了多少官员,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于他没有畏惧,只有痛心。

直到蒋云初提出贺颜牵出贺家祖坟的事,让他猛然清醒过来,心惊心痛到无以复加,一口气没提上来,呕血晕厥过去。

醒来后,能支撑着下地时,贺夫人从蒋府回来了。她在回程中便呕血,陷入昏迷。于当夜辞世。

下人们都说,夫人是被蒋云初活生生气死了。

不,贺师虞知道不是,她是伤心死的。

翌日,蒋云初前来吊唁,避不过,终于与贺师虞有了简短的面对面的交谈。

云初拱手行礼,道:“走了也好。您说呢?”

多奇怪,贺家就快被他搅和得家破人亡,他举止间仍是恭敬有礼。

贺师虞颔首,“也对。”

“贺朝及其妻儿正在回京路上,他回来之后,别让他去找我闹事。”

贺师虞说知道了,望着对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不自主地叮嘱一句:“好好儿照顾自己。”

“您也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必告诉贺朝。”云初明知他还有话说,却是晃一晃食指,转身离开。

贺朝回京之前,贺颜的棺椁自贺家祖坟迁出,葬入蒋家祖坟,以蒋云初发妻之名。

消息传得天下皆知,百姓们几乎确信:蒋侯爷疯了。

贺师虞不免想到洛十三所说的一句话,并开始认同:这样的阿初,还不如死了的好。他活着的每时每刻,都在承受蚀骨的折磨。那等痛苦,远胜酷刑。

贺朝进京后,未入家门,径自带着二十名身手绝佳的随从去找蒋云初。

蒋云初间接地杀了他的母亲,这不共戴天之仇,叫他如何都不能冷静。

但是进到蒋府之后,被困在迷阵之中,缠斗大半日,随从皆丧命,他亦精疲力竭,身受几处轻伤。

“我失算了,也算准了。”蒋云初出现在他面前,手执酒杯,淡淡一笑,“这十二名随从,战时可抵千军,你却让他们葬身蒋府,好气魄。”

贺朝喉间泛起腥甜,真险些被气得呕血。

蒋云初道:“回家守孝,三个月后再拨给你三万精兵,滚回西域。”

贺朝恢复了些许理智,话却无法婉转说出:“你到底想怎样?这样下去,可知我终有一日会杀回京城,取你首级?”

“我等着。”蒋云初喝尽杯中酒,嘴角牵出寂寞地微笑,“我多想有个能杀我的人。”

gu903();贺朝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