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TXT全集下载_44(1 / 2)

心上娇颜 九月轻歌 4234 字 2023-09-06

皇帝听到了,视线却仍是不离上方虚空,仿佛那里有个人在与他叙谈。他冷冷哼笑一声,“那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言行做派有时像足了景淳风,着实令人厌恶!

“总是没机会将他废掉……着实令人头疼。

“是么?过一阵就有废太子的良机?那太好了。朕要让蒋云初着手此事,让蒋家的儿子促成。”

语毕,又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得畅快至极。

太子这才分外清晰地意识到,皇帝真的神志不清了,甚至不知现状。但那些言语,他深信不疑。这情形,与酒后吐真言有何差别?

很讽刺。可是,真好。

皇帝眨了眨眼睛,似是听到虚空中的人提问,嘴角逸出一抹笑:

“留着太子怎么行?放心,朕早就铁了心废掉他了。

“若他在跟前,朕怎么能每日享用逍遥散?他一定会摆出道貌岸然的德行,联合朝臣阻止。

“那杆子朝臣,朕是知道的,虽然心里想着享用逍遥散,面上却会竭力拥护太子,以示自己是正人君子,断不会违背开国皇帝的旨意。

“算了吧,朕才不稀罕那等货色。

“朕自数年前开始,就开始服用逍遥散了,可谁知道是因伤病而起?都不知道,都是没心肝的东西!”

“你……”太子倒吸一口冷气,其后言语,似是从牙缝里混着刀剑戾气磨出来的,“你作死!该死!”语毕,空前暴躁地转身离开。

到了明晃晃的日光下,太子才冷静下来,瞥见立于廊间的索长友,举步走过去。

索长友毕恭毕敬地行礼,“殿下。”

太子尚不能出声言语,抬手指一指皇帝寝殿方向。

索长友揣摩片刻,道:“守备是一回事,老奴是一回事,以往的太医、如今的道士是另一回事。蒋侯不会管这类闲事,老奴只有听皇上吩咐的余地。”不论如何,他得把云初摘出去。

“知道,我知道。”虽然艰难,太子总算能说话了,“我只是想说,若无大事,别让蒋侯面圣。皇上有些话,你应该听到过……那不是膈应人,是能活活将人从佛变成魔的言语。”

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语,云初若是听到,得有多难过?双亲死因,是皇帝偏激狭隘自大到荒诞的地步,得有多恨?——不论如何,都会带来过深的痛苦。

不要让云初听到。

索长友恭声称是。

太子没顾及尊卑之别,对索长友深施一礼,“多谢您。”继而匆匆转身,阔步离开。

索长友望着他的背影,黯然叹息。

云初早就听到了,不止一次。在那之后,亲自吩咐罗道长,诱导皇帝改动一些关乎服药的言辞,并让皇帝深信不疑。不然,云初前一阵怎么会隔三差五地生闷气?

透骨的失望憎恶,让太子提起皇帝便暴躁不已,目光锋薄如刀。

蒋云初适时地提出,暗卫锦衣卫办差人手不足,守卫皇帝寝宫是硬着头皮接下的差事,请太子另外安排侍卫接手。

太子略一斟酌,道:“好。只是,你要留下几个可靠的人,让他们负责安排调度。旁的仍旧维持现状。”

蒋云初称是。

太子犹豫一下,苦笑道:“很多事并非你的分内事,可我还是盼着你能快些办到。”语声顿住,他转头望着案上的玉石盆景,自言自语般地道,“他要是死得不是时候,我、你、贺侯、何国公,都得遗憾一辈子,也膈应一辈子。”

蒋云初没接话。

太子叹息一声,“你这厮,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却有分寸得让我上火。”

什么时候开始,彼此这么熟稔了?蒋云初很纳闷儿,“微臣惶恐。”

太子气笑了,“想不出我为什么看你特别顺眼?”

这种不像话的话,面前人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轮到蒋云初无奈了,“微臣惶恐,想不出。”

“那你就慢慢儿想想。”太子很开心地卖起了关子。

蒋云初看他一眼,想法只有俩字儿:幼稚。但对方看自己顺眼自然是好,要不然,还真得想辙忙碌一番。

时年秋日,好消息终于来临:寻找老王爷的十二楼手下,得了蒋云初遵循那一世记忆的提点、附近弟兄们的全力协助,得以走捷径从速除掉老王爷,带回先帝遗诏,火速送至京城。

蒋云初长舒一口气。让皇帝不死不活地捱到如今,委实不易,收到消息,看到遗诏,便着人迅速篡改成传位人选是当今皇帝的意思。

若先帝册立的不是皇帝,确实是又给皇帝雪上加霜了,可太子也会受到影响,并无益处。

之后,遗诏交给阿洛,阿洛带着去东宫、上朝堂,自报家门之后,说法自然是无意间听说了消息,横竖无事,便亲自去大漠一探究竟,有意篡改先帝遗诏、常年意图谋反的老王爷已死,能带回来的,只有手中遗诏。

太子大喜过望,因这天大的功劳,在朝堂经过一番必要的核实过程之后,让景洛回归景家,承袭其父国公爵位,任金吾卫指挥佥事。

景洛再三婉拒。

太子态度强势,自然如愿。

两日后,人们心目中莫名其妙逃离的前暗卫统领方志到刑部投案,供述自己在皇帝严令下迫害景家、蒋勋夫妇的全过程。

刑部上下端详了好半晌,才确信跪在堂上的确实是方志。也不知道这人之前经历了什么,根本是受尽折磨生无可恋的样子。

刑部尚书惊得目瞪口呆,当即退堂,寻求几位阁臣帮忙拿个主意。

事情太大,别人慌乱了一阵子,随后也无主张,联袂到东宫,据实禀明。

次日,官员们在邸报上看到了皇帝命方志迫害兼杀害景、蒋两府多人的事实,选择了缄默。

越五日,皇帝颁发两道罪己诏,承认自己因为一时歹念迫害景家满门、蒋家夫妇自尽的事实,到如今,悔憾不已。

朝野震荡。

昌恩伯赵禥受牵连,主动上折子请罪,得了爵位被褫夺、领三十板子、带着妻妾子女净身离开府邸的发落。

百姓将士无不拍手称快。

时年中秋时节,一晚,索长友亲自来到蒋府,见到云初,道:“那位大限将至,清醒了过来,知晓了侯爷与太子殿下的诸多举措,愤懑得几乎发狂,如何都要见一见您二位。

“太子说不见了,他的父皇,是他此生耻辱。

“又说侯爷做做样子就好,不需听皇上说些有的没的。”

蒋云初颔首,“那我就去做做样子。”

最后一步了,他在宫里,方能确保不出岔子,索长友及其亲信可以全身而退。

到宫里时,夜色已深,秋风飒飒。

寝殿内没留宫人服侍,显得甚是空旷,不损皇室贵气。

蒋云初举步进门,沉缓步履间,有那么一刻,情形与那一世重叠。

也是这般寂静的夜,他彻底失去耐心,亲手端给皇帝一盏毒茶,令其暴毙。

皇帝死不瞑目,至死也不明白他为何弑君。

他全程冷漠地看着,不给说法。他想要说法的事太多了,那时也没谁能让他如愿。

如今不需那么做了。

走过重重帘幕,蒋云初站在皇帝榻前。

皇帝的头发已白了大半,瘦的脱了相,本是闭目休息,因有所感,睁开眼睛。

看到蒋云初,他眼神从疑惑转为笃定,继而迸射出再怨毒不过的光芒。

蒋云初客客气气地道:“许久不曾请安,皇上恕罪。”

“你这乱臣贼子……”皇帝吃力的一字一顿地道,“朕真是瞎了眼。”

蒋云初的态度一如跟人扯闲篇儿,“有些事,微臣的确做得不厚道,皇上多担待。”

皇帝额角的青筋剧烈地跳着,“景家余孽,真的回来了?”

蒋云初背着手,平静俯视着皇帝,“是。为皇上除掉心腹大患,更为您正名了。只有景家儿郎,才有这般的胸襟魄力,您说可是?”

皇帝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了血。

蒋云初静静地看着。

皇帝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再一次望向蒋云初。

“假的。”蒋云初读出了他对遗诏的疑问,“为着太子,也值了。”

简简单单的言语,却让皇帝生出诸多想法,脑子乱成了一团麻,渐渐地,目光不自觉地多了一分恐惧,“自一开始,你就居心叵测,谋划着这些大逆不道的事。”

蒋云初默认。

荒谬亦可笑的是,皇帝在那时暗地里得意洋洋地想着,又添了一个可以掌控的臣子,要时不时给些恩惠。“奸、佞!真是蒋勋的好儿子!”

蒋云初眉梢微扬,忽而一笑,笑容宛若冰雪消融,煞是悦目。

皇帝险些气得晕厥,切齿道:“祸国殃民的孽障!”

“你注定是这下场。”蒋云初略略俯身,“我与景国公、贺家、贺家会尽力辅佐太子,还有何牵挂?”

距离拉近,皇帝更清楚地看着年轻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最终却是沉默下去。

年轻人的语声几乎是温柔的,目光、笑容却是那么冷酷残酷,似猛虎,闲闲地笑微微地看着猎物。

他害怕了。身为九五之尊,居然害怕了。明明已经离死亡那么近,却惧怕此刻就死在对方手里。

蒋云初略等了片刻,举步到了殿外。

之后一日,他一直留在皇帝寝宫的偏殿。太子并不掩饰不关心皇帝生死的心思,派人将需要抓紧参详出结果的折子卷宗送到蒋云初手里。

蒋云初也不拿腔作调,左右无事,慢悠悠地将建议书写成文。

太子照办,循例征询之后,照搬其部分言辞。

亦是在这时候,索长友选择某种意义上的功成身退。他直白地对云初说:“我可不想送那位最后一程。”

蒋云初会意一笑,“您的后半生,让我尽一份心。有何打算?”

“我知道,不然侯爷也不需来宫里。”索长友悠然笑道,“多少年了,每日睁眼后、入睡前,跟前总有人,总要费尽心思与人打交道、斡旋。腻了。余下的年月,只想偏安一隅,每日看看书、养养花草。”说着深施一礼,“说来容易,其实也难,真要侯爷费心照拂。”

心思与那一世一般无二。蒋云初颔首,“好说。您这就可以带上亲信离宫。发送那么个人而已,届时不论皇后还是太子,都能拨出人手。”

“如此就好。”

这番叙谈之后,索长友带亲信悄然离宫之前,先后去了正宫、东宫请辞。这也是为云初着想,不然根本不需做这等门面功夫。

皇后与太子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索长友办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加之考虑到蒋云初一向对这位老宫人礼让三分,甚至存着一份尊敬,也便爽快应允,另分别赏赐了一笔容养的银钱。

同一日,莫坤向太子请辞赋闲,他的位置微妙也尴尬,必须得有这种识相的举动。

太子斟酌一阵,说不行,闭门思过三个月,回来后到锦衣卫当差,任指挥同知,暗卫么,我用不着,编入锦衣卫就是了,当然,需得蒋侯筛选一番,他必然明白我的意思。

莫坤恭敬行礼,激动得差点儿哭一鼻子:果然不出云初所料,他真的还有安生时日可享。

他不同于索长友,当官的日子就算不舒坦,却已习惯,不到万不得已,便不愿离开。要不然,之前他又何苦屡次向太子示好。

翌日,帝崩,太子即位,册立太子妃何莲荞为皇后、膝下四岁的长子为太子的同时,册封蒋云初为太子少傅,且在掌领锦衣卫之余,兼任刑部侍郎。

这是除掉之前的捧杀,还是想让蒋云初入阁拜相?百官揣摩不出。

新帝的打算其实就是让云初入阁,但对方目前太年轻,有必要借着刑部侍郎的头衔过渡一番。

之于蒋云初,对刑部的差事很有兴趣,也和别人一样,认为那只是个虚衔,请辞不过,也就挂着,偶尔介入一些整治不成体统的官员的案子就成。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太乐观了:新帝的确是让他挂个很说得过去的头衔,要他切实参与的事,却涉及方方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