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成亲了?他居然要成亲了!
梅二姐闹心得没吃晚膳,与她一起洗萝卜的丫鬟小荷崴了截萝卜给她,“吃吗?特别甜。”
梅二姐接过那截儿萝卜,有气无力的啃了口。
小荷长叹了口气,劝道:“你也别想太多,咱们这种身份自然是比不得那些个官家小姐的,平时看着大爷,也只是想想,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你喜欢大爷那很正常,山庄里的女使哪个不喜欢大爷呀?年轻俊美,出手阔绰,结交广泛,还笑得那么好看……对下人也不苛刻,周四姐根本不足矣配得上大爷!”
梅二姐置若罔闻,又啃了口萝卜,呆滞的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小荷用肩膀碰了碰她,“我说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梅二姐抹了把眼眶里的泪水,把手里的萝卜一摔,站起身道:“我都是为了大爷才来这里的,走了两天两夜,还吃了很多我以前不可能吃的苦。所以,我不能就这样……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他成亲,娶别的女人。”
小荷瞪大着眼睛看向她,一脸倾佩,“你这么喜欢大爷啊!”
“我……”梅二姐抿了抿红唇,轻应了声:“喜欢。”
小荷:“那这么比起来,我的喜欢好像微不足道了。”
梅二姐失笑,“没有微不足道,只是用心不一样罢了。”
小荷想了想,起身拉过了梅二姐,“我带你去大爷的院子里找他,不过……我们得悄悄的过去。”
“真的?”
“嘘!你别声张,咱们做粗使丫鬟的是不能去主子爷的正院。我八岁就来玉奚山庄啦,对这里可熟悉了。”小荷一脸得意。
梅二姐跟着小荷,一路完美避开看院和守夜的女使,来到奚风渡的院落。
俩人躲在假山后,看了看此时的院落的情况,留下守院的人不多。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接下来得看你自己。”小荷义气的拍了拍梅二姐的肩膀:“你保重吧。”
梅二姐与她道了谢,在假山后躲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一个身着粉色对襟儒裙的少女带着那个叶翠走了出来。
想到那时叶翠就说要去送汤,到这会子才出来,足足在奚风渡的屋内呆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关系现在已经这么要好了?
第22章
梅二姐有点受打击,黑灯瞎火的,也瞧不清楚那周四姐长何模样,是不是美若天仙才会得他青睐?
直到那周四姐走远,偷偷摸摸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梅二姐在屋外头徘徊了许久,也没有勇气进去。
上一世,她只知道奚爷曾有娶妻,但他从不愿对她多提及他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觉得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并不和睦。
又听他说爱而不得,那他娶的女人,也不是他爱的人。
所以他所说的那个爱而不得的人,此时已经在霸占了他的心底。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让他记了一生一世,也不曾忘记。
梅二姐长叹了口气,盯着那扇久久不开的门,屋内点了烛火映着他被拉长的身影,投在窗上。
守夜的丫鬟提着灯守在门外,换了两轮,这会儿已是下半夜,守夜的丫鬟都打了两轮瞌睡,奚爷还不睡!
梅二姐拧着秀长的眉,也未多想,从假山后冲了出来,接过守夜丫鬟手里的灯,笑道:“姐姐,我来替你,你去歇着吧。”
守夜的丫鬟瞧了她一眼,面生,便多问了句:“你是?”
“我,我叫殊儿,新来的。”
“原来是新来的,没事不要去吵着大爷,大爷核算帐目的时候,最是不喜半途被人惊扰的。”
说罢,将手里的灯递给了梅二姐。
夜,万籁俱静,梅二姐提着灯,痴痴的看着窗上的投影,几番想冲进去拿过他手里的帐本赶他去休息。
可是现在,她以何立场来做这些呢?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追寻上一世的遗憾与恋慕。
天快亮了!
梅二姐看了眼已经翻出鱼肚白的天,心中百般担忧,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灯,在院子里找了颗小石子,趴到了他的窗前,轻轻掀起了一角。
梅二姐掩着嘴偷笑着,“叫你拿荔枝打我!哼!”语毕,手里的小石子已经砸了出去。
奚爷吃疼抽了口气,看到落在帐本上的小石子,不悦的拧起了入鬓的浓眉。
他捡起石子,压在了一块宣纸上,没有再理睬。
梅二姐眨了眨眼,这都不动?估计是石子太小了,找颗大的!
第二颗石子刚才砸在奚爷头顶,比第一颗大了一倍,奚爷脾气上来了,搁下手里的毛笔,愤然起身,吱呀一声拉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的地上放着灯笼,不见半个人影。
奚爷眯起眼,若有所思,梅二姐捂着嘴躲在假山后偷笑了好久。
“调皮!”奚爷将门关上,伸了个懒腰又坐回了桌案前,甩了下琉璃算珠,继续伏案办公。
梅二姐猫着身又回到了窗下,奚爷不动声色的斜了眼窗口,假装若无其事。
直到窗户再一次悄悄支起拳头大的缝,奚爷以迅雷之势窜起身,冲到了门口,只见一道娇俏的身影跐溜的跑出了院子。
奚爷跨出一步,想了想没有追,也犯不着追。这会儿真觉有些疲倦了,匆匆收拾了下帐本,便合着衣进了内室躺下了。
奚爷也就睡了两个时辰,正午起来用了午膳,便更衣准备外出谈桩生意。
他一边看着收藏架上的把件儿,一边问向季明:“近来庄里可是有招新人进来?”
季明上前回道:“是的大爷。”主子爷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奚爷摸了摸一只碧玉蟾蜍的头,拿在了手里把玩着,颇为满意,“吩咐下去,晚膳后都招集到曦雨阁,给我瞧瞧。”
季明不解:“大爷瞧他们做甚?新招进来的百余人呢,眼睛都得瞧花。”
奚爷睨了季明一眼:“你现在是越发把自个儿当回事,连我吩附下去的都要追寻个一二,让你去办你便去办,哪来这么多废话?”
季明嘿嘿笑了两声:“小的这不是……关心您吗?”
“行了,去备马车,准备出门了。”
“诶!”季明应了声,赶紧出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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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二姐一整天都在打瞌睡,这可真吃不消。看来不能仗着自个儿现在还年轻,就肆意而为。
晚膳时她就拿了两梅菜包子,正要离开,却叫管事嬷嬷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都别吃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曦雨阁。”
厨娘笑着迎上前问了句:“张嬷嬷,去曦雨阁做甚?”
张嬷嬷道:“让你们这些个新人的都熟熟脸,以后好在主子爷跟前办事,去了的都打赏一贯赏钱。”
“一贯赏钱?!”有新人叫出声来,赶忙放下了碗筷,“等啥呀,张嬷嬷,我们赶紧的吧。”
小荷拿掉梅二姐手里两包子,“还吃呀,一贯赏钱啊,够你买多少个梅菜包子了?”
“哎呀。”梅二姐抢回了梅菜包子咬了口,“我不去,你们去吧。”
“你……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小荷摸了摸梅二姐的额头。
“我确实是有些身体不适,你别管我了。”梅二姐推了推小荷,示意她赶紧跟上去。
小荷回头瞧了她几眼,也没再管她,跑着追了上去讨赏钱了。
待他们都走了后,梅二姐长长舒了口气,大口的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往卧室的方向跑去。
在床头摸索了好一会儿,梅二姐拿出了一个红色檀木盒子,里面还放着那方绣好的手帕。
她甜腻腻的笑着,抱着盒子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奚风渡的院子。
此时大伙儿都去了曦雨阁,院子里只有极少的三五个下人在走动。梅二姐很容易便溜进了奚风渡的书房。
难得有机会参观一下他的书房,布置得十分精致,地方宽敞,明亮通风,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这么多书他都看过?梅二姐有些好奇走近了,随意拿了本翻了翻,竟有他随手做的一些笔录。
她又拿了好几本翻看,无一例外。没想到他还挺爱看书的,梅二姐不由失笑,想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思却十分透通,若不是学识渊博,见地深远,大概也不会有富贾天下的奚家。
梅二姐将脸埋进书里,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墨香。
随后她又将书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不敢多作逗留,只是将那小盒子拿了出来,提笔写道
——听风亭,巳时,等你。落笔:梅翩翩。
写园,将纸条儿卷好放进盒子里,端正的摆在了他的书案上。
第23章
右手边,他拿毛笔的时候就会看到。
不妥,还是放在书案中间吧,他往这儿一坐,一眼便能看到。
梅二姐又将小盒子放到了书案最中间,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觉着不妥,这位置太过显眼,放在左手边吧,即不会太过显眼,在他拿帐本的时候也会一眼看到的。
于是梅二姐又将小盒子放到了左手边,正寻思着什么,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吓得心头一跳,赶紧躲在了书房的屏风后。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听声音是两个姑娘。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周四姐与丫鬟叶翠。
叶翠将端来的那盅汤搁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说道:“四姐儿,是在这儿等大爷,还是回兰若轩等呢?”
周四姐的声音不似人前那般甜美,带了些冷意:“听说,这位主子爷是去见那些新来的家仆了。”
叶翠笑了声:“是啊,做工的下人说了,前去曦雨阁的一人一贯钱呢,阔绰得很。”
“一群低贱的下人,有何好去见的?”
叶翠:“谁知道这些商贾人家的做派呢?向来比不得官宦人家有规矩。”
周四姐冷哼:“他唯一能拿出来看的,也就这满屋子铜臭味儿,真是令我作呕。”
梅二姐听罢,差点没忍住冲出去教训她一番,这周四姐好不要脸,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既然令她作呕,走就是了,何必如此埋汰人?!
叶翠见主子红了眼,上前安慰道:“四姐儿,可得忍耐着啊,眼看再过些时日,就要成亲了,为了焕哥儿,更为了朱郎君,切不可冲动行事。”
周四姐咽下喉间的苦涩,满是委屈,“叶翠,谁又来可怜可怜我呢?为了家人,为了心中所爱的人,却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做陪葬。”
叶翠安慰道:“四姐儿越是这样想,越是心生怨怼,人这一生啊,不就是在成全与被成全中浮沉吗?”
周四姐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不甘心……”
待这俩主仆一前一后离开,梅二姐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瓜子脸生生给气成了个包子。
“你有何德何能,得了便宜还卖乖,爷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上一世,就算他临死之际,对这位周四姐,他曾经的妻子,只字未提。
如今想来,不是不能提起,是不愿提,不想提。
那时梅二姐便很疑惑,他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他们成亲这么多年却无所出?为何他病入膏肓不选择医治,却留书在这瀚海飘泊?
今次虽未正面见着,但想来他们之间的怨恨,不是一蹴而成。
梅二姐没好气的端过那盅汤,走到院子里摔个稀烂,“虚情假义,非奸即盗,不管你有何目的,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想起过往咱种,梅二姐湿了眼眶,谁都不懂,上一世他们活得太不尽人意了,那叶翠说得对,人这一生,不断的在成全与被成全中浮沉着。
可是,我们成全他们,谁又来成全我们?
梅二姐双手紧攥成拳,这辈子,不论有多难,不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隔有多少,她愿披星戴月,紧握命运的刀,为他披荆斩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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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这是最后一个新人了。”待打赏完赏钱,季明走上前轻声提醒了句。
奚爷眉头蹙得更深,不甘心的追问了句:“都在这儿?没有遗漏?”
“呃……”季明想罢,“这种事不会有遗漏……吧?”
“季明,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奚爷低斥了声:“连点个数都不准!要你何用?”
季明心头一跳,这谁知道主子爷对这种事情如此上心?还挨个要点名??什么时候关心起家里招了多少新仆,又走了多少旧仆?
这事儿不都默认是主子爷心情不错,兴志一来,打赏打赏新来的乐呵乐呵?难不成还有别的目的?
这成日的生意帐目不够他忙的?季明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了笑,“那要不……我,我再拿名册点一点?”
奚风渡没好气的搁下手里的青瓷茶盏,拿过桌案上的坠吉祥结玉蟾蜍起身,不发一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