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姐伸出的手酸疼得厉害,这才收了回来,蹲着身子又往他跟前移了移。
她一边抓着被蚊虫叮咬的地方,一脸无奈:“小哥哥,你为何不说话呀?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吗?”
“他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少年郎一脸厌烦瞥了她一眼。
梅二姐鼓起小包子脸,实诚道:“你还很伤心,我伤心的时候,就想有人陪着我哄着我。”
少年郎喉结滚动了下,好半晌,才呢喃了句:“以后,我没有爹娘疼了。”
梅二姐想了想,笑道:“别怕,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疼你的。”
少年郎无力的扭过了脸,这才细细端祥着眼前的小丫头,“你是官家小姐,以后自是会有很多人疼你;爱你,与我又怎会一样?”
梅二姐苦恼着想了许久,认真的回答道:“我会疼你的。”
那一瞬,寒冷的心突然感到了丝丝温暖,“你只是说说罢了,很快就会忘记。”
梅二姐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气鼓鼓地:“我不会忘记,我会用力的记着,会记很久很久很久!”
少年郎眼里浮现出点点泪光,像是夜空最亮的星辰跌入他的眼睛,梅二姐只是觉得,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好像有星星。
“那你要记住,我最不喜欢不讲信用的人,若你把我忘了,我会很生气。”
梅二姐拍了拍心脏的位置:“嗯!我会记住的!”
俩人沉默了许久,少年郎问她:“薄有施……施民……什么,那句话,是何意思?”
梅二姐:“那个子贡说,如果有人可以给别人施恩德,而且还救助别人,这个人怎么样呢?是个好人吗?
孔子说,这哪里是仁者做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圣人!就是尧和舜都不一定能做到。所谓的仁者,就是要学会立身处世,要有修养,也要让别人能立身处世有修养。自己明白得多,就可以让别人明白得多。这样就能替别人着想,是个仁德的人。”
少年郎扯着嘴角笑了笑:“嗯,我记着了。你回去吧,等祖父带人来找到我们,我也可以回家了。”
“那你吃块糖吧。”梅二姐不死心的又将手里的糖往他跟前递了递。
少年郎盯着她手里用帕子捧着的桂花糖,才道:“我现在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梅二姐听罢,拈了块糖递到了他的嘴边,少年郎迟疑的片刻,张嘴接下了她手里的糖。
嘴里的苦涩味儿瞬间被糖的甜腻掩盖,似乎连人都精神了好些。
“好甜。”
梅二姐冲他无邪的笑了笑,“那我回家啦,你要好好生活,不要变成坏人。”
少年郎沉默了许久,眼中的狠戾与恨意渐渐化散开来。
“好。”
梅二姐听他答应下来,这才放下了他,转身离开,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
之后……
安葬了爹和娘,奚风渡彻底褪去那分童稚,十几岁的少年郎挑起了一个家的重担,不怨天尤人,也从未自贱自轻。
做一个好人,变成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有学识的男子汉,然后好好保护她,疼她。
也便是从那时起,从不爱看书作学问的他,除了学习接手家族的生意,一有时间便泡在了书房,自觉的读书习字。
可她还是忘了,他虽然很生气,但是依旧管不住自己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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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爷到次日正午才回来,一身疲倦,衣服皱巴巴的格外沧桑。
季明跟着走到院子,便喊了声:“赶紧的准备好膳食,还有干净的衣裳给大爷换上。”
梓芽做事向来机敏,赶紧给奚爷备好了干净的衣裳。
奚爷累到连话都不想多说,脸色有些苍白,直到吃了些东西,恢复了点力气,才问道:“梅姑娘呢?”
梓芽如实答道:“大爷放心,姑娘昨儿去追老太爷,回来后又与老太爷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现下可能正睡着呢。”
奚爷拧着眉:“我都跟这老头儿说了,下这么大的雨,不要冒冒然离开山庄!老宅虽然重要,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后悔都来不及。”
季明咂了下嘴:“大爷,您累了一个晚上一直没休息,先睡一觉再理这些事儿吧!”
奚风渡实在太累了,感觉连走路都在打飘,一沾枕便睡得死沉。梅二姐下午过来了一趟,瞧他睡得很沉,便没有叫人打扰。
只道:“我想陪陪大爷,你们都出去吧。”
梓芽轻应了声,放轻了脚步退出了内室。梅二姐趴在床沿,就这样一直看着他,没舍得移开视线。
作者:宝贝们,两日后上夹子,所以这两天会控一下字数
下了夹子万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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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直到夜幕降临,梅二姐自行掌了灯,橘黄的光晕将屋子照亮。
床榻上的那位爷悠悠醒过来,视线模糊中,那道娇俏的身影在烛的朦胧中,暖着人的心;好似所有的疲倦通通消失不见。
梅二姐罩上雕花烛台罩收好火折子,正要转身走向床榻,却见奚爷不知何时醒来,一双星辰点墨般的眸子,带着温存的笑意盯着她瞧。
梅二姐莫明有些酸楚,红着眼眶缓步走到了床榻,坐到了床沿边,伸手轻抚过他英俊的侧脸。
“爷,你饿了吧?我叫梓芽送些吃食进来?”
奚爷顺势扣过她的手,紧攥着抱到了心口,声色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不急,怎的眼睛有些红?”
“可能是睡醒的原故。”说着梅二姐心虚的抬手揉了揉眼睛,“爷送的那对龙凤呈祥的玉如意我看到了。”
“若是不喜欢,我再挑几件儿拿来供你选。”
梅二姐摇了摇头:“已经很贵重了,祖父定会十分喜欢,爷有心了。”
奚爷沉叹了声,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得可真沉,一醒来天都黑了。”
“爷……”梅二姐抿了抿唇,笑问:“那天在海棠园,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奚爷微怔了片刻,冲她笑笑:“怎么?似曾相识么?”
梅二姐忆起前世,第一次在大船上见到他,他说
——我见过你。
她问他:“在哪儿?”
他笑得风流无暇,却掩不住满眼的忧郁沧桑,回答她
——偏不告诉你。
当时听着像是几分风流,几分调侃,现下想来,终究还是怨上了。
梅二姐咽下喉间涩味儿,抿着唇笑笑,渐渐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怎么了?”奚爷一脸紧张,捧过她的脸,“可是那周四姐欺负了你?等着,我现下就……”
未等他说完,梅二姐猛的吻住了他的唇,“不是,周四姐没有寻我麻烦,我只是想起,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却没有做到,让他枯等……”枯等了一生,也误了那一生。
他太长情,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哪怕沧海桑田,只要他还记着,不管这尘世有多污浊,他始终在心中留了一片净土,给他爱的人。
奚风渡意味深长道:“这有何上心的?只要下次别忘了。”
梅二姐:“你怨过我吗?”
奚风渡沉默了好一会儿,实诚道:“怨过,很久之后再见的那一面,在海棠园里,你走进来的时候,我便看到你了。”
梅二姐:“可是你没理会我。”
奚风渡狠狠抽了口气:“或许那是我最后的理智与尊严,因为等了太久,太多次错身而过,你一次也未回头。又觉得自做多情了这么多年,已经无法再确定任何东西。
所以好几次你站在我面前时,我只能假装与你从未相识。其实,我以为那出生高贵的萧候,才是配得上你的良人。”
“他不是!”梅二姐用力的否决道,“我们之间无需提第三个人,也容不得第三个人。”
奚风渡疑惑,又不由苦涩笑了声:“说实话,看到那位萧候时,连我都有些嫉妒了,在场的女眷几乎都在看着他,你真的……就选定我了?”
梅二姐没有立时回答,确实,若未经历上一世的种种,她也认为那候门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哪里又会注意到出生商贾的他?
她也承认,这一世是带了愧疚与弥补之心,可相比这颗心因他而感觉着炽热与悸动,那些种种早已微不足道了。
早在她离开候府时,那个执而不化的爱着萧宠,又愚蠢又丑恶的她已葬身在那叶扁舟之上。
得上天怜悯,终在最后的那半年多时间,她得到了救赎,她当时便想,化解了这一世的仇怨,下一世就能干干净净来到这个世上。
“是,我选定你了,我只要你;任别人如何都与我无关,今后只有你的种种,才与我有关。”
“翩翩。”奚风渡猛然将他紧拥入怀,感慨道:“能遇见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
他这么说,都让梅二姐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我,却未曾对你有过什么帮助。”
“非也。”奚风渡轻笑:“我没有成为一个坏人,这些年来我也看了很多书,作起学问来,可不比那些读书人差!如果不是当初你陪我那一程,也许我会带着怨恨一直痛苦而无知的活到生命的最后,一生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你当初的陪伴对我,已是最大的帮助。”
俩人聊了两个多时辰,彻底的敞开了心扉,诉说这些年一些经历。
大多时候,是梅二姐靠在奚爷怀里,听他提起许许多多奇闻,和有趣的事情。
他去过很多地方,少年时走南闯北,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他都有兴趣偿试,并且还自己悟出了那一套生意经,带了几个弟子,那些弟子比他还大一轮。
这些年,他组织成立了商会,立了生意场上的规矩,这有利于良性竞争,以及淘汰那些真正无良的商人。
梅二姐再次发现,奚爷是个很健谈,又很有见识风趣的男人,总能把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得十分有趣。
他还这么年轻,能有这么大的成就,简直就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可是世人的偏见,并不会从一个商人身上去发现闪光点,在他们的眼里,商人狡诈、懒惰、像是蚂蝗附吸着劳作人的血;是可耻的、让人唾弃的存在。
“爷,总有一天,你会被世人敬仰,奉为传奇的。”梅二姐满眼崇拜。
“你也这么觉得?”说罢,奚爷爽朗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梅二姐微微坐起身,“爷,你饿了吧?要不先吃点东西?”
奚爷眸光灼灼盯着梅二姐,“好饿,不如先吃你?”
梅二姐小脸一阵胀红,却没有拒绝,奚爷一见她脸红红的模样,便心猿意马,欺身将眼前的美娇娘压下,上下求索。
天灰蒙蒙亮,梅二姐悄悄从奚爷怀里起身,披了衣裳下了床榻,坐在床沿梳理着头发。
奚爷睁开了双眼,没有说话,只是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久久。
见梅二姐转脸,奚爷又闭上眼,假装还在熟睡。
梅二姐倾身吻了吻他的脸,低呐:“爷,我回家了,原谅我与你不告而别。我不知道看着你的双眸时,是否能说出别离的话来。珍重。”
说罢,她起身着好衣裳,转身走出了内室,直到隐约关门声传来,奚爷睁开眼,猛的坐起了身。
****
辛桐早早安排了马车,梅二姐坐在马车里一直情绪很低落。
辛桐骑着马伴在车旁,车窗扬起,偶尔瞥见那张精致的小脸,略显苍白愁苦,又不住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不便说,也不能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她对那位奚爷再多情意,也终究无果。
梅二姐突然想到什么,趴到了窗口,道:“桐叔,我来时与我的贴身女使茉茉一道儿来的,她……”
辛桐笑道:“二姐儿放心,你来到山庄第二天,我们在山庄附近等待时机,便发现徘徊在外的那丫头,吓坏了,已经先叫人送回了太师府。”
梅二姐担忧不己:“你就这样把她送回去,没有我护着,母亲她不会轻易饶恕她。”
辛桐:“放心吧二姐儿,此事大娘子也知声张不得,就算是要惩罚,也得找个理由发难,不能随随便便处置了。”
“那……那咱们快些回去。”此次说来也怪她,若是茉茉因此受罚,她定会过意不去。
马车不由得加快的速度,迎着渐渐从东方升起的一丝曙光,很快消失在山林的小道上。
晨光拉长了山坡上一人一马的影子,晨风拂过,吹得头顶茂盛的树叶沙沙作响。
男人眸光深长,马车消失在眼前久久,也未收回视线。
此时另一人骑着马儿,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大爷,您咋跑得这么快?我都跟不上来!”
奚爷拉过辔头,目光沉了沉,道:“该回去了,周家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事,也是该好好理理了。”
“诶!”季明应了声,搔了搔头:“都到这儿了,大爷真的不追上去,和梅姑娘好好道个别?”
奚爷笑了声:“她在心中,何谈别离?驾!”
“大,大爷!你等等我啊喂!!”季明反应过来时,奚爷驾着马已经十米开外。
才刚回到山庄,梓芽便站在院外迎了上来:“大爷,周四姐过来了。”
奚爷:“可说有何事?”
梓芽:“没有说,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奚爷摩挲着手里的玉麒麟,挑了下眉:“且去瞧瞧先。”
待奚爷走进屋内,只见那周四姐哭着迎了上来,还娇滴滴的抱过了奚爷的手臂。
订亲这么久,从未见她这般亲近过自己,奚爷心中不由冷笑了声,脸上却不动声色。
“大爷,我家中兄长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