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靖雪突然安下心来,“那我暂且信你的吧。”
到了宫里,皇帝刚下了早朝,正在御书房谈事情,小太监领了两人去了明瑟殿等候。
此时,御书房内,三皇子胤峥,四皇子胤嵘都在。
皇帝坐在书案前,一脸凝重:“近日乾儿身子又大不如前了,你们可有去探望?”
三皇子胤峥抱拳回道:“父皇,儿臣今早便是从太子哥哥宫里赶过来的,儿臣找了好些偏方,整理了配好药赶着送去,只盼望着太子哥哥能早点好起来。”
胤嵘:“儿臣……儿臣没有三皇兄用心,去的时候太子哥哥还未起榻,不敢多有叨扰,便又回去了。”
皇帝轻应了声,看着胤峥点了点头:“胤峥倒是有心了,近日朕也听刘公经常提起你,学业大有进步,胤嵘还得跟你三皇兄多学习学习。”
胤嵘一脸谦逊:“是,父皇。”
皇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殿下的两个儿子,一个锋芒毕露,一个又嫌太过内敛温和。
皇帝翻了翻桌案上的册子,脸上带着些许疲倦,问道:“今日找你们过来,便是想问问你们,对于如今国力,有何见解?”
胤峥想了想道:“父皇,我国当今兵力强悍,人们安居乐业,只要不是好逸恶劳之辈,便能吃饱饭,穿暖衣,有父亲这般明君,实乃天下之大幸也。”
皇帝笑了声不以为然,只道:“前一段时间,天降横祸,洪水冲了堤坝,又淹了好几个村子,各地多处受灾严重,接踵而来的便是饥荒疾病,你们可有想到对应之策?”
胤峥又道:“可以开仓放粮,兴修水利,从这次灾难中吸取教训。”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自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之后,国家休生养息,赦免征税,国库亏空,如何开仓放粮,如何兴修水利?”
胤峥笑道:“这倒也并不难办,就如同前些日子,那玉奚岭的首富商贾,拿了千金捐了个虚名,父皇有没有想过,他这些钱财究竟从何处而得?这些奸商便是好逸恶劳,专门讹骗老百姓,赚取物件差价,利滚利才敛来的财物。”
皇帝暗自抽了口气:“依你的意思?”
胤峥:“父皇,像这样的人,举国上下多得是,这十多年来,国家对他们的制度略有放松,便如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势。依儿臣之见,找个由头抄了这些人的家,将那些不义之财充公,造福天下百姓,才是正道!”
皇帝笑了笑:“抄了这些人的家,将得了的财富充国库,之后呢?”
胤峥:“自然是鼓舞兴农造业,提高税收,即解了燃眉之急,做了个榜样,又稳定了当今大局。”
皇帝虽没有表态,但眼底却略有些失望,他脱力的靠进椅子里,轻啜了口茶默了许久。
胤嵘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但又似乎多有顾忌。
皇帝睨了他一眼,说道:“胤嵘,你想说什么?不用怕,今日只是咱们父子仨人,不忌君臣之礼。”
胤嵘咽了把吐沫,抱了抱拳,悄悄看了眼胤峥,这才道:“儿臣……儿臣的想法,倒是与三皇兄相悖。”
第54章
皇帝心头一动:“哦?”
胤嵘深吸了口气,豁了出去,道:“父皇,三皇兄的办法固然可行,但却不是长远之计,不过是杯水舆薪。”
胤峥不服气冷哼了声:“这么听来,四皇弟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胤嵘嚅了嚅唇,继续说道:“自古重农轻商,可再多勉励,也得靠老天赏饭,天灾人祸是难免的,若太过倚重某个方面,反而会使之失衡,坍塌时自救只怕都不及了。”
“到那时,别说国库亏空,连百姓都吃不起饭,至使天下动荡……”
胤峥听至此,怒斥道:“住口!你这话是大逆不道!”
皇帝撇了下嘴,不悦道:“听他继续说。”
胤嵘:“儿臣是想,世事都有两面,既然商人能靠他们的手段获取大量财物,不如鼓励他们,从某种承度上加以扶持,针对不同业务交易征税,而不是将所有纳税的重担希冀于某一方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有这样,一滩死水才能流动不会亏盈。”
皇帝想,胤嵘这番话,倒是与奚御菀那些道理很相似,看法也一致。
若从长远来看,需得改变一些治国策略,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若是保守着墨守成规,迟早会自取灭亡。
可成见不是一朝一夕积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化解的。这条路,任重道远,十年后的繁荣盛世,他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想罢,皇帝却并没有夸赞胤嵘,而是斥了声:“离经叛道,本末倒置!你这书是白读了,应当多向你三皇兄学习。”
胤嵘虽心中觉着委屈,却也只是默声退了开来。胤峥冷笑了声,只觉他自不量力。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儿臣告退。”
俩兄弟退出御书房后,胤峥拍了拍胤嵘的肩膀:“四皇弟,你今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平时看着你老实巴巴的,没想到还有与我有争荣之心呐!”
“弟弟不敢。”
“你不敢?”胤峥冷笑:“我看你没有不敢的,只可惜啊,出身决定了你的眼界与你能爬的高度,一个宫婢生养出来的贱子,能有什么眼界与见地呢?父皇不过是同情照顾一下你,没想到你还当真了,说出那些令人贻笑大方的言论。”
藏在宽袖下的双拳紧握,胤嵘咽这口气,做了个揖:“三皇兄,我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胤峥双眸如刃,盯着他的背影走远,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冷嗤了声:“有我在,这辈子你都休想翻身!”
待两位皇子走了没多久,总管太监疾步走进了御书房,“陛下,奚大人与永安郡主求见。”
“哦?”皇帝提笔批改了下奏折,“何事啊?”
总管太监:“说是为了赐婚的事情而来。”
皇帝想着,许是永安郡主闹着不肯嫁,便道:“让他们进来罢。”
——宣,光?(lu)大夫、永安郡主进殿。
皇帝看着书案前跪着的这对璧人,越看觉着越是般配,可听着这俩人异口同声说要解除婚约,不是很能理解。
若说永安郡主不愿嫁,也能说得过去,高门出身的官家小姐是会对一介商贾人家有偏见。
但是奚御菀又是个什么情况?
若当初不是觉着他若想展开抱负,须得靠联姻这一条才能走上捷径,他也不会考虑奚老太爷的提议。
可这祖孙俩,一个前脚刚请完旨,一个后脚就要让他收回成命。
想罢,皇帝脸色一沉,拍案怒斥道:“你们当这是在过家家?不乐意了就能毁婚?朕金口玉言,圣旨已下,何况这桩婚事,也是应了你祖父之意!”
永安郡主身子一颤,咬了咬唇悄悄看向奚家大郎。
奚风渡暗自抽了口气,叩拜了下,道:“陛下熄怒,微臣并非儿戏,反倒若真的应承这门亲事,才叫儿戏。”
皇帝蹙眉:“哼!好,好好好……你倒说说,如何倒成了儿戏?你要是满口胡谄,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陛下,微臣与永安郡主在此前素未谋面,郡主乃是金枝玉叶,我一介商贾……”
还未等奚风渡说完,皇帝气得抄起一本书就朝奚风渡砸去,谁去奚风渡下意识偏过身躲了开来。
嘿!好个奚御菀,竟然还敢躲!
奚风渡心道,不好,刚才这一下就得受着,怎么就这么顺利躲开了呢?
皇帝气得不轻,他一番好意,想扶持他一把,把堂堂郡主赐婚给他,他不为大局考虑,还拿起了乔来!
奚风渡狠嗑了一个头,响得永安郡主身子都抖了两抖,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就为了让皇帝陛下消了这口气。
果真,皇帝也没那么气了,又吃了口茶,也不稀得再搭理他。
奚风渡咬了咬牙,一副壮士扼腕道:“陛下,其实微臣有内疾!久治不愈,绝不能祸害了正经人家的闺女。”
“噗!!”皇帝一口茶岔了气,全喷了出来。
永安郡主瞪着瞪看向奚爷,这都能扯出来,是个狠人!
皇帝自然不信,这奚御菀的嘴,就是骗人的鬼,“你有什么内疾久治不愈?”
奚风渡还腼腆上了:“不好说。”
皇帝冷哼:“不好说刚才不也说了?”
永安郡主趁此哭道:“父皇,儿臣绝对不能嫁给他呀!这不得耽误一辈子吗?”
皇帝倒是十分意外,重新审视了永安郡主一番,这俩人一唱一喝,明显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皇帝也不再顾忌了,只道:“是病就得治,你既然心存善意,不愿牵连好人家的闺女,那朕也不再勉强你。”
俩人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正要叩头谢恩,又听得皇帝说道:“先别急着叩谢。”
“先说永安,你已近二九之年,再不可耽搁了去,这早嫁晚嫁都得嫁。既然御菀有疾,那朕今日做主,将你许配给四皇子胤嵘,也省得朕整日操心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儿。”
永安郡主身子一软,差点翻白眼晕厥:“父皇……这这这,这怎么能?我只是当四哥哥是亲哥啊!”
皇帝:“你四哥可未必把你当妹妹看待过,朕看着就这么定了罢!”
皇帝就这么草率的把永安郡主的终身大事定了,这让奚爷头皮直发麻,这皇帝老狐狸看着好说话,发起狠来能让人吐血。
皇帝轻飘飘的睛神掠过奚爷,又唤来小太监宣了太医过来看诊。
“来,给御菀赐坐,太医好好给御菀诊诊脉,看看他这内疾可否有得治。”皇帝看了眼委屈瘪着嘴的永安,道:“行了,你也起身坐罢。”
“多谢父皇。”永安郡主泫然欲泣,又给了奚风渡一个保重的眼神。
奚爷倒是一副坦荡的模样,抬头挺胸一点不怂,大大方方的给太医看诊。
太医看罢,抽着气儿摸了摸胡须:“奚大人精气充沛,脉博稳健,并无任何不妥。”
皇帝语气带着一丝威胁:“李太医,你可给瞧仔细了?不若你再给瞧瞧。”
“是,陛下。”于是李太医又给仔细瞧了瞧,还是未发现任何症状,此时只见奚爷一个劲儿的朝李太医使眼色。
李太医一怔,半晌问了句:“奚大人可是眼睛不舒服?”
“呵呵……”奚风渡扯着嘴角笑了笑:“是啊,最近眼睛不舒服。”
皇帝:“奚御菀,朕向来惜才,你这是逼朕治你个欺君之罪啊!”
奚风渡:“太医,您再诊诊。”务必没病也给诊出病来啊!
李太医再木枘,看着殿上这诡异的情景,顿时也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又装模作样的给看了看诊,问了些问题。
看罢,李太医上前复命:“陛下,奚大人顽疾难治,需得臣开个方子好好调理。”
“那就开方子调理,开最好的方子给御菀。”说罢,皇帝叫来总管太监,吩咐着:“从今日起,这药便早早在宫里熬了给御菀盛着送去,定要看着御菀给吃下去。御菀能好起来,朕也就宽心了。”
奚风渡只觉一阵窒息,这最好的壮/阳药吃上一段时间,会死人的啊!
何况,他不吃药也挺……
这一桩是解决了,回去的马车上,俩人却笑不出来。
“早知会连累嵘四哥,我还不如跟你耗着,至少跟你是假的,换成嵘四哥就……”杜靖雪捂着脸,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奚风渡睨了永安郡主一眼,丧气道:“知足吧,我这药得盯着吃个半年,没内疾也能吃出个内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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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画始终没有下落,这一晃便过了十天,宫里的小太监天天过来送药,还盯着奚爷吃下去才离开。
奚爷每天吃着这补药,身子仿佛每天跟丢在火炉子里烧似的,夜不能寐,就是好不容易睡去,也一宿春/梦。
奚爷成天精神不振,这都过得什么日子?皇帝虽明面儿上不说什么,这是暗地里把他往死里整啊!
季明看着饱受折磨和摧残的大爷,实在于心不忍,跟着在一旁也上火,提议道:“大爷,要不找俩姑娘,凑和……”
奚爷瞥了季明一眼:“这人跟禽兽还是有区别的,不行,我得去洗个凉水澡。”
郡主连发请贴,请奚爷过去小坐。奚爷都忍痛婉拒了。
第55章
梅二姐一连几次也没见着他,心中失落无比,他为何不来了?不愿见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翩翩,你不若在我这儿多留几日罢,我心情不好,难受死了。”杜靖雪泫然欲泣,将所有怨恨都怪罪在了奚爷头上。
这该死的奚家大郎!都是他没对好说辞,才惹怒了父皇,让她从这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她就不信他不来,就是让他想着见着,吃不着!
梅翩翩哪里知道永安郡主与奚爷这层‘过节’?只是安慰着她道:“要不然我陪你多出去走走?”
“不想去,心烦。”杜靖雪抽噎着,趴在桌上有气无力。
“闷在屋里头也不是个事儿,你越是往这里头想,就越是出不来。”梅翩翩接过小婢递过来的醒酒茶,递到了杜靖雪跟前:“你把这汤喝了,不然明儿又得头疼。”
杜靖雪眼眶红红的,不由得道了句:“翩翩,你真好。”
梅翩翩看着她,就像对待妹妹般怜爱,毕竟她实际上比他们多活了十年,心境也自然不一样。
“你怎么能那么沉得住气呀?”杜靖雪一边喝着醒酒茶,疑惑着:“我要是你,指不定得想法子折腾!”
梅翩翩扯着嘴角笑笑:“若是无牵无挂,倒也无所畏惧,但人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
杜靖雪:“若不能为了自己,活着不是很不开心?”
梅翩翩:“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活着有八苦,求不得为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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