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宠手里的剑抵在奚风渡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没有再继续下重手。
胤嵘呼吸带着微颤,沉声吩咐着身边跟来的小侍从:“去宫里请刘御医,务必要快!”
“是,四殿下。”
杜靖雪带着梅翩翩离开时,回头深深看了眼萧宠,他独自站在那里,一动也未动,孤寂的身影,可恨却又让人无法放下。
杜靖雪咬了咬牙,收回了视线,带着梅二姐与奚风渡先回了郡主府。
或许真是天不亡他,奚风渡的伤看着虽然十分严重,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现在还十分虚弱。
反倒是梅翩翩,胎儿才四个月大,之前受到了惊吓,又被萧宠用力推倒在地,动了胎气,有了见红的征兆。
奚风渡昏睡了一整个下午,他十分担心梅二姐,毅志力惊人的从昏睡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此时外边天色已黑,身边除了一个小婢子在守着,没有其他人。
奚风渡翻身扶着床畔起身,小婢子一脸担忧之色:“奚大人,郡主和四殿下命奴婢好生看着您,您伤得严重,实在不宜走动,还请先躺回去。”
奚风渡此时哪里肯听劝,推开了小奴婢,只道:“我得去看看她。”
小婢子听罢,脸色更加难看,“奚大人,您……您别为难奴婢了,四殿下他说了,不能……”
见她这般吞吞吐吐,欲盖弥彰,越发担心起来。
“是不是她……她出事了?”奚风渡问出这句话时,声色沙哑得不像话。
小婢子急红了双眼,四殿下交待过她,什么话不可乱说,也不让这位爷随便走动。
正无计可施时,只听到门口响起了四殿下胤嵘清澈低哑的声音:“御菀不必担忧,太医还在尽最大的全力,倒是你得多保重自己,你失血多过,好不容易止了血,切勿再扯开伤口。”
“她到底如何?!”
胤嵘暗自抽了口气:“她……动了胎气,太医还在里面为梅二姑娘施针保胎,太医说了,如果不再见红,坚持到天亮,胎儿或许还能保住。”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就算……”奚风渡声音哽住,几欲无法出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那份镇定:“就算胎儿没有保住,也没有关系,只要她无恙。”
胤嵘点了点头,安慰道:“放心吧,有刘太医在,一定会母子平安。”
奚风渡坚持道:“我要去见她。”
胤嵘无奈:“你现在过去也见不着她,太医在里面施针,只有两个医女在侧,最好是不要打扰到他们。”
奚风渡深吸了口气道:“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外呆着,直到她平安为止。”
见他坚持,胤嵘没再拦他,只道他是个痴情种,以前只觉他一介商贾,最重利益,哪里会把感情看得这么重要,却不想他太看轻了这人。
胤嵘命小婢命件厚实的裘衣,给奚风渡披上,道:“走吧,我陪你一起过去。”
奚风渡因伤在身,走得比较缓慢,若不是胤嵘扶着他,只怕走不了多远。
直到在房门前停下,隔绝的门后,明亮的烛火在暗夜中攒动,他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有人影来来回回的晃着。
奚风渡站了好一会儿,胤嵘叫人拿了软垫铺在了门阶上,劝道:“你别站着了,小心撕开伤口,还是先坐着等吧,夜还长着。”
奚风渡心绪不守,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眼中的恨意与冷戾越发深沉。
胤嵘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虽然现在提起不合时宜,但是他得有个心理准备。
“这件事情,估计很快会传来梅公和父皇的耳朵里,纸是包不住火的,只能拖一时算一时,你预备如何处理?”
奚风渡咬牙道:“生若不能同寝,那便死同穴。”
胤嵘猛的抽了口气;“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是我觉得事情还不至于会到这种地步,只是……也不会太好。”
奚风渡:“等过两日,我会亲自进宫面圣,求陛下。”
胤嵘:“其实父皇那里……倒不是说不通,只是最麻烦的,还是梅公那里。你不知道梅公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很清楚,梅公那人思想固执,是个以身作则的人,他一身光明磊落,绝对容不了自己教出来的女儿……”
奚风渡听罢,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是我当初鲁莽,我不应该……我不应该……”
胤嵘见他声色沙哑破碎得几不成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又有谁能保证?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控制的变数。”
“不!”奚风渡自责的将脸埋进了双掌:“我明知道,一旦迈出那一步,会有今天的结果,却还是……却还是迷了心窍,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胤嵘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道:“若想要护她周全,你唯有一个出路,便是将自己变得强大,任何人都无法将你撼动,否则,你永远都处在一个被动的局面。”
奚风渡又怎会不知这些,而他也更明白,胤嵘如此出手帮自己,并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在。
但不管他有何目的,现在他确实欠了胤嵘一个人情。
深秋的冷风渐渐让奚风渡冷静了下来,软弱什么也换不回,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得想办法去解决,若无法改变结果,那便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见他不再说话,胤嵘也沉默了下来,这一等,便等到了天亮。
奚风渡只觉每一分一秒都难挨,他身上还带着伤,脸色十分难看,坐了一个晚上,身体有些僵硬,行动迟缓。
见太医出来,脚步太快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若不是胤嵘及时扶着,怕是要摔个鼻青脸肿了。
“刘太医,她……她如何了?”问出这句话时,奚风渡的声音无法自抑的颤抖着。
刘太医长长的舒了口气道:“虽然暂时稳住了胎心,不过梅二姑娘身体还虚弱得很,只得细心调养,半个月后再看情况。”
奚风渡不由双手紧握成拳:“只要她安然无虞那便是最好的。”
刘太医沉默了好一会儿:“奚大人,您的伤让老夫再看看,虽未伤着要害,但实在伤得不轻,特别是你手掌的伤,剑刃切断了筋脉,虽然已经续上,但……只怕即使好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灵活了。”
奚风渡摇了摇头:“无所谓,只要不影响日常的生活,便也没什么的。”
刘太医轻应了声:“这倒不会,老夫再给你上点药,看看愈合情况。”
“我想先进去看看她,可否……”
刘太医:“梅二姑娘还未醒来,此时身体虚弱,可以进去呆一会儿,最好是不要打扰到她休息。”
“不会,我进去看她几眼便出来。”经得刘太医允许后,奚风渡才心情凝重复杂的走进了内室。
只见床榻上躺着的人儿,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很微弱绵长,奚风渡放轻了步子,轻轻坐到了床边,心疼得无以复加。
直到昨天他才彻底的明白,一旦真正的威胁横亘在眼前,他竟是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以前也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脆弱,如今看来,他也没有比别人强到哪里去。
他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甚至无法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陷入绝境。
这种无力感,几乎将他逼疯。
奚风渡自责无丝,双眼绯红的看着她,暗暗发誓:“翩翩,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强大到谁也伤害不了你,谁若动你,我必十倍奉还!”
今日之仇,他记下了,来日,他必要让萧宠血还!
第59章
奚风渡恋恋不舍的看着沉睡中正在承受痛苦的她,不由得伸手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
没想,她会醒来,四目相对,千言万语皆只能混合着苦涩往肚里咽。
她下意识去拉他的手,缠着厚厚的几层布,布上渗出的血已经干涸,只是在纯白的绵布上,显得怵目惊心。
“你的伤……”梅二姐声色沙哑,几乎是用力的从喉咙里挤出。
奚风渡挤出一个笑来:“已经无碍,太医替我诊治过了,你现在觉得如何?”
梅翩翩摇了摇头:“已经没那么疼了,奚郎……”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好半晌,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奚风渡吻了吻她的眉心:“会没事的,我明天便进宫向陛下请旨,将你许配给我。”
梅翩翩眸光黯然,这对他们来说,都是背水一战,成功的机率实在太过渺小。
“太医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你休息了。等你睡饱后,我再过来看你。”
梅翩翩意识也渐渐浑沌,点了点头,奚风渡替她掖了掖被子,便起身离开了内室。
下午季明带着人来了郡主府,看到奚风渡的伤口时,眼眶都红了。
“大爷,您疼不?”
奚风渡睨了他一眼,斥道:“这不是废话?”
季明抽了口气:“怎么就给伤成这样了?”
奚风渡没有回答,有些担忧的问道:“老太爷知道吗?”
季明:“老太爷还不知道,以为您又出来鬼混了,一夜未归呢。没有您的允许,小的什么也不敢说呀。”
奚风渡撇了下嘴:“我让你找郡主,你怎么跑去找翩翩?我不是叮嘱过你,这事儿不能让其它人知道?”
季明:“我找了郡主呀,我第一时间找的郡主,可是郡主不在府上,小的那时候都急坏了,没法子这才想着去找梅二姑娘。”
奚风渡半晌没说话,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
季明耷拉着脑站在一旁许久,小声问了句:“大爷,咱晚上还回山庄去吗?”
奚风渡示意他拿了茶水过来,半倚着床榻轻啜了口茶道:“今晚是不会回山庄,明儿我得进宫一趟。”
季明:“您这伤,还要进宫?”
奚风渡:“便是仗着这一身的伤,才好进宫。”
季明疑惑:“呃……小的不明白。”
奚风渡冷哼:“你要是能明白,哪能让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小跟班?”
季明搔了搔头,嘿嘿笑了两声:“那大爷早些歇着罢,明日您说要进宫去,估计还得折腾。”
奚风渡本想过去看看梅翩翩,但是想想又作罢了,一个是怕打扰到她休息,二个……现在这情景,彼此见了便难过,还不如不见。
奚风渡身体虚弱,躺下后便很快睡了过去,醒过时天已大亮。赶紧草草收拾了一直,洗漱了一番,便赶去了宫中。
他进宫的事情,梅翩翩不知情,杜靖雪吩咐婢子送来粥,盯着她喝下,才道:“你先在我这儿再住些时日,其它的事情,再论?”
梅翩翩:“他呢?”
杜靖雪吱吱唔唔了半晌,没有瞒她,只道:“他一大早便进宫面圣去了。”
梅翩翩情绪有些激动的坐起,杜靖雪慌忙上前扶她:“我不想跟你说,就是怕你太过于激动。”
梅翩翩顿时红了眼眶:“他身上还有这么严重的伤,此时进宫,对他无利。”
杜靖雪:“可是……刘太医给你看了诊,回去复命,还得将这事儿禀报上去,梅公……你父亲,只怕现在已经知晓了。”
梅翩翩:“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什么的。还不如……明哲保身。”
杜靖雪无奈:“还是得试一下,你比我更了解奚家大郎,他定有自己的主意,我觉得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梅翩翩咽下喉间的苦涩:“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也不会后悔。”
杜靖雪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回头,回头我再劝劝宠哥哥,你别恨他,他不是故意的,其实宠哥哥他不坏……”
“好了。”梅翩翩扯着笑容阻止了她:“别说这些了,我不想听到有关于他的一切。”
杜靖雪咬着唇埋下了头,呢喃:“谁会知道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如果我那天在家里就好了,也不会……”
梅翩翩:“别这么想,现在怪谁又有何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杜靖雪:“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嵘四哥是跟着一起进宫的,有他在,还能替奚家大郎说几句话呢。”
梅翩翩:“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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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嵘陪着奚风渡进了宫,皇帝陛下在昨晚便已经得知了事情大概经过,刚下了早朝,便召见了奚风渡。
本来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却见着他面色苍白,走两步都带喘的模样,又不忍再说了。
皇帝对奚爷算得上‘偏爱’有加,若换成别人,早该拉出去斩了百来回了。
见殿下跪着的伤患,皇帝没有赐坐,便让他这么跪着了。
胤嵘退了出去,此时御书房内只有奚风渡与皇帝。
皇帝有些不耐烦,明知故问:“你又犯了何事?”
奚风渡:“陛下,微臣实在罪该万死,微臣也知此事常理难容,但是我和梅二姑娘情投意合,望陛下成全。”
gu903();皇帝嗤笑了声:“成全?你可知,梅二姑娘已经许了萧侯为妻,你这么横插一杠子,就是萧侯当天真有心要了你的命,朕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