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也知此时柳嬷嬷是靠不住的,但是她因身份特殊,又未婚先孕,怕惹来嫌言碎语,给梅家抹黑,从搬来这里起便深居浅出,未与人打交道。
“柳嬷嬷!柳嬷嬷!!你醒着吗?我……我好像,好像快要生了,柳嬷嬷!!”
柳嬷嬷睡得正香,被吵得不耐烦,这才从暖被里懒散爬起,一边没好气的嘀咕着:“早不生晚不生,真是晦气!”
说着‘咣’一声打开了门,此时羊水已经破了,梅二姐细瘦的手臂撑着墙,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要生了你还到处乱跑什么?躺着去,我去给你找稳婆来。”
说着也未多理会梅二姐,去找了镇子上的稳婆,又给烧了热水。梅二姐有点无望,疼得厉害时,恨不得就此咬舌了结算了。
但是一想到还未见到奚风渡最后一眼,实在不甘心,她历经这些苦难,怎么能说死就死了?
想罢,自己拿过了帕子咬着,凭着一股子毅力强撑了下来,她意识一直清醒,心里只想着柳嬷嬷怎么还未回来?是不是丢下她就这么跑了?
她真的没力气了,好累……
顿时小腹绞痛得更加厉害,她几乎是惨叫了几声后,整个身子软了下去再无动静,沉寂了好一会儿,一阵孩啼声冲破黎明的暗云。
等柳嬷嬷把稳婆找来时,天已大亮,推开门孩子已经下来了,天儿太冷,产妇又已经昏迷不醒人事,孩子气息微弱。
稳婆心头一跳,赶紧吩咐道:“你赶紧打些热水来。”
“哎,哎!!”柳嬷嬷也不由得慌了,可不能真的一尸两命。
这么一想柳嬷嬷手脚也麻利了很多,打来了热水,稳婆让柳嬷嬷给产妇洗净了身子,又给小婴孩洗去了身上的污渍。
小家伙小小的,薄薄的一层胸膛气息伏动得厉害,稳婆舒了口气,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包布给小家伙严实包了起来。
那柳嬷嬷走过来小声问了句:“带把儿吗?”
稳婆:“是位千金。”
柳嬷嬷眉眼闪过一丝算计的神色,接过了稳婆手里的娃儿,把稳婆拉了出去。
稳婆一脸疑惑,只见柳嬷嬷从袖子里拿了二两银子递到了稳婆的手中。
“实话与老姐姐说了吧,这孩子呀来路不明,是个见不得光的,你拿着这二两银子,切莫要声张出去,倘若那里头的娘子问起,你便说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稳婆抽了口气:“那,那怎么成呐?”
“有甚么不成的?嫌银两少呀?”说着掂了掂手里的二两银子。
稳婆讪讪笑了两声,也不愿多事,便默默收了银子,道:“既然里头的娘子无碍,那我便回去了,以后整出啥幺蛾子,可不关我的事儿。”
柳嬷嬷笑笑:“那是自然,老姐姐慢走。”
目送着稳婆离开,柳嬷嬷抱着小娃儿冷笑了声,一个梅府弃女,能出什么事儿,主家早就不过问她的死活了。
清晨停了雨,柳嬷嬷将怀里的小娃儿裹得严严实实,便匆匆出了门。
这孩子自是留不得的,留着以后多一口吃食和花销,虽说现在主宅那边已经没什么银钱过来,但好歹也有一点。
再加上她答应了常家人,撮合梅二姐与常家二郎,这把孩子送出去,对柳嬷嬷来说,似乎是件势在必行的事儿。
在常家的帮助下,柳嬷嬷联系到了北村一户猎户家,那家有两个儿子,家中实在太穷了,便想拿些银钱,买个便宜童养媳。
柳嬷嬷当即把这小娃儿给送了过去,未免节外生枝,由中间人接的手,柳嬷嬷也未过问那猎户家姓甚名谁,是何情况。
送走小娃儿时,柳嬷嬷多少有点为人的愧疚,但是想到之后的利益,便又喜笑颜开的回了。
回去的时候,梅二姐还未醒来,产妇本就身子虚弱,又用尽了所有力气,估计得睡个一天一夜才能醒来。
柳嬷嬷也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回去后烧了热水,给梅二姐擦了身子,又换了干净的衣裳与被褥。
梅二姐醒来时,是在次日清晨,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已经平坦下来,孩子不在了。
“孩子!我的孩子!”
梅二姐什么也顾不上,挣扎着爬起身就要下床,这脚尖才刚着地,就双腿脱力狠狠栽倒在地上,闻声赶来的柳嬷嬷上前搀扶着。
“你干啥呀?这身子还未好,你得在床榻上好生躺着。”
说着,柳嬷嬷将梅二姐扶上了床榻,梅二姐紧紧攥过柳嬷嬷的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儿,让我抱抱他。”
柳嬷嬷一脸讳莫如深,什么也未说只是长叹了口气。
见状,梅二姐顿时心脏紧揪在一起,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哽咽着:“你倒是说话呀,我的孩儿怎么了?!”
第69章
柳嬷嬷满是遗憾道:“二姐儿,你要挺住啊,孩子没了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人要好好保重自己,还得养好身子。”
梅二姐身子虚弱,这一段时间能支撑着她一路走过来的,便是这腹中的孩儿,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能承受得住。
她崩溃得嘶喊了声,已经没有了泪水,也不顾身子的不适,下了床榻便要去找孩儿。
那柳嬷嬷虽知晓她会反应激烈,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激烈,仿佛跟发了狂一般,明明现在这般虚弱,却怎么也拦不住。
等柳嬷嬷反应过来时,那梅二姐已经披头散发跑没影儿了。
“二,二姐儿!!哎哟喂,你可不能再乱跑了,你快回来!!”柳嬷嬷踱着脚赶紧追了上去,从四更天开始便在下着冷雨,柳嬷嬷也有些害怕,冒着冷雨寻着人。
可几乎将镇子的几条街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梅二姐的下落。
“这人到底去哪了呀?明明那么虚弱的身子跑得倒是挺快的。”柳嬷嬷找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发现梅二姐的行踪,被冷雨淋了个湿透,气乎乎的折回了家。
想着她冷静了下来,气儿消了,便会回来了。
哪里晓得,一天一夜也未归。
过了几日,那常妈妈过来要人,毕竟那三十两柳嬷嬷收了,怎么着也得替她办好这件事儿。
柳嬷嬷请常妈妈进屋坐了坐,什么事儿都扯了点,就是不提梅二姐的事情,那常妈妈的耐性已经全被消磨干净。
“那家二媳妇咋不见人呢?你是不是反悔了把她给藏起来了?”
“哪能啊!”柳嬷嬷赔着笑:“就是有些脸皮薄,等我再去将她开导开导,便能……”
谁知常妈妈拍案而起:“你当我是好糊弄的?你要是不把人给交出来,我就跟你没完,你当时说得可是极好的,人没有什么问题,全都包在你的身上。”
柳嬷嬷暗自抽了口气:“那也得给我一些时间的呀,这二姑娘之前也是出身不凡,心气傲着,哪里会这么容易迂尊降贵?”
常妈妈怀疑这老婆子想坐地起价,冷笑了声,也不跟她再浪费时间,只道:“我再等些时日,你若没有一个答案,可有得你好看的!”
说罢,常妈妈气乎乎的走了。
自那日之后,梅二姐没有再回来,常妈妈将镇子都找遍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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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风渡等人骑着快马,抄着最近的小路,每在一个城镇,便让商会的人准备着最快的马儿候着,好备换几天几天乏了的马。
从皇城一路赶到江苏,平日里乘马车,最快的也得大半个月的路程,但是他们一路快马,赶到江苏只用了七天的时间。
跑死了好几匹上好的黑鬃马,终于来到了清桐镇,这镇子确实比较偏僻,不过应该地势很好,所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便是因为如此,清桐镇上的消息十分封锁,也不常与外界来往,奚风渡跑了几天几夜,几乎是没有合过什么眼。
此时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季明本想劝他休息一下,但是眼下到了梅二姐所在的地儿,他们家大爷怕是没有这个心休息了。
连喝口茶的功夫也没有余下,奚风渡给了镇长几两银子,让他带着他们去了梅家的老宅。
当来到梅家老宅前时,奚风渡狠抽了口气,老宅虽然占地还算大,但是已经破败不堪,几乎不能住人。
她是怎么能住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怀有身孕,奚风渡双手不由紧握成拳,推开宅门走了进去。
院子长了一片荒草,里面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人在。
奚风渡正准备命人搜寻时,只见从屋内走出来一个近六旬的老婆子,那老婆子见着这么多陌生人,一个个看着骠悍得很,有些胆怯,连声音都软了许多。
“这,这几位大爷,请问你们有何贵干?”
季明打量着她,走上前问道:“梅家二姐儿可是居住在此?”
柳嬷嬷心头一跳,是来寻梅二姐的?难道是梅家主宅那边派来的人?可是她在皇城主宅那边呆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像是呀。
又或者是梅家大娘子娘舅家的势力?柳嬷嬷越想心里越慌越没谱,总之眼前这些人看起来个个都不好惹,梅二姐如今已经寻不到了,不如顺势再编些个慌圆过去。
柳嬷嬷想罢,眼眶一红,大腿一拍,竟给哭了出来,“定是大娘子派几位过来的吧?你们可真来得太迟了!”
奚风渡眉头不由得拧得更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何出此言?”
那柳嬷嬷瞧着眼前的青年气宇轩昂,并不像是普通人,便不由得巴结道:“我家二姑娘,一路奔波,被流放到了这种地儿,一直都无法适应,前些日子生产,胎儿一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奚风渡踉跄了两步,这些时日再苦再累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对他来说有一种信念,这个信念便是能很快见到梅翩翩。
但是此刻,他所有的坚持在那一刻皆化作了乌有,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彻底的崩塌,若不是季明上前扶了他一把,只怕整个人都要栽倒在地。
“大爷……”季明听着都心惊胆颤,何况是他们大爷,想必此时心如死灰。
“你们都是从皇城中过来的吧?”柳嬷嬷抱着最后的希望问了句。
季明点了下头,那柳嬷嬷竟是当场跪下,说道:“几位爷行行好,若是找到二姑娘,便将老奴也一并带回去罢!老奴在这儿实在呆不下去了。”
见他们不语,柳嬷嬷抹着泪哭诉着:“老奴跟着二姐儿一路奔波来到这儿,尽心尽力,二姐儿所有的苦难,老奴是看在眼里,若是老奴能做的,哪怕是拿去老奴这条老命也再所不惜的呀!”
奚风渡语气凝重,说道:“你先起来,跟我们去客栈,其它的事情日后再论。”
“诶!多谢这位爷!”
柳嬷嬷算计着,跟着奚风渡他们一并离开了老宅,投了客栈,她并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头,更不清楚他跟梅家二姐儿有何瓜葛,直到现在她也一直以为,这奚风渡等人便是梅大娘子差了娘舅家的人过来的。
反正现在梅二姐也找不着了,常家的银两跟到嘴的肥肉一样一样,哪里到嘴的肥肉再吐出去的道理?
于是柳嬷嬷算计得门儿清,看着他们找寻了两日,一直没能找寻到人,便明里暗里催促着回皇城算了。
可哪里晓得,那大爷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势必要找到梅二姐为止。
柳嬷嬷想着这一日拖着一日,哪天东窗事发,她只怕小命不保。
于是在客栈呆了五日,便在一天夜里悄悄收拾了细软,雇了一车夫,给了不少的银钱,柳嬷嬷的心仿佛在滴血,本来打着顶好的算盘,还能跟着他们这一拨人回皇城的,现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前两天雨停了,三月中旬的天晴好了起来,柳嬷嬷离开客栈的晚上,月亮很圆,月光如雪照着整个小镇,她悄悄的来到了村口,远远见着那雇着的车夫在等她。
她赶紧小跑了过去,身子上的肥肉跟着一抖一抖的。也没有多问,径自爬上了马车,说了句:“小哥儿,赶紧的!”
可等了好一会儿,马车还呆在原地一动也未动,柳嬷嬷好奇的探出头去,只见周遭竟围了五六个蒙面人,手里都带了家伙。
她吓得身子抖个不停,又重新钻回了马车里,没敢再出来。
“几,几位壮士,老身没有银钱,所有的家当,家当都在这里了,请壮士留老身一条活命呀!”
说着,将一部分银钱袋从车窗口丢了出去,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柳嬷嬷探出了半个头去,那些个黑衣蒙面人,如同凶神恶煞,提着刀守在马车外边一动不动。
其中一人喝道:“下来!”
“下,下来,老身这便下来。”柳嬷嬷吓得腿直抖,跳下马车的时候,没站稳整个在草地上轱辘了一圈儿,趴跪在地上没有动弹。
那车夫也不知何时,竟然换了人,其中一个人黑衣人走上前,拉下了蒙面巾将森冷的刀架在了这老婆子的脖子上。
“抬起头来。”冰冷没有情感情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
柳嬷嬷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借着月光,定睛一看,眼前这爷儿不是别人,正是那姓奚的大爷。
“这,这位爷,不知,不知老身何时得罪了您呐?”
奚风渡冷冷打量着她,问道:“之前,有位姓常的老妈子来找我,跟我提起了一些事儿,常妈妈你可认得?”
柳嬷嬷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认得,这镇上我认得人不多,老身成日都尽心尽力的照顾梅二姑娘……”
还未等她说完,奚风渡一脚踹了上去,柳嬷嬷惨叫一声,嘴角顿时淌时一丝血来,身子滚了好几个圈儿。
“别跟我眼前做戏,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便宰了你个老东西。”奚风渡提着刀,蔑视着眼前的老家伙,在凉凉的月光下,越发瞧着让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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