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二姐有些被吓到,往奚风渡身后躲了躲,抬眸悄悄打量着眼前这盛气凌人的男子。
奚风渡:“若林大人心中不满,尽可往圣上面前说上一说,让他老人家拙我奉,至于我仗着多少个臭钱,那也自是林大人不必挂心的事儿。”
说罢,便要避开此人上楼去,林厅不依,指着奚风渡的鼻子怒斥:“你算什么东西?你即未考功名,又未对百姓做出贡献!不过受祖辈得来的那些不义之财耀武扬威,你可知我苦读寒窗,十五岁便已是秀才,二十五岁举人,如今正七品都察院都事,可全凭自个儿本事!”
看着他越发狰狞善妒的模样,奚风渡失笑:“那你挺厉害,可是……你又能奈我何?”
这林厅即使对自己不满,可也不至于如此大的敌意,他们之间也未有过节,奚风渡正感蹊跷时,一道甜美的声音自帘后传来。
“夫君。”随之,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手持团扇走到了林厅身边,奚风渡这才知晓,原来林厅的新妇,便是之前与他有过婚约的周四姐周玉慈是也。
看来这梁子是早已结下了,只是他不自知而己。
周四姐瞧着奚风渡怀里的婴孩,以及躲在他身后的女子,黛眉紧蹙,即使瞧得不真切,想必这女人便是当时在山庄与她针锋相对的贱婢!
“夫君,咱们何必与这种人计较?不妨让他们先行,争得这一时也无益处。”周四姐看似宽容大量的劝解,赢得众人连连赞赏。
林厅一脸自豪道:“还是娘子知书达理。”
奚风渡暗自抽了口气,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没眼看。
正当奚风渡要带着梅二姐往二楼走时,却见那太师府的大娘子秦氏被崔妈妈扶着走下楼梯。
她脸色不太好,病后初愈的苍白削去了她原本的凌利,似乎整个人沧桑了许多。
刻印在骨子里的记忆让梅二姐顿时感到不安与惶恐,她浑身冰凉,盯着那一步步朝自己这边走来的中年妇人,一些残破的片断浮现在脑海。
梅二姐下意识甩开了奚风渡的手,想要转身逃开,此时遇两小儿在厅中打闹追赶,她步履险些不稳,才将将勉强立住,只觉背后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梅二姐瘦弱的身子跌了出去,披风滑落在奚风渡不远处。
这一切都是倾刻发生的,让人措手不及,奚风渡并不想在此时此刻让梅二姐面对梅家的人,正想着如何避开秦氏时,背后听闻梅二姐一道痛呼声,猛然回头瞧去,也疲于再应对秦氏。
茉茉吓得埋着头躲在了人群,心中焦虑万分,若是被大娘子认出她来,二姐儿也将陷入囹圄之境!梓芽捡了披风接过奚风渡手里的孩子,将披风递给了奚风渡。
梅二姐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惊惶的瞪大着双眼抬头看向秦氏,正与秦氏迎了个正着。
秦氏步子趔趄,显些栽倒在地,若不是崔妈妈及时扶住,怕是得摔个惨烈。
秦氏情绪顿时激动万分,任崔妈妈扶着快步上前,显然看那模样,已是认出了自家女儿了。
奚风渡上前用披风将梅二姐严实裹住,紧紧护在了怀里,一双星目带着恨意盯着秦氏,无声警告着她不要再上前一步。
秦氏几欲昏厥,双目泪光闪闪,却又不敢上前冒然相认。
“大娘子?”崔妈妈疑惑的看向主子,小声提醒了句:“马车已在店外候着了。”
秦氏狠抽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将泪水倒流了回去,故作冷静笑着上前问候了句:“这位小娘子,将才可摔疼了?”
奚风渡面容不悦,冷声道:“多谢这位夫人关心,无碍。”
此时梓芽还不知情,只是愤愤道:“我刚才看到林家大娘子趁乱推了我家女主人一把,到底是何居心?!”
周四姐听罢,杏目圆瞪,好不委屈:“也不知我哪儿得罪了这位女使,竟这般诬蔑于我?更何况……”
周四姐顿了顿,笑得温婉贤良:“你家这位女主人与我有些渊源,之前她做女使时还伺候过我一段时间呢,幸得你们家大爷垂怜,我信得她也是个温厚纯良之人,断是不会这么误会了我去,你说是吧殊儿姑娘?”
这番话听着似是友善,实则字字句句将梅二姐贬低了一遍,顿时人群窃窃私语,面带嘲讽之意。
奚风渡将梅二姐护在怀里,眸光冷戾看向周四姐,顿时周四姐气焰消了不少,没敢再多看一眼。
“林大娘子年纪轻轻,记性却不怎的好,怕是眼拙认错人了。”奚风渡毫不给面子回击。
顿时周四姐一阵难堪,含着泪水往林厅怀里躲了躲。
秦氏冷冷的瞥了眼周四姐,事已至此,当初做为一个母亲没能护好她,这会儿能做的,便是不再给她带来困扰。
虽然这奚风渡是商户人家,但也不是一般商户,瞧他护着自家女儿的模样,秦氏心中宽慰许多,竟在这一瞬间在心中便接受了这个‘准女婿’。
“既然这位小娘子无恙,那……别过了。”秦氏深深看了眼梅二姐,与崔妈妈一道儿回了外边的马车上,却未急着离开。
这一来二去,奚风渡也无心在琼楼用膳了,便小声对梅二姐道:“不若我们先回去?”
梅二姐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却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琼楼楼主顾随亲自出来相迎。
那林厅面露得意之色,挺起了胸脯,想着算他们识实务。
第77章
谁知,顾随一脸笑意相迎的朝奚风渡走了过去,“难得见奚爷您大驾光临。”
奚风渡顿住步子,点头致意:“也很难见到顾楼主会在琼楼。”
顾随:“即是来了,不若雅间用午膳?我亲自下厨给奚爷做几道新鲜的菜。”
‘咕噜噜’——!梅二姐窘迫的红了脸,捂住小肚子,睫毛忽闪着不好意思看向了奚风渡。
奚风渡低声笑问了句:“饿了?”
梅二姐实诚点了点头,奚风渡牵过她的手道:“那便在这儿用午膳吧,有劳顾楼主了。”
顾随:“请。”
林厅瞪着眼,迎着所有人看好戏的目光,恼羞成怒:“你们……”
顾随本不想理会此人,可见他不罢休,便回头亲自送了客。
“林大人,今次琼楼客满,怕是无法招待您与贵夫人了,慢走不送。”
林厅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好发作,周四姐一副贤德淑良柔柔弱弱的拉过了林厅,“夫君,既然这店里容不下咱们,那咱们还是选别处吧。”说着好不委屈。
奚风渡睨了这女人一眼,真是好不作做矫情!
林厅气呼呼的甩袖大步走出了琼楼,周四姐擦着泪水道:“这奚风渡向来如此仗势欺人,夫君,我们还是算了吧。他结交甚广,不好招惹。”
林厅冷嗤:“别人怕他,我林厅可不怕他!!”
周四姐暗中冷笑了声,林厅这人睚眦必报,再说他老师可是当今中书省参知莫行竹!区区一个铜臭商人,还就不信,奈何不了他!!
正想到此,突然前方有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将他们拦下。
林厅眉头紧蹙:“何人阻我的路?”
那家丁不似一般小家户,倒是十分客气,有模有样做了个揖道:“我家大娘子有请大人和夫人一叙。”
“你家大娘子?”林厅冷笑:“你家大娘子又是何人?”
那家丁笑道:“我家大娘子,乃太师府当家主母,林大人还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周四姐心头一颤,太师府,那位高权重的高门大户,怎会无缘无故找上他们?
周四姐挤出一抹温婉的笑来,想打探些什么好做万全准备。
“这位小哥可知您家大娘子请我们过去,是有何吩咐?”
家丁:“未提,只让小的将大人与夫人带去问些事儿。”
林厅与周四姐对视了一眼,直觉没什么好事,却不得不随这家丁前往至一处偏僻的巷尾。
这里显少有人来往,身边的崔妈妈亮出令牌,见到一品夫人的令牌,林厅与周四姐这才真正相信,那马车里的贵妇,便是太师府当家主母了。
林厅拉过周四姐慌忙行礼,又听得马车内贵妇冷冷吩咐了声:“崔妈妈,将这林家妇人拿下,给我掌嘴。”
崔妈妈:“是。”
林厅想上前拦下,被护院制住,周四姐不服,掩藏的张扬跋扈,此时有些现形。
“即使你是当朝一品夫人,你也不能目无王法,当街无缘无故便打人吧?!”
秦氏冷笑:“就凭你这小贱妇,在我面前使手段,还忒嫩了些!你不要以为你暗中推人我没瞧清楚,如今,我打你也就打了你,你还能委屈不成?给我打!”
崔妈妈无情的撂起袖子,每一掌可都没留情面,再加上老嬷嬷长年干粗活,每一下都呼得周四姐两眼发黑。
直到掌了近五十几下,那周四姐满嘴的血,两眼直翻白,连站都站不稳,秦氏才算是出了口气,心里舒坦了些。
“行了,再打下去,可别脏了你的手,回了吧。”
崔妈妈:“是,大娘子。”
回去的马车上,秦氏眼眶红红的,不断在脑海里回想着琼楼的一幕幕,眼泪便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崔妈妈赶紧递了帕子:“大娘子……”
秦氏接过帕子抹了抹泪水,抽着气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崔妈妈长叹了口气:“若那姑娘真是二姐儿,倒也……倒也挺好。”
秦氏抬头看向崔妈妈,满腔委屈与不平:“哪好?受尽了这些苦难,如今回来都不能与我相认,这男人一个个为了自己的地位名誉,可真是心狠!”
崔妈妈:“那玉奚岭的爷,看着也是挺紧张二姐儿的,二姐儿又心系于他;世间之事不能全尽人意,其实想想,嫁了那高门又能如何呢?若是过得不开心不尽兴,余生还得熬着。”
秦氏听罢,似乎想通了,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得也不是尽无道理,想我自己不正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最终连自个儿的女儿都保护不了,高门权贵,又有何用?不想它了。”
“诶!”崔妈妈笑着点头:“大娘子能这么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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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晃,便到了当今四皇子胤嵘成婚之日。
四皇子无母家势力,又不受皇帝待见,而这永安郡主虽说是功臣之后,有功名荣耀傍身,但也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所以此次婚礼也未大肆操办,平实得很。
杜靖雪全然不在意,本来这场婚礼也非她所愿,怎样都无所谓了。
皇家迎亲,百姓避让。
平时这条路她走了很多次,不知为何这次却觉得很漫长。
杜靖雪悄悄撩开车帘,看到前方那人一身红衣,却不显俗气,在她的记忆中,明明还是那弱小少年的模样,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伟岸的男子。
此时,胤嵘突然回头看去,灿若星辰的双眸竟与她撞个正着,他就那么冲她微笑,仿如春风拂面的宜人。
杜靖雪心脏不由漏掉一拍,紧张的放下了车帘,久久无法平静。
她也不懂刚才那样的悸动究竟代表了什么,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心思一下子便乱了,愁绪万千,理也理不清楚。
原本一切喜庆热闹,却突然被一道惊呼打断,也不知是何原因,后面有好几匹马儿受了惊吓,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杜靖雪从小不拘一格,又是将门之后,哪里顾得了那些俗礼,再次撩开车帘,惊心动魄的一幕直直撞进她眼底。
只见其中一匹发了狂的马儿,朝人群冲了过去,杜靖雪未多想,跃身跳下马车,抢了一匹马便追了上去。
这意外突如其来,场面实在太混乱,待胤嵘带着人追出去时,杜靖雪已经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那马儿疯狂跑出了城,来到了郊外,杜靖雪并驾齐驱,瞄准了时机纵身跃上了那发了疯的马儿。
马儿受惊,颠簸得厉害,想将她甩下去。
杜靖雪匍匐着身子,只觉头上的凤冠又碍事又沉重,腾出手将那凤冠给摘了下来,丢了老远。
之前的心惊在迎着凛烈的风从身边肆掠而过时,杜靖雪从所未有的感觉到了一种畅快。
原来所谓的荣华富贵,竟不及这一场纵马狂欢。
那三皇子胤嵘的骑术竟也不相伯仲,很快便追了上来。
“靖雪!!”
杜靖雪回头冲他明艳一笑,胤嵘顿时摒住了呼吸,什么也忘了,只是痴痴看着她倾城的笑颜,仿佛天地顿失颜色。
“你不再要追来了!”
胤嵘抽了口气:“你跟我回去!”
杜靖雪:“我不想再回去,这场婚宴不若就此作罢!或许这场意外便是天意!”
胤嵘:“这不是天意,这是人为!靖雪,不要再任性了。”
杜靖雪没再理会他,此时此刻,她只想着逃离这一切。
胤嵘无奈,只得奋力紧追,杜靖雪越跑越偏僻,直到前方的小树林,马儿可能也乏了,速度慢了下来。
杜靖雪此时冷静了许多,正想拉过马儿歇下,突然左侧传来一道锐利的疾风,直朝她的面门射来。
长年习武的警觉让她立时做出了反应,侧身敏锐射过飞来的箭矢。
随之又从暗处飞来几支利箭,杜靖雪不敢多做逗留,继续策马往前逃去。此时敌在暗,她在明,逃跑为上策。
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杀手见她跑远,不再利用树林掩护,紧跟其上。
没想,山岭的尽头竟是一处陡坡,杜靖雪猛的勒住了缰绳,林中飞出一支毒箭射在了马的后腿上。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杜靖雪身形不稳,差点跌落在地,千均一发之际,胤嵘带着人马赶到,不顾一切冲上前接过从马背上掉下来的人儿,俩人紧拥着滚落斜坡。
那斜坡到处是尖锐的断枝与石子,为了保护她,胤嵘几乎用整个身子将她紧紧裹住。
直到他们撞到大树桩上,才停了下来,杜靖雪将埋在他胸口的脸抬起,虽说将门虎女,但是在这情况之下,也被吓得面容失色。
“嵘四哥,你,你没事儿吧?”
胤嵘此刻似乎很虚弱,唇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来:“我没事,你没受伤吧?”
杜靖雪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草梢子,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此时狭窄的山道驶来一辆马车,只见季明带着一干身手不错的护院,各自身上傍着刀剑,上前搀扶起胤嵘。
gu903();胤嵘眉头紧蹙,只道:“先带靖雪上马车,离开这里。我随你们一道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