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风渡脸上不见多余的神情,默默坐了下来,又招呼小厮将带来的宝盒放下。
“也不知太师喜欢什么,命人定制了几支上好的狼豪笔,想来太师书香世家,必定用得上,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太师莫要嫌弃。”
梅太师暗自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奚大人的心意,我便收下了。不知奚大人会来,没什么好招待的,见谅。”
奚风渡见梅太师放下了成见,态度委婉谦和,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此时女使送来了茶点,梅太师做了个请的手势:“奚大人,请喝茶。”
“多谢。”奚风渡轻啜了口茶,言归正传:“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吾妻翩翩。”
梅太师神色窘迫,朝室内的奴扑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直到奴仆都离开了书房,梅太师才道:“奚大人请继续。”
奚风渡顿了顿,才道:“再过三日,我与翩翩大婚,本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昨儿回去,她闷闷不乐,我问了问才知她心中所想。”
“梅太师,翩翩始终是您的女儿,再如何,也血脉相连,是无法割舍的。我不想她这辈子留下什么遗憾,我想让她嫁给我,高高兴兴的只有幸福。”
梅太师默了会儿,语重心长道:“老夫没有想到,你会亲自过来说这些。你说得对,血脉相连,又如何能真的割舍呢?是老夫过于迂腐,其实本应该由老夫出面,化干戈为玉帛。奚大人胸襟让老夫自叹拂如。”
奚风渡无奈一笑:“我胸襟没这么宽广,只是为了翩翩,还请梅太师过往不究,接翩翩回府,待三日之后,我必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说着,奚风渡起身做了个揖。
梅太师也跟着起身,做了个揖:“如此,甚好。”
“话已说完,我便先回去了,多谢梅太师款待,告辞!”
奚风渡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梅太师对外边的小厮吩咐道:“去送送奚大人。”
“欸!”小厮慌忙上前带路,送他出了府。
直到奚风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梅太师独自坐在椅子上,久久,长长叹息了声。
次日,奚风渡没有去上早朝,梅二姐吩咐下人准备了早膳。
奚风渡早早起了,在书房里处理一些公事,梅二姐在门外喊了声:“奚郎,用早膳了。”
奚风渡嘴角扬起一温存的浅笑,放下了手里的劄子和毛笔,起身推开了书房的门,牵起梅二姐的手,往大堂走去。
“近日,身子可觉好些了?”
梅二姐脸色泛着红润,轻应了声:“精气神好了许多,每日莫大夫煎好药,三妹妹就准时送来,我都吃了。”
“乖,好好吃药,再调理一些时日,便能全好了。”
“你今日不去早朝?”
奚风渡:“不去,我都要大婚了,许多事儿要忙,陛下再不放人,我就辞官不做了!”他说得一脸认真,不像说假的。
梅二姐抿了抿唇,涩哑问了问:“你昨儿傍晚,去哪了?”问完,脸色紧张。
奚风渡挑眉,顽皮一笑。
“昨儿坐马车,路过柳巷,倚窗的那姐儿十八年华,手上拿着帕子朝我招了招,问我,郎君可要上来吃杯酒?”说着还学着姑娘比了一个标准的兰花指。
梅二姐听着心气一来,甩开了他的手:“那,那你上去了?”
“我左瞧瞧右瞧瞧,那姐儿还没我家娘子一半美貌,自是没入得了眼,便让车夫赶紧走了。”
“你!”梅二姐又气又想笑:“你就没个正经!”
奚风渡低笑着将梅二姐抱了个满怀:“我刚才逗你的,娘子是吃醋了?”
“我才没有,我知晓你是在胡说八道!”
这回轮到奚风渡心气难平:“我若真的找别的姑娘,娘子不吃醋?”
梅二姐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明明踢得不重,奚风渡叫得还真有多疼似的。
“你以后不准跟我说这些混话!假的也不成!”
“那你还是吃醋了?”
“你还提?”梅二姐不再理会他,径自往前走去。
“娘子!”奚风渡怕她真的生气,赶紧赔不是:“娘子莫要生气,是我嘴贱,我掌嘴!”
说着还真掌了自个儿两嘴巴子,打得‘啪啪’直响。
梅二姐又心疼了,拽过他的手,责备的瞪了他一眼:“你都老大不小了,还做了朝庭的大官,怎的还这般轻浮?”
“娘子可不知,我在外边很是严肃了,他们都怕我。”
梅二姐压根不信:“就你这没个正形?行了,快去用早膳吧,不然都凉了。”
奚风渡也未在意,爽朗笑了声,牵着梅二姐去用早膳了。
才刚用了早膳,管家托人来报,梅太师与秦大娘子亲自来拜访了。
梅二姐手颤了下,差点将手里的茶水打翻。
“梅太师?”梅二姐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以为误听看向奚风渡。
奚风渡冲她笑了笑:“全凭娘子做主,见或不见,我都没有意见。”
听他这么说,梅二姐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她自然心中是想见的,但想起爹爹曾经对奚家那番羞辱,又怕奚风渡心里会有结。
奚风渡起身道:“我去瞧瞧他们准备得如何了,毕竟是我们大婚,不可大意。”
“嗯。”见他走远,梅二姐又仔细想了想,道:“请他们进来吧。”
没一会儿,梅太师与秦大娘子被女使带了进来。
秦大娘子一见梅二姐,眼眶激动一红:“翩翩!”秦大娘子快步上前紧扣过女儿的双手。
“母亲,你今儿怎的过来了?”
“嗯哼~”梅太师负手轻咳了下嗓门儿,别开了脸去。
梅二姐放开了秦大娘子的手,上前福了福身:“民名翩翩,见过梅太师。”
“你!”梅太师一听她的称呼,顿时气得脸色胀红,差点调头便走,若不是秦大娘子拉着,他也只怕真的走了。
“老爷!”秦大娘子哽咽着:“今儿过来,你不正是要接翩翩回府的吗?来都来了,你又怎的端着呢?”
“接我回府?”梅二姐心头一动,下意识看向梅太师,见父亲那般神情,又落寞的垂下了头:“母亲莫要说笑了,父亲早不认我这个女儿,在族谱上早已除名了。”
“他们敢!”秦大娘子怒斥了声:“谁说把你除名了?你是我的女儿,是梅府嫡出千金,哪个都不能动你!”
梅太师见母女一阵激动,又想着今儿过来确实是来弥补过往的那些过失,何况对方都先低了头,自个儿再端着,也着实叫人笑话了去。
“是奚御莞昨儿突地来府中拜访,说要三媒六聘,名媒正娶。所以,我和你母亲今儿过来,这便接你回府里去,待两日后他八抬大轿来府里接你过门。”
听罢,梅二姐的泪水顿时涌了上来,原来他昨儿晚归,是为了她去了一趟梅府。
那傻子还骗她!说那些混话!
梅二姐也知,若这次不肯低头,那便真的与梅府山高海阔,各走各路了。
奚风渡为了她不留下任何遗憾,为她放下了过往那些恩怨,如今父亲也亲自上门拜访,接她回去,实在不好拂了他一番心意。
“母亲,爹爹……”
梅太师听到她改了称唤,心头一阵酸涩,顿时红了眼眶。
“我会跟你们回梅府的,不过在此之前,我先与他道个别。”
“好,好。”秦大娘子舒了口气:“那你赶紧去。”
梅二姐福了福身,转身去找奚风渡了。
秦大娘子别提有多高兴了,对梅太师道:“哎呀,这次总算圆满了!老爷,这样多好啊,你也别太固执,其实你心里不也想着女儿能回家吗?”
“啧!”梅太师一把年纪了,还老让别人教做人,也着实郁闷:“我这不都来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好好好,不说了!你啊……”秦大娘子长叹了口气,这老头就是臭脾气!
此时,奚御莞拿过礼册,清点了一遍聘礼物件,又欢喜的亲自给箱子上绑上大红花。
远远瞧见他的亲亲娘子从院外奔来,他赶忙起身接了个满怀。
“怎么跑得这般急?都满头大汗的。”说着执起自个儿袖子给她擦了擦。
“奚郎……”梅二姐仰着小脸,那双明媚的桃花眼似乎有道不尽的话要讲。
奚风渡沉声道:“你们都先出去忙别的罢!”
“是,大人。”待下人们都出去后,奚风渡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到了桌案上,与她平视。
“你昨儿是去我家了?”梅二姐荡了荡双腿,嘴角含着笑。
第101章
“是,我当着梅太师,就是你爹的面,拿出了范儿让你爹把你嫁给我!你爹完全被我的气势给折服了,二话没说,做了个揖,说,女儿交给奚大人,老夫就放心了!”
梅二姐低笑了声,双手挽过他的脖子,笑颜如花:“谢谢你,夫君。”
奚风渡收起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认真道:“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开心!”
“等我们完婚,我奉命出史南洋,大船已经造好了,我想带着娘子一同前往。”
“大船?”梅二姐不由想到上一世,他们相遇的那艘船,很多事情与上一世是重叠的,可结果又不一样。
“是啊。”奚风渡冲她笑了笑:“本来是打算婚后再同你说的,一时高兴便提早说了。”
梅二姐细细想来,虽然同样有大船出海远航,也是往南洋方向,但是时间线并对不上。
或许这一世改变了太多,所以很多也跟着发生了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管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此生我再也不想与你分开。”
奚风渡吻了下她的额间:“你先回梅府吧,我知道梅太师亲自过来,是来接你回家的。”
“夫君,谢谢成全。”梅二姐对他的感激无法言语,全写在了眼里。
奚风渡:“其实是你成全了我,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所以这一生,我绝不负你。”
虽然只是短暂的别人,俩人紧拥着却恋恋不舍,久久未能分开。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梅二姐随意收拾了些东西,将悄悄留在了山庄。
临前,奚风渡抱着悄悄送行,悄悄很乖巧,并没有哭闹,只是靠在父亲怀里奶声奶气与母亲道了别。
许久未回到梅府,家人将她安置了以前住的屋子,知道她要回来,便早早收拾了一番。
一尘不染的桌椅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只是以后,这里再也没有了归属感,奚风渡在哪里,她的家便在哪里。
这两天,秦大娘子派了两个机灵的女使过来伺候她。
梅二姐一直都是茉茉照料日常琐事,换了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也就两日,便没再计较。
谁知回来的第二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是候府里的小厮,给梅二姐送了一封信。
梅二姐疑惑,自两年前,她便与那人再也没有来往,怎的突然给她送了书信?
打开信笺瞧了眼,信不长,寥寥几笔。
——梅二姑娘,见信佳。听闻你将要出嫁,吾心中百感交集,近日又惊梦连连,过往如烟,望一叙,解千结。
按理说,她是即将要出嫁的人了,不再方便与别的男子私下相见,正要回绝之际,听得那小厮祈求道:“梅二姑娘,你便是可怜咱们候爷,去见他一面罢!”
“他有何可怜的?”梅二姐淡着脸,反问了句。
那小厮倒也忠心,当即红了眼眶,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自那日候爷带兵攻城,平息内乱之后,便高烧不退,一直在做噩梦,醒来就开始说胡话,说的哪些谁也听不懂。这些日子,才下榻走动,有了些力气,又听闻姑娘要出嫁了,便去书房写了一封书信,差小的送来。”
梅二姐心头一紧,不由多问了句:“你家候爷向来身子骨强健,如何会这般缠绵病榻?”
小厮摇了摇头:“不知呀,请了太医来府中看了许久,太医只说瞧不出别的毛病,就是哀思成疾。”
梅二姐暗自叹了口气:“如此,我去了也不太顶用。”
小厮:“姑娘千万莫要这般说,候爷便是一直盼着能见您这一面,许是见了这一面,了了这个心愿,病便全好了。”
梅二姐瞧小厮说得真情实感,不像是在说谎话,便犹豫了。
“姑娘,我家候爷真的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心思。”小厮连连做揖,言语哀求。
梅二姐扶起小厮,无奈叹了声:“去见见也好,有些事情,便就此做个彻底的了断。”
说罢,梅二姐乘着马车,随这小厮去了候府。
此时萧宠还在书房,烛光摇曳拖拽着他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还未走近便听到他激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看来真的病得不轻,他向来身子骨健壮,又是习武之人,梅二姐面对他这模样,还有些不适应。
看到小厮将梅二姐带到书房,微怔了片刻,随即苍白笑了笑:“我没想到,你还会愿意来见我一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梅二姐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奇怪。
思绪不宁的坐到了一旁,直到府里的女使送来茶点,萧宠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去外边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来。”
“是。”
待女使与小厮出去之后,萧宠握拳轻抵着唇边又连连咳了好久,咳罢一张脸都充了血,他披散着头发,消瘦了许多,却依旧俊美绝伦。
梅二姐嚅了嚅唇,不由问了句:“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萧宠摇了摇头,苦笑了声:“许是报应?”
梅二姐顿时涌上一阵酸涩:“你此次立了大功,是功臣,又是天下百姓的救星,何来的报应?”
萧宠长叹了口气,道:“我说的报应,是曾负了一个人,过往晃如大梦,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很陌生,本以为可以挽回些什么,却听闻了你要成亲的事情。”
梅二姐听得一头雾水:“我们……我们之间何来辜负?”
萧宠冲她笑笑,半似认真半似开玩笑:“许是上辈子呢?”
梅二姐手一抖,茶杯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gu903();萧宠大惊,不顾一切的上前握过她的手查看:“可有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