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很明显,严稚子不知道严隋凉下楼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严稚子也不知道七十五七十六层的秘密?
少年心里思量着,切了画面,把视线又转到了七十五层。
雪亮凄清地白色灯光下,严隋凉孤单地跪在水晶棺旁边,向来笔直的脊背弯曲着,双肘抵在水晶棺的边缘,双手掩面,静默不语。
昆塔按了按埋在耳中的耳麦,稍微调大了一下收音。
隐约的啜泣声传来。
严隋凉,在哭。
少年的内心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平静,世上苦难太多,但这永远不是人类作恶的原因。
他安静地等待着,果然,他刚才快速设置的提示小程序出来提示他了,有人从秘密通道上到了七十五层。
虽然昆塔方才把收音调到了最大,但是来人的脚步声却没有出现。
是个高手呢。
昆塔来了兴致,仔细地盯着门口的画面。
一个容貌普通,穿着定盘星普通服饰的男子在门口站定了,然后清咳几声,加重脚步,走向了水晶棺与严隋凉。
他并没有走得太近,当严隋凉警觉时,便站住了脚。
“严先生,我来了。”一个依旧是普普通通的嗓音响了起来,声音不高不低,音色毫无特点,操着一口标准的星际用语。
昆塔甚至无法从他的尾音和气音里分辨出他的发音习惯、从而判定出他的出生地和长时间居住过的地方。
这真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从各方面来讲。
严隋凉慢慢地抬起头,摘下手套,缓缓擦去脸上的泪,然后停止了脊背,稳稳地站起了身,又慢慢地转过身来,把手套握在手里,并没有带上。
“刘先生,您很准时。”他这么对来人道。
昆塔发现,严隋凉的声音有一点抖。
而没有戴上的手套,意味着严隋凉在戒备。
少年想,这个人,让严隋凉恐惧了。
真奇怪,面对囚禁他的长老会,严隋凉尚且能在困顿中求一线生机,杀出一条自由之路,反手把定盘星名下的能源星攥在手里,这世上,会是谁,能叫他如此恐惧呢?
那位普普通通,面不惊人的刘先生对着严隋凉恭敬地鞠了个躬,“为您效劳,不敢迟到。”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严先生,您可以把这尊金雕像交给我了。”
严隋凉站在水晶棺旁没有动,他开口慢慢地道,声线很紧,听得出,他很紧张“他,他真的找到了,消除异能的方法?”
刘先生点了点头,“我家主人从不骗人,只要他承诺了,就会做得到。”
严隋凉点点头,“我做到了他要我做到的,只希望,他真的能够复活我的恋人。”
“如您所愿。”那位刘先生毕恭毕敬地躬身答道。
严隋凉又道,“希望你们复活他之后,能按照约定,送他去潮汐星系我的海底居所。”他咽了一口吐沫,“我的恋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相貌并不出色,也没什么异能。”
少年清晰地在那位刘先生普普通通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如您所愿。”
他又这样第二次说道。
严隋凉几乎被这种敷衍激怒了,但是他咬了咬牙根,制止住了自己内心的怒气,他绕到棺椁的另一边,在平静地躺着的人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讯速地退到开着的窗边,抬起手,“请吧,请轻一些。”
刘先生鞠了个躬,然后对着身后的黑暗处挥挥手,两个全副武装、看不见面容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肩上抬着一个巨大的......
大提琴琴盒?
少年咬咬指尖,盯着那个略微改变了形状,并加大了尺寸的琴盒,有点发呆。
他或许知道,七十六层的那些金雕像,是如何被带出黄金塔而不被人发现的了。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在楼道里发现的那台被遗弃的超大的三角钢琴了。
能源大会召开期间,有不少乐队和乐手回到定盘星,他们被赋予居住在黄金塔的荣耀和特权,也因此能够自由出入黄金塔,如今会议结束,他们也要离开。
而他们随身携带的专属乐器,到底有没有跟着主人一起离开这座高大的迷宫一般的建筑,那就是个未知的迷了。
抬着大提琴琴盒的两人,把琴盒放在地上摆好,打开,然后一前一后地在水晶棺旁站好,轻松地从里面抬出了一个金雕像,又轻手轻脚地将其放在琴盒中,关上盒子,抬起,脚步一致地出了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显然,这两个力大无穷的人,是体能异化者。
刘先生摘下头上戴着的礼帽,向远处的严隋凉致意,“严先生,再见,祝您早日和恋人团聚。我们主人的最后一个要求,也请您尽快完成,不要拖延。”
严隋凉的拳头握紧了,“我会的,只是您知道,那个孩子,身份不一般,警惕性和本领都很高,我......”
刘先生打断了他,“我主人十分相信严先生的亲和力,您正直的外表,非常具有迷惑性!祝您成功!哦,对了,我家主人希望,您不要破坏少年那完美的双翼。”
“晚安,严先生!”
说罢,这位刘先生便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严隋凉背后的白色窗帘被夜风吹动,漂浮起来,遮掩了他的身形,和莫测的表情。
在纱帘舞动的间隙,昆塔看到,严隋凉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丝暗色的血痕,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
少年揉揉下巴,敲着键盘,追踪着那三个人在黄金塔里的踪迹,但是很奇怪,所有的摄像头都传来安静不变的画面,他什么也没发现。
昆塔不再浪费时间,把监控画面切到一楼,果然,那里停着一队悬浮车,每辆车的车门上,都有着和大提琴琴盒上一模一样的花纹:一朵紫色的鸢尾花。
又是花。
稍微等了一会儿,那位刘先生没有下来,倒是接待处的几位随侍,陪着几位有着巨星气场的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在这些人身后,是抬着各种箱笼的工作人员。
那两个抬着大提琴的异能者,这在其中。
随侍把巨星们礼送上车,行李装车,悬浮车依次开了出去,直奔南山城空港。
耳机里传来接待处随侍们打着哈欠的交谈,“干嘛大半夜走,折腾得人不安生!”
有人回到,“他们熬夜惯了的,管他呢,走吧,回去睡觉,再忙两天,咱们也就安生了。”
众人一一散去,红砖广场恢复了宁静。
少年揉揉下吧:那个刘先生哪儿去了呢?他没跟着离开,是在黄金塔潜伏了下来,要盯着严隋凉完成后续任务?
身份不一般,警惕性和本领都很高,又有着双翼的少年,除了自己,又有谁呢?
这个刘先生的主人是谁?严隋凉把少年变成金雕像,是受人操控才做的?
水晶棺中被抬走的那个身量不高的金雕像,看起来也是少年身形。
严隋凉说,那是他的恋人?
是严隋凉少年时代的恋人?那又是如何被他变成金色睡美人的呢?
所有的问题一股脑涌上昆塔的心头,他毫无意识地把手伸入旁边的浴池之中,却发现洗澡水早已经凉了。
昆塔叹了口气,放弃去寻找那个刘先生,他关了程序,收回虚拟屏,又把手伸入浴池中,扒开塞子,把水放掉。
黄金塔这么大,修建历史那么长,想在里面藏个人,比藏个蚊子都容易。
反正他们总要忍不住对他下手的。
太阳总会升起,杀意总会露出。
作者有话要说:萧红说,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严隋凉啊,为了什么,又一个人在夜里哭。
我真爱我笔下的这个人,他真坏,真惨
第63章蜉蝣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忙碌的送别,严隋凉某天直接在南山城的一家酒店开了房间,连着送走十波客人后赶去休息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叫发型师给吹个头发,然后再神采奕奕地接着再去送行。
三两天之内,所有能源商走得一干二净,定盘星外来的人,就只剩下安保联盟四个大队和一个昆塔了。
纪平楠在某天,安静地跟着纪三叔上了飞船,遥遥地对着严隋凉身后的少年挥了挥手之后,便关上了舷窗。
事后严隋凉对少年道,“没去跟哥哥和叔叔告别,好么?有没有点难过。”
昆塔笑得很淡,“没事的,习惯了。”
牵牛星出来的人,从小就有那个觉悟。
人,来自于星际,回归于星际,他们在星空中离别,总有一天也会在星空中相聚。离合聚散,不值得伤悲。
严隋凉拍拍昆塔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黄金塔里的乐队和明星们,也早就走光了,送完最后一波客人回来,严隋凉刚在顶楼坐定,负责花园的严木樨便上来了,想问问今年秋季,家主对新的花园布景有什么要求没。
严隋凉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领带揪得松松垮垮的,端着一杯葡萄酒,面色轻松,甚至还带着一点往日里难以看到的笑意,听到严木樨的询问,他摆摆手,很不在意。
“你们想怎么弄都行,我没意见!”严隋凉喝了好大一口酒,这样说着。
严木樨很是惶恐,“这怎么行,每一季的花园,都要叫家主您觉得开心才好!”
严隋凉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神奇的笑话,“开心?”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见严木樨更紧张了,便放下酒杯,“唉,木樨啊,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开心,你觉得,我,是能被鲜花和花园,哄得开心的人吗?”
严木樨虽是个异能者,但一直老实巴交的埋头种地,实在不是个口舌灵便的人,一下便被家主问得手足无措起来,他支吾了几下,绞尽脑汁地想出一句话,问道,“家主,是您看腻了定盘星的本土花卉吗?”
严隋凉无奈地靠在沙发上,用一只手捂住脸,“木樨啊,定盘星的生态挺好的,你别瞎弄,弄回来外星植株,毁了定盘星生态圈,你可就罪过了。”
严木樨脸色涨的通红,就连耳背和脖子都红得几欲滴血,他几乎要把头埋在胸膛里了。
管家赶紧过来打圆场,“木樨啊,家主的意思是,不用有啥变化,你去年做的那个就挺好,就按照那个来吧!”
严木樨木讷地哦了两声,见严隋凉没睁眼,只挥了挥手,便小声儿说了句,“家主,那,那我告辞了。”
严稚子把他送出门去,回来把空酒杯收起来,给严隋凉端来一杯矿泉水,“家主,累了吧,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进门了。”以往在花园里,听严木樨滔滔不绝地跟家主介绍花卉绿植,说得头头是道的,人也很有灵气的样子,倒没觉得这人这么艮啾啾的。
严隋凉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没有很累。”
他见严稚子有些自责的意思,便宽慰道,“他是个老实人,直来直去的脾性,跟他说话不费脑子,不会累。”
严隋凉想了想,道,“我记得原来他有个小徒弟,跟他名字差不多,叫什么来着?”
严稚子一秒便在脑中找到了这条讯息,“叫严巨蜥,已经过了分化的年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异能的。”没有异能的孩子,不会在黄金塔随侍的学徒队伍中待下去,成年后便会离开。
严隋凉神色幽深,轻轻地哦了一声,半晌才道,“怪不得,好像好久没有在严木樨身边看到他了。”
严稚子记忆广博,倒也不会记得那么细,这会儿他已经在智脑上查到了严巨蜥的下落,笑道,“家主别担心,那孩子成年了,因为没分化出异能,确实不在严木樨身边了,不过他最近接了个任务,去协调当初跟安保联盟的条件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严隋凉有点诧异,抬起头道,“怎么会?日子不久了吧?”能源大会都结束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严稚子笑道,“在外受了点小伤,被咱们的飞船送去牵牛星的一个医疗卫星上医治去了,这孩子也是倒霉,飞船又遇到了内部求助,提前走了,安保联盟的人出发的时候他的伤还没好,等好了又回不来了,现在等着什么时候咱们有在那边路过的飞船,会把他接回来的。”
严隋凉挺直了脊背,神色严肃了起来,道,“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拖了这么久?”
严稚子翻了一下档案,“嗯,那边传过来病例档案了,小孩儿感染了一种太空细菌,因为咱们定盘星的人几代人都很少外出,身上的抗性比较差,就反反复复的一直没好。”
“医生那边怎么说,没给用药的吗?”严隋凉眉头皱了起来。
严稚子继续翻着病例,慢慢地念道,“啊,医生说,如果以后还要在太空旅行的话,最好还要自己产生抗体的才好,虽然现在用抗生素,很快能杀死体内的细菌,但是以后再遇到,还是没有抵抗力,很危险的。严巨蜥那个小孩儿,估计也是不想被困在定盘星一辈子吧,就选择了保守性治疗。”
严隋凉停止的脊背才慢慢松弛下来,重新瘫在了沙发上,“啊,原来是这样!”
严稚子知道他担心什么,道,“家主您从百年前就开始绸缪准备,疫苗打了不知道多少,每年的体检也在顺利进行,自然跟严巨蜥那样的孩子不一样,您别担心。”
严隋凉听了,苦笑一下,叹了口气,没说话。
严稚子又说了几件事,汇报完工作,便退了出去。
严隋凉眼神发直地瘫在沙发上,左肘拄着沙发扶手,手指半掩着嘴唇,心神涣散地在发呆。
一直静默地站在角落里的少年突然开口道,“严先生,您放心,医疗星是个很好的医院,那里没有庸医,也不会搞什么自己人外来人的身份歧视,那个孩子会受到很好的治疗的,您不用担心。”
严隋凉猛地扭过头去,眼神雪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担心他?也许,我就是像稚子说得那样,只是在担心自己踏上星际之旅的安危呢。”
少年轻声道,“若您真是那样的人,您也就不会记得花匠身边的一个小学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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