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名唯突然理解秋念为什么放弃人生让她接手,怕是她也觉得这个女主当得太难。
她顺手递上一杯冰薄荷水,半倚着桌沿,在顾母微微错愕的目光中,不紧不慢道:“您是香槟喝多了吧?喝杯冰水冷静冷静,免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顾母气得厉声呵斥:“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果然母亲去世得早没人教,看看长歪成什么样了!一点教养都没有!”
是啊……
她没爹没娘,被个瘸腿老头养大,是没人教。
秋名唯自诩在很多事上冷静淡定,可唯独在这件事上轻而易举就被激怒刺痛。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同住在一条街的小孩总是指着她恶意地喊“没爹没妈的野种”,甚至有些没品的大人也会对着她指指点点,说些刺耳难听的话。
握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收紧,冰凉顺着掌心细枝末节袭遍全身,使得她眼眸也染上几分冷意。
她把杯子放回桌,掀眼迎上顾母不带善意的目光:“看我不顺眼,要我离你儿子远点可以直说,没必要到把已故的人搬出来鞭尸吧?”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顾母有一瞬间的心虚,不过很快又摆出长辈架子来为自己开脱:“我无意冒犯你去世的母亲,我只是在说你刚才的举止言语并不得体,我是长辈,难道还不能说你两句了吗?”
不得体?多么牵强的借口。
秋名唯觉得好笑:“行,您爱怎样说就怎样说,我这个没教养的孤女就先走了,告辞。”
她来本就是看顾迟的面子,既然也向顾老爷子贺过寿了,没必要继续待在这儿跟无关紧要的人上演八点档。
她说完扭头便走,顾母预想中的委屈落泪、求她成全这类的情形全都没发生!秋名唯就这么利落地从她身边走过,潇洒得令人错愕。
怎么回事?秋念要想嫁进顾家,不是应该讨好她这个婆婆吗?她到底是情商太低,还是仗着小迟对她一往情深所以傲慢连她这个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结合林慕雨方才的话,顾母越想越觉得是后者。
可不就是因为小迟喜欢她,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说作废就作废,现在对姓陆的男人失望了,就又跑来祸害她儿子!甚至,还抢了卓家姑娘的未婚夫,干起脚踏两条船的勾当来!
不行!她必须跟秋念说清楚!
顾母沉着脸,快步追了过去。
那头,秋名唯已经走过五根精雕细琢过的罗马柱,即将横穿大厅离开顾家。
这时候,突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张扬的酒红色礼裙,一头黑色长卷发很是妩媚,只不过外貌明丽,眼神却不善,开口便是一句败好感的讥讽:“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咱们的陆太太,哦不,现在不是了,应该重新唤你秋小姐。”
怎么无聊的挑衅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的?
秋名唯不耐烦地皱眉,冷冷一句:“你谁?”
林慕雨嫉妒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把她当做竞争对手,铆足了劲儿和她比,结果人家根本不把她当回事!还有什么比这更侮辱的?
林慕雨气得直接破功,张嘴便骂:“秋念你别跟我装傻!当初抢了我的未婚夫,结果抢了不珍惜,现在又去抢卓雪的未婚夫,把顾迟耍得团团转,你可真够贱的!”
“抢你和卓雪的未婚夫?”面对这样的指责,秋名唯笑了,当她没仔细看小说,不知道这本书的剧情?“顾秋两家的婚约是长辈们定的,我抢你什么了?”
她连这人是谁没印象,估计就是小说里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路人甲,居然也跑她跟前来蹦跶。
至于卓雪的未婚夫……
“帮我转告卓雪,劳烦她把贺鸣给绑死了,免得这人成天来烦我,我可没兴趣嫁给一个自以为是的禾中马!”
她和秋念是有好些时候没见了,可林慕雨还是没料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以前那朵柔弱小白花的影子全然不见,面前的女人像是被打磨过的一把剑,锐利得稍微一碰就头破血流。
她傻眼的空档,秋名唯已经抬脚走人了,然而她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顾母命令式的一句:“站住!”
秋名唯有点烦。
要不是看在对方是顾迟母亲的份儿上,早怼得她怀疑人生!
“伯母,您还有事?”她回头,慢悠悠道。
顾母看了眼林慕雨,后者敛了方才的狰狞,乖巧地喊了声伯母。顾母冲她和蔼地笑了笑:“正好你在,我也好把话跟秋念说清楚。”
秋名唯冷眼看着顾母拉过林慕雨的手,此情此景根本无需多问也知道她即将要说的是什么话。
于是她先发制人:“伯母,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跟顾迟现在只是朋友,他没有娶我的意思,我也没有吃回头草的打算,您要选谁当儿媳,那都是你们顾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所以没必要跟我说您有多满意这位小姐,又有多不满意我。”
撕逼还没开始,就被她一句话给终结了。
顾母和林慕雨打了满腹的稿子全都派不上用场,这种感觉就跟铆足了劲儿结果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难受。
林慕雨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于是抠字眼:“以你和顾迟哥的关系,当朋友好像不合适吧?再说,朋友的定义有很多,界限也很模糊暧昧,不知道你指的是哪种朋友?”
秋名唯:“你到底哪位?我跟顾迟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慕雨气得瞪眼,还没开口反击,顾母已经帮忙撑腰:“慕雨是我认定了的儿媳妇,你说顾迟的事到底跟她什么关系?”
瞥见林慕雨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秋名唯这下明白,敢情这女人是哄了顾母当靠山,所以才这么气焰嚣张。
“那就提前贺喜了。”秋名唯一脸平静,“到时候我一定给顾迟奉上大礼。”
她是真心话,可到了林慕雨耳里怎么听怎么像是挑衅,她气闷地讽道:“你要真这么想,那就别再缠着顾迟哥!”
顾母也道:“小迟年纪也不小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希望他能成家安定下来,你要是真心为小迟好,就别再耽误他。”
“OK!”出乎二人意料,秋名唯应得很是爽快,“过几天我就离开沛城,跟顾迟不会再有什么接触,这下你们总放心了?”
要不是顾迟主动提出要帮忙,她根本就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这个男配三观正人品佳,是小说里难得一见的正常人,所以她是打心眼儿里希望他能过得好。
于是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伯母,我建议您还是擦亮眼睛选儿媳妇,这位小姐两副脸孔,上来就口吐芬芳,我觉得选她,委屈顾迟了。”
林慕雨心口一跳,见顾母探究的目光看了过来,她忙辩解:“我就知道你刚才那番祝福根本就不是真心话!怎么,伯母不喜欢你,你就干脆鱼死网破朝我身上泼脏水?真以为伯母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被你一句话就牵着鼻子走了?”
秋名唯轻轻笑了,不屑接招给她表演的机会,她看向顾母,再次道别,转身离开。
走出罗马柱,她的身影闯入大厅众人的视线。
顾迟也瞧见了她,停下和客人的交谈,抬脚向她走过去:“这就回去了?”
“回去了。”秋名唯没和他提顾母找茬的事,“你继续忙你的吧,有事联系。”
顾迟也不强留,客气地和她道别。
这一幕看进顾母和林慕雨的眼里就是秋名唯在告状,两人对视一眼,忙过去向顾迟解释。
林慕雨:“顾迟哥,我们没有欺负她的意思,别听她添油加醋乱说。”
顾母:“是啊,我也只是说了你们不合适,慕雨才是顾家孙媳的最佳人选,她要是背后嚼舌根泼脏水,只能说心眼太小。”
顾迟一开始莫名其妙,听完后脸色倏地沉下去。
他盯着顾母,声音里满是压抑怒气:“我不是拜托过您好好照顾她吗?突然间跟她提那些做什么?!”
儿子这一偏袒的态度让顾母更加不悦:“我不提难道就任由她吊着你?和那么多男人纠缠完了,最后还想风风光光嫁进顾家,没门儿!”
从母亲此刻刻薄的态度就能推断出,刚才她都跟秋名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顾迟脸色更加难看,他深深看了顾母一眼,所有的情绪全都化为一句:“您真让我失望。”
回想秋名唯离开时平静的神色,顾迟心里一阵愧疚,她这是为他遭受了无妄之灾。
也不再理会顾母和林慕雨,抬手扯了扯领结,扔下一众宾客快步追了出去。
身后,宾客们议论纷纷。
没想到搬出顾母都没能阻拦顾迟的深情,林慕雨用力咬着下唇,满心不甘。
秋念就那么好吗?
好到嫁过人离了婚还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都无所谓吗?
看着儿子心急如焚追出去的声音,顾母面色铁青,余光瞥见林慕雨受伤的表情,拉了她的手安慰:“慕雨你别担心,你的好,小迟会知道的。况且有阿姨在,秋念那丫头别想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茶酱的地。雷~
☆、第41章
那边,顾迟一路追出大门,却被佣人告知秋名唯已经开车离开了。
他站在气派的大门前,没急着回去,而是掏出手机给秋名唯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语调轻松地问:“我有东西落下了?”
“刚才我妈找你麻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秋名唯反问,“我不是秋念,跟你也没暧昧关系,更没有嫁你的心思,所以伯母说什么又有什么所谓?我犯不着跟她起冲突,再说告状这种幼稚的事,我也做不出来。”
见她没在意,顾迟松了口气:“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
“行了,别道歉来道歉去的,我开车,就不跟你多说了。”
挂断电话,秋名唯手重新握上方向盘,面色依旧平静,只是脚却用力踩下油门,车速陡然飙升。
不在意?
怎么可能……
——“秋名唯是野种!”
——“没爸没妈的野种!嘻嘻!”
恶意的嘲笑从遥远的记忆深处传来,是无论多少坚强都无法覆盖的伤疤。
她一路飞驰回别墅。
没胃口吃东西,直接便回了卧室,洗完澡出来已经十点。秋夜的风从阳台吹来,带着一丝萧索冷意。
秋名唯拿了罐冰啤酒走去围栏边,鬼使神差拨通了薄原彻的电话号码。
那头像是24小时都守在手机边一样,刚打过去就接了起来,伴着欣喜的两个字:“小唯!”
秋名唯脸上笼罩的阴霾骤然散了大半。
“你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她反问,“你那边怎么样?新专辑录好了吗?”
那头,薄原彻看着电脑屏幕上设计师发来的几张专辑封面,满脸犹豫:“录完了,只是封面还没决定。”
秋名唯:“需要帮忙参考就发过来。”
专辑封面上那个明晃晃的“唯”字让他根本没有发过去给她看的勇气,毕竟这次新专辑的主题名就是《唯》,里面的歌全是甜炸的情歌,他是打算发售的时候送她新专辑表白,这时候给她看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便支支吾吾说有团队讨论,转移了话题。
那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却谁也没有开口结束这通电话。
一罐啤酒喝完,秋名唯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咔哒”扣起易拉环的声响传了过去。
薄原彻终于没忍住问了:“小唯,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那句话后,电话两头都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隔着听筒,是彼此近在耳边的呼吸。
望着无边的夜色,秋名唯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薄原彻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感觉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
她什么都没提,他却轻易就察觉她的情绪……
秋名唯捏着啤酒罐,喉咙里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点感动,有点…心动……
因为那样的身世,又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秋名唯早已习惯隐藏情绪,不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丝毫的脆弱,更不可能向谁撒娇。
但这一刻,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任性起来。
“是,我心情不好。”她要求道,“所以你要怎么办?”
还真被他说中了……
薄原彻眼神凝了一瞬,没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只是起身走去阳台,把手机开了免提:“你听。”
秋名唯屏住呼吸,隐隐听见潮汐起伏的声音,像一双手,将人温柔抚慰。
薄原彻就这么安安静静在阳台站了好一会儿,迎着风,他微微眯起眼,跟她说起以前的事,“我在首城长大,直到签约出道来了乐城才第一次见到海。”
“那时候我17岁,母亲刚去世不久,除了跟乐娱的一份合同外一无所有,可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我自由了……”
这开头,像是有故事的样子。
秋名唯来了兴致,于是放下啤酒罐,回房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床上听他讲。
“当时就像个土包子一样冲进海里,衣服裤子鞋子全湿了,大冬天冻成狗,回去就感冒躺了一星期。”想到当年的蠢样,薄原彻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不过积攒了17年的压抑却被一次洗净,也值了。”
“从此之后,我只是我,不是谁的私生子,也不是谁争宠上位的工具……”
后面这段话声音细不可闻。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秋名唯,这时缓缓掀起眼帘,微微凝滞的目光透着惊讶。
私生子……?
似乎意识到不小心吐露了不该说的事,那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之后我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去海边,光是吹吹海风心情都能平静许多。”
“沛城没有海,所以小唯,你要是待得不开心了,就回来吧。”
其实打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刻,她的心情就已经好了许多,加上和他聊了这么久,那些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
她侧躺在床上,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目光和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好,我很快就回来。”
听出她情绪好转许多,薄原彻这才放心地和她说了晚安,挂断电话后却没去睡觉,而是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往背包里随便塞了点要用的东西,就这么风风火火下了楼。
一楼客厅苏彦季宁正在看电视,见他心急火燎地拉开大门就要走,忙起身喊住他:“诶!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薄原彻偏头看他一眼,回答得理直气壮:“小唯心情不好,我要去沛城陪她。”
他说完便匆匆忙忙出了门,留苏彦和季宁面面相觑了几秒,然后异口同声三个字:“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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