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书渊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一脸悲痛的仰头看着,也有些意外的贺廷伟,声音悲怆的低声说到:“二伯,就为了个分家,您至于么!前几日二房的二堂哥,无缘无故的与我发生争执,将我打破了头,还晾在地上许久,没人理,今天,我身子还没好,二伯竟然又这样对我,我们好歹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来,您怎么能…怎么能…”
说到这里,贺书渊已经眼角微红,眼中似有晶莹闪动,再加上他头上渐渐被血水浸染的白布,触目惊心,让人不由得悚然动容。
几个族老此时再也坐不住了,分家时,财产分配不均,那是常有的事儿,可是要闹出人命,可就不同了,好歹也要顾及些贺家的脸面和名声。
贺书渊的话,让大家不由得联想到,他前几天被二房的贺书昊,无缘无故打破了头的事儿,当时大家都不以为意,只是以为他们兄弟二人起了争执,失手打伤了他,也是有的。
可是,如今,联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贺家老二竟然还对身子虚弱的贺书渊动手,事情就有些微妙了。
就连站在后面的那几个小厮随从,丫鬟婆子们,也都不禁低声禁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贺廷伟的眼神隐隐含着鄙夷,夺人家孤儿寡母的家产就算了,竟然还要害人家的性命,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侄儿啊!
“廷伟,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几个族老纷纷开口,摇着头,一脸不赞同的对贺廷伟说到。
“我没有!我没有…”贺廷伟被族老们的话惊到,又看着祠堂里众人眼中的鄙夷之色,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妙,忙开口辩解。
可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先辩解,他没有推贺书渊好,还是该先辩解他没有让自己的儿子去害贺书渊好,倒是结结巴巴的说不上话来。
落在众人的眼里,却是又坐实了他的罪名,让他更加的气结。
瘫坐在地上的贺书渊则费力的站起身子,垂下头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们欺负我,可以,可是,却不能白白欺负!”
☆、第三章
“你…你你,你个小畜生,竟然这样污蔑我,我…我跟你拼了!”原本就脾气暴躁,不善言辞的贺家二老爷,被气得语无伦次,热血上头,只想打死这个胡说八道,污他清白的混小子。
“还不快把他拉住!”贺家老大被这个蠢弟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现在的形势对他们都多么不利了,他还在这火上浇油!
祠堂里众小厮和随从听到贺家大老爷的话,忙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拉住了贺家二老爷。
被拉住的贺家二老爷,身子虽然不能动了,可是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不停的叫嚷着。
众族老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如此对待贺书渊,都不禁纷纷摇头,可是,这毕竟是他们这一支,自己的事情,三房现在又没个主事儿的人,谁会主动给他们出头,当这个得罪人的人呢!
贺书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分家之时,才没有来跟他们争论,他现在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要争夺什么家产。
因此,他身形摇晃的站在那里,眼圈泛红,满脸委屈,用倔强的语气,高声喊到:“既然我这么碍眼,也不用二伯打死,我这就签了这份分家文书,从此我们三房与你们两房,再不相干!”
说完后,他又转向一旁的众族老们,做了个长揖,摇摇晃晃的开口说到:“还请各位族老,给我做个见证!”
说完后,也不等他们答话,让身边扶着他的初一,去取过仍然放在案上,贺家大房和二房的那两份分家文书和大红印台,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祠堂里的人,谁都没有想到,他来闹了这一场,最后竟然会这样做,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句,“有骨气!”
贺家二老爷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不过因为达到了目的,他心里倒是十分高兴,也不管祠堂里众人的眼光,用力甩开有些怔愣的小厮随从们,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抢过贺书渊手里,刚刚按完手印的分家文书,一副紧怕他反悔的模样。
贺家大老爷倒是微微蹙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能笑着上前打圆场道:“哎呀,书渊哪,你看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二伯一向脾气暴躁,听风就是雨,你也不是不知道,又何必非要跟他较这没用的真呢?”
“大伯,你也不用再说了,既然你们贺家容不下我,那我明天就会带着母亲和妹妹搬出去!”贺书渊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心思,再跟他胡扯下去了,在扔下这句话后,便让初一扶着他离开了,走的不知比来时快上多少。
“你们贺家?容不下他!”贺家大老爷这时才从贺书渊的话里,听出了些意思,在怔愣了片刻后,冲着贺书渊的背影高声喊到:“什么你们贺家?你也是贺家人,还有,我们怎么就容不得你了!”
众族老们互相望了望,心中腹诽,“都要打死人家了,可不是容不得人家么!”
这件事情,他们也不再想掺和下去了,丢不起那个人!
于是也不向贺家两位老爷告辞,都纷纷站起身来,带着小厮和随从,快步向祠堂外走去,在路过他们二人身边时,还要故意摇摇头,叹口气,把贺家两个老爷气得肝疼,却又有苦说不出。
跟这冷血讨厌的贺家,彻彻底底断绝了关系的贺书渊,此时却心情十分的不错,一时的生活困难不算什么,凭着他这穿越千年的知识,不求大富大贵,生活总是没问题的。
他这边心情倒是颇为舒畅,可是走在他旁边,扶着他的初一,可是气得够呛,小脸皱得跟个包子似的,手里不自觉的越发用力,捏得贺书渊的胳膊生疼,让他哭笑不得。
两人好不容易相携着回了贺书渊的屋子,经过刚才那一番闹腾,贺书渊也是有些累了,于是好似哄小孩般,笑着对初一说到:“行了,别气了,去拿二两银子,跟你那些小伙伴们,出去吃顿好的,散散心。”
初一一边蹲下给他脱鞋子,一边闷声闷气的说到:“我可没有少爷这般的气量,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能吃得下去,况且咱们手里,只有那几个银子,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活呢,我哪里还能乱花!”
贺书渊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懂事,心下更是喜欢,况且他让初一出去吃饭,也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他的心情。
于是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怜惜的开口说到:“小初一真懂事儿,可是我们这次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的那些小伙伴们,以后再也不能在一块玩了,再怎么说,也应该跟他们告个别。”
初一仰着头,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黯然和迟疑的神色,却仍然固执的摇了摇头。
贺书渊见他这幅乖巧懂事的样子,跟前世那些讨厌的熊孩子,截然不同,不由得抬手又捏了捏他气得通红的脸蛋,有些捉狭的说到:“去吧,去吧,把心里不痛快的事情,跟小伙伴们说一说,心情就会变得好上许多,况且,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受了委屈呢?”
初一最开始没有反应上来,只是一味摇头,过了片刻,才突然反应上来,猛地睁大了眼睛,“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屋外跑去。
贺书渊倒是被他这么一下,弄得哭笑不得,刚刚翻身躺下,就见刚才冲出去的初一,又猛地从外面冲了回来,跑到他的床前,气喘吁吁的说到:“少爷,我会让梅香来给你送粥,你现在可别睡着了,一定要记得吃完粥再睡,你现在身子还虚呢,可不能大意…”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贺书渊虽然嘴上嫌弃,其实心里却感觉热乎乎的,在这个异世,也有人真心实意的关心着他!
他原是随口一说,可是初一却是一愣,猛然间惊醒过来,因为少爷今天的脾气,没有像以往那么拧巴,也好似开朗从容了许多,所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同他亲近起来。
要是少爷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初一心中暗暗祈祷,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第四章
第二日一早,贺家三房的人,便早早起了床,吃完早饭后,也不等贺家人来催,便张罗着往马车上装箱笼。
等到贺家大总管贺青,带着几个家丁和粗使婆子,打着帮忙的旗号,也一大早来到三房时,原本以为会看到慌张凌乱,一片乱糟糟的场面,谁知看到的,却是一幅有条不紊,忙碌而又有序的样子。
让他不由得一愣,也收起了心中原先那副轻视和看热闹的心思,心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然而他带来的那些下人,却并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心里觉得却极其的失望,一般这样的场合,因为时间紧迫,人多手杂,收拾起东西来,难免会乱哄哄的,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一般都是顺手牵羊,趁机揩油的好时候,他们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以为这趟是个好差事,谁知现在看到的,却是这样井井有条,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都不禁一副垂头丧气,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他们说是来帮忙的,但其实是为了什么,不用说,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也都懒得理他们,由着他们去了。
众下人把一个一个箱笼,抬到了等在门口的马车上,他们贺家三房,住在这里这么多年,统共也不过就装了十几个箱笼,让贺家大总管贺青心中,也不禁有些唏嘘。
他们这边忙忙碌碌,一趟一趟的,引得贺家不当差的丫鬟小厮,婆子麽麽等,都偷偷摸摸的聚在一旁看热闹,就连贺家大门外,也渐渐聚集起了一群街坊邻居和路过的行人,对着贺家门口忙碌的下人指指点点,低声窃窃私语着。
那十几个箱笼装在他们三房分得的,那辆有些破旧的黑漆平顶的马车上,马车被压得咯咯作响,就算是还剩些地方,也没人敢坐了。
幸好刘麽麽早有准备,昨天收拾箱笼时,就让人去外面雇了一辆马车,等到他们这边装好箱笼后,雇的马车也已经到了。
贺书渊的妹妹贺书琪,十岁的小姑娘扶着身子还有些虚弱,脸色苍白的贺夫人,出了门,上了雇来的马车,小姑娘的眼睛又红又肿,显见着是昨夜哭了一夜。
门口围观的人见她和夫人,一个模样憔悴,一个神情可怜,又看看那仅有的十几个箱笼,不由得心生同情,等到再看到头上缠着,还隐隐渗着血迹的白布条的贺书渊时,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嘈杂之声。
“听说他们家,昨天在祠堂分家时,就为了点家产,这个贺家三房的大少爷,差点被贺家二老爷打死,原本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啧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啧着嘴,高声说到。
“你胡说什么,他头上的伤,明明是前几日二房的二少爷打的,别听见一点事儿,就添油加醋的乱嚼舌根!”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脸色严肃的开口,高声训斥刚才说话的妇人。
“哎呀,这么说,要打死三房大少爷的不是二老爷,而是他儿子啊!”刚刚被训斥的妇人,冲男人阴阳怪气的喊到:“这么说,是儿子没把人家打死,老子又再补上啊!”
周围的人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哄然大笑起来。
“你…”山羊胡男人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上话来,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知道,昨天在祠堂,贺家二老爷打了三房的少爷?”
“是呀,难不成你成了贺家的人,亲眼看见的!”周围人群里有人大声起哄,大家又是一阵大声哄笑。
“呸呸呸!哪来的死鬼,嘴巴放干净点!”妇人泼辣的转头,对出声人的方向破口大骂,而后又得意洋洋的高声说到:“昨天在仙客居,贺家的几个小厮,喝了酒后说的,你没有听见?也对,像你这样的穷酸,想来也是去不起仙客居那样的地方的!”
“真的?贺家的小厮亲口说的?”有人不信的高声问,也有人开口出声附和,“对,对,我也听人说了,昨天晚上,贺家的几个小厮在仙客居吃饭,后来喝多了,嚷嚷出来几句,好像还说了什么,贺家容不下三房大少爷,差点没把他打死,这不,就给了这么点东西,就给赶了出来,也是三房的少爷有骨气,也没去争什么家产,就说以后跟他们贺家,再没半点关系了呢!”
“天哪,这贺家怎么能这样啊!”有人听完不住的摇头,“他们家也算家境不错的人家了,也不差这几口人,又是孤儿寡母的,这又是何必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呗,谁还会嫌钱多啊!”
“没想到贺家竟是这样的人家,那三房的少爷倒是个好的,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想来倒是真有骨气的,将来必成大器!”
“成不成大器的,那倒不一定,不过在分家这件事情上,三房少爷做的倒真是让人佩服!”
“对呀,对呀!”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在初一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大门,上了马车的贺书渊,听着门口众人的议论声,面上不动声色,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心里却在暗暗偷笑,没想到初一这小子,还挺机灵的么!
站在马车旁的初一,却没有马车上贺书渊的城府,嘴角上翘,眼中隐含笑意,昨天的气愤和愤懑一扫而空,就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贺家是怎么欺负他们三房的,让他们贺家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贺家人以后抬不抬得起头来,贺家大总管贺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就已经抬不起头来了。
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嘲讽鄙夷的目光中,贺青如芒在背,只恨不得赶紧把他们送走,好关上大门,隔绝那些让人抬不起头来的目光和议论。
可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还要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看着三房的人离开,不然,这边人还没走,他就回身,砰的一下关上大门,门外这些人,还指不定又要怎么骂他呢!
三房的两辆马车和跟在车边的丫鬟小厮们,就在贺大总管和众人的目送下,缓缓离去,凄惨却并不狼狈,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尊严和体面。
马车上,贺书渊看着容貌秀美中透出英气,脸色苍白,眼神坚毅,嘴唇紧抿,一言不发的贺夫人,不由得暗暗佩服,她一个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竟然能不哭不闹,不害怕,不抱怨,实属难得。
这也就难怪,当初她能够不顾家人的反对,宁可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给贺廷卿了,只是,谁能想到,最终竟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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