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除了一件事,贵妃娘娘竟然叫了个女商萧月过来,说是帮着清福店经营。所幸这些日相处下来,这萧老板不曾自作聪明的对皇店指手画脚,也不曾冒犯店里众人,大家还是该歇息的歇息,该聊天的聊天。而每当萧老板过来,大家还能多吃一顿美食。渐渐地,对于她的存在,小福子也习以为常了。
今日萧老板是清晨过来的,小福子见了眼前一亮,立刻省下了上午吃的点心,打算留些肚子。
果然,临近晌午,杏糖记的人又来送吃的了。
几个大食盒往厨院桌上一摆,清福店做事的人便不约而同地往厨院里走。
小福子也想去,可这时辰该他当班,其余两个店里当差的早就溜出去了。皇店总不能开着门,柜上却一个人也没有罢?于是他只好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前,想着今日会有什么好吃的。要知道,这几天下来,萧老板送来的吃食,就没有重复的。
“这个时辰,是小公公当差?真是恪尽职守。”
小福子正满腹牢骚呢,忽然听见一个女声,回头一看,是月牙儿。
月牙儿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放在柜上,笑说:“我今日带了些炸鸡年糕来,小公公要不要尝尝?”
“那感情好,多谢萧老板。”小福子喜出望外。
他接过那油纸包,犹是温热,才揭开一角,炸鸡的香气便直往鼻子里钻。
是炸好的鸡琵琶腿,外边裹着一层鳞片状的粉子,金黄金黄的,好看极了。拿起来咬一口,酥皮“咔嚓”一声裂开,一条嫩白的鸡肉就撕了下来。鸡肉滑嫩、酥皮香脆,好吃的让人想嘬手指头。
除了鸡腿,还有圆柱状的小年糕,约莫拇指长,也是被油炸透了的。洁白如玉的表面鼓着细碎的油泡,又洒了一层佐料粉,吃起来外酥内糯,口感绝佳。
小福子吃完两块小年糕和鸡琵琶腿,惊叹道:“这炸鸡与炸年糕一起吃,简直是绝配,还有这种吃法呢!”
月牙儿笑说:“其实我原本想做排骨年糕来着,怕你们吃不惯,就换了炸鸡年糕,想着这个应该是人人都喜欢的。”
等到小福子吃的差不多了,月牙儿才慢悠悠的问:“小公公,如果除了月钱之外,这清福店还有分红与你,你乐不乐意?”
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小福子同月牙儿说话的时候,也越发客气了。
“傻子才不乐意呢。”小福子见同班的人还没回来,偷偷问她:“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说不定呢。”月牙儿答道:“因为我店里就是这么做的,分红同盈利挂钩,好像做事的人更勤快一些。”
她确实有劝一劝贵妃娘娘改一下分利模式的意思。像皇店如今这种情形,活儿干多干少都是一个结果,那自然有人不乐意做事。
这些时日,对于清福店,她只做了一件事,便是整理清楚清福店的现状。自从月牙儿过来,她便教书手顺子新的记账方式,要他将这些天的收支记下了。又领人将清福店现有的存货清点了一遍,顺便在街上问一问人们对于清福店的印象。
目前而言,皇店在百姓之间的口碑可谓是彻底不行,他们甚至轻易不会鸣玉坊来。而这些天清福店销售出去的茶叶,仅限于一些上等贡茶。将清福店里的存货清点一边后,月牙儿发现里边至少有三分之一放了许久,她甚至瞧见了三年前的陈茶。
为什么这些茶宁愿堆在库里,也不能折价处理呢?她问了掌事太监郭洛,郭洛说:“这些茶如今虽然品相不好,可到底也是贵种茶,不好降价。再说了,清福店是皇店。堂堂皇店,怎么能和一些小店一样卖便宜的茶呢?”
月牙儿听明白了。说白了,皇店的面子很重要。世人都知道皇店出售的东西是御贡的,御贡的东西怎么能廉价呢?因此万万不能降价出售,既然好茶叶堆着堆着成了陈茶,既占地方又毫无意义。
等她摸清了清福店的底儿,时光已走到二月。
龙抬头一过,月牙儿亲自就清福店的经营策略写成一封奏疏,请郭洛代为通传。
“我整理了几条想法,想请贵妃娘娘看看。”
郭洛接过,打开一看,匆匆扫过内容,不经有些惊讶。
她这些天不声不响的,原来是一直在做谋划。
郭洛将这奏疏送到贵妃宫里时,她正看着公主吃果桌。
“这萧月有意思,还正儿八经的写了封奏疏来。”贵妃娘娘听了郭洛的禀告,叫奶娘将公主领回去,自拿了那奏疏来看。
贵妃娘娘本是秀才之女,从小也认字的,一瞧纸上笔迹潇洒,不由得多了一份好感。
奏疏是用白话文写的,跟看话本小说一样,毫不吃力。其中言简意赅的将清福店的现状写了出来,并给了几条建议。一是改革分利之法,每年将清福店的营收以七成上交,其余作为店里人的分红;二是以私人名义新开家一茶店,专门用来降价处理清福店堆积的陈茶;三是行义举,在京城大街处设茶摊,免费给老人幼童吃茶。
而后又详细解释了每一条建议的利弊,娓娓道来,条理清楚,很能令人信服。
贵妃看了,说:“这萧月倒真有点本事,还会写文章。我小时候曾看我爹写的文章,什么之乎者也,一篇看下来头都晕了,要是都像她这么写,多清楚啊。”
她思量了一会儿,吩咐郭洛:“就先按照她这么说的去办吧。你给我好好盯着,若有什么岔子,立刻回禀与我。”
“小人记下了。”
在奏疏上的事一样一样落实的时候,月牙儿简直忙得团团转。清福店的事她要管,杏糖记的事她也要过问,又恰逢吴勉会试的日子,睡得都少了些。
二月初九,是会试第一场。月牙儿深夜回到杏宅,同江婶说明日务必叫醒自己,因为她要陪勉哥儿去贡院。
天还没亮,江婶便起来了,她才走到正院,却见吴勉已推开房门。
她正想问安呢,吴勉却将一根手指立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然后,他转身将房门缓缓合上,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声音。
直到走到前院,吴勉才轻声向江婶说:“月牙儿这些天太累了,一日下来也睡不了几个时辰。我不忍心吵了她。”
“可是——”江婶也学着他的模样,压低了声音:“东家说了要早起送您的。”
“比起送我,她能多睡一会儿更重要。”吴勉回首望一望,眸色温柔。
窗外鸟儿啼鸣,扰人清梦,月牙儿懵懵懂懂睁开眼,却见枕边空荡荡的,日光透过绮户,投在梅花纸帐上,昭显着今日是个好天气。
她一下坐起来,将江婶喊过来:“勉哥儿走了?”
“去贡院了。”
“你怎么没叫醒我呢?”月牙儿眉尖若蹙。
江婶无奈道:“老爷说了,不许叫您,想要您多睡一会儿。”
月牙儿嘴上抱怨了几句,心里却暖洋洋的,一如明媚的春光。
会试也分了三场来考,最后一场在二月十五。
月牙儿特意空出了时间,早早地在贡院外等。
她照例做了一份过桥米线,还带了个小火炉,就放在骡车上温着高汤。
龙门一开,举人们鱼贯而出。
夹杂着一群中年人里,吴勉显得格外突出。
月牙儿踮起脚来向他招手:“我在这里。”
吴勉一出龙门,显然也在寻找月牙儿,等听见她的声音,循声望过来——
四目相对,嘴角含笑。
他立刻快步向她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提醒一下,本文加上番外预计三十万字左右(*^▽^*)
第82章五白糕
大考之后的心情,宛若层云退散之后湛蓝湛蓝的天,有一种别样的闲适。
吴勉同月牙儿在骡车上坐,不慌不忙地吃完了一砂锅过桥米线。
这时外头已没有放散考时的嘈杂,月牙儿掀起车帘往外探一探,街上已不是骡车轿子塞满路的状态。
“你今日可有什么旁的安排?”
吴勉想了想,说:“晚上大约要去玉福楼吃席,和我要好的同年一早就说好了。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旁的事。”
“如今春光正好,我们可以去郊外放风筝。”月牙儿才说完这句话,车外便传来一个声音:“萧老板,护国寺大街那边还等着呢。”
月牙儿无奈道:“知道了。”
她转身看向吴勉,才说了“抱歉”两字,吴勉便打断了她的话:“正好我也想回去睡一会儿,号舍里毕竟比不上家里舒坦。”
行到杏园,吴勉下车,朝月牙儿笑一笑,便回去歇息了。
但回到正房,他将门窗合上,解衣欲睡,却见着空荡荡的枕边,不觉有些失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吴勉安慰自己道。
会试一结束,京城的茶肆酒楼立刻热闹起来,毕竟才考完的举人老爷们,很需要玩乐一番,借此慰藉寒窗苦读之疲惫。就连月牙儿的杏糖记,生意也兴旺了不少。
人总是爱热闹的,又赶上连日放晴的好天气,大街小巷里有不少人出来走动。
这日,家住棉花胡同的羊老太见日光好,便叫上邻居的老姐妹一起去护国寺进香。羊老太虽然年纪大,但身子骨很硬朗,为了买青菜的一文钱,能与小贩吵半天。
走了好久,等终于走到护国寺大街的时候,羊老太已经有些口干舌燥。老姐妹提议:“要不去买碗酸梅汤吃?”
“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护国寺里边就有井呢,我不信和尚们还敢拦着香客,不让吃井水。”
羊老太正嘀嘀咕咕,忽然脚步一停:“那棚子怎么有这么多人,是有什么便宜可占?”
她快步走向棚子,才看清了这是一个茶棚,炉子上正煮着茶水,能闻见茶香。茶棚边还树了一块牌子,字写得什么,羊老太不认得,拉住一个路人问:“这是在做什么?”
“这茶水免费赠饮呢,听说是清福店的义举。”
“鸣玉坊的那个清福店?”
“对,就是。”
那不家皇店吗?羊老太心里直打鼓,就皇店那群人,还会行义举?真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守在茶棚边看了一会儿,发现果真是吃茶不要钱,便果断的上前要了两碗茶。
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碗茶汤吃下去,很是解渴,这茶滋味还不错呢。要是自己买,怕是也要花蛮多钱。
这清福店倒还干了回人事。
不仅在护国寺大街有清福店摆的茶摊,在九门也有,从清晨到黄昏,一连摆了六七日。
这不花钱吃茶的功效,也慢慢显示出来,月牙儿来到鸣玉坊时,发现已经有不少鸣玉坊的百姓,敢从清福店门前走过了。
清福店也陆陆续续卖出了一些上等茶叶,境况比之前稍稍好一点。
算是个好开端。
忙忙碌碌的,月牙儿好不容易将一整日都空了出来,与吴勉一起四处闲逛。
草长莺飞的时节,两人清晨起来,便去湖畔放风筝。
玩累了,就并肩坐在树下,彼此依偎着休息一会儿。
回程的时候,骡车行到护国寺。月牙儿向吴勉笑说:“新开的一家茶店就在这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车夫闻言,在路边停下。吴勉先跳下车,再向月牙儿伸手,牵她下来。
这一家新开设的茶店就在护国寺大街上,叫茶隐店,规模不很大,只有两间店面。其中空出了靠近门口的半间店面,放置了木桌椅,还有一个高炉,走过去一看,炉火上熬的正是茶水。
每当有客人进店,往长板凳上一坐,自有伙计斟了一小钵子茶来,放在桌儿上。
“您先尝尝,若是茶的味道还合您的意,再买。”
吴勉同月牙儿也寻了张板凳坐,不一会儿,伙计便送上两小钵子茶。
等吴勉将这小钵子茶喝完,月牙儿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
这小钵子茶细细品味,倒也尝得出是较贵的品种,但可能是因为放的久了,有杂味,并不纯净。真吃惯了贵种茶的富贵人家,决计不会买。
月牙儿伸手手指,给他比了个数:“若是一斤是这个价,你买不买?”
吴勉心里算了算:“买,这样的价格,只是比梗子茶贵些。”
在他还未长到可以出去卖果子的年纪,爹爹总要拖着一条跛腿出去走街串巷,所赚到的钱压根和其他卖果子的不能比,因此那时家里很贫苦。吴勉记得很清楚,那时他们家吃的茶,与其说是茶,不若说是茶梗泡出来的水。虽说味道不怎么的,但架不住茶梗便宜呀。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去茶铺买这种梗子茶,还要提早去才有。因为许多清贫人家日常都吃这种茶。
若只是多花很少的钱,便能吃到正儿八经且品种不错的茶,谁不愿意呢?
吴勉回首望一望柜台,果然有两三个穿布衣的正在交钱买茶。
其中一个才买了茶的,正回答一个进店的新客的话:“他家的茶叶又便宜又好,买了不亏,你要就快些,不然最便宜的那种就没有了。”
原来月牙儿将茶隐店出售的茶叶,也分了两种,一种是特价优惠,另一种则是寻常价位。每日特价优惠的茶叶是有定数的,卖完了就没有了。俗话说“好花还要绿叶相衬”,有了寻常价位的茶叶,特价优惠的茶叶无疑走货的速度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