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卫兵抬着一只木箱走上了城头,其中一名士兵拿出了一个布袋,在木箱周围洒上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不需要看的太仔细,只要闻一闻那刺鼻的味道就知道那东西的来头。
果真是黑火药,这就是令这个世界闻风丧胆的魔鬼黑粉。
箱子的尺寸不小,这老家伙想要做什么?炸掉城墙吗?
雷吉紧张的看着格温,格温摸了摸雷吉的发丝,笑道:“别怕,我带你看看只有在拜尔国才能看到的美景。”
城头的士兵们都吓傻了,有的甚至抱着头冲下了城墙。
嘉文还算镇定,可但凡在北镜生活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惧怕黑粉。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领主大人,你先想办法离开,他的卫兵要是敢阻拦你,我会立刻抓住那老家伙……”
雷吉示意嘉文不要再说话,他知道辅政大臣的耳朵有多灵。
士兵们点燃了黑粉,看到他们淡然的表情,雷吉多少能推测出辅政大臣的意图。
他不是来炸城墙的,那个箱子的密封性明显不够。
他是要放焰火。
一声巨响过后,威武的第一骑士竟然抱住了雷吉。
按照格温的推测,雷吉应该已经被吓尿了裤子
可雷吉非常平静,这让他倍感意外。
一道银光从城头直冲云际,在夜空中再次炸裂,绽放成一个绚烂的花盘。
花盘凋零之后,余下的光辉变成了一只巨熊的轮廓,又在空中停留了许久,方才慢慢散尽。
直到此时,雷吉终于发出了第一声赞叹:“太壮观了。”
这不是出于惊讶,而是由衷的赞美,在这个时代能制作出如此精良的焰火,单是这份工艺就让雷吉感到叹服。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火药发明者的初衷可能更多是为了娱乐。
“壮观吗,小雷吉?”格温笑道,“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你平庸的智慧,却给了你命运的坦途,等到了拜尔国,你每年都能看到绚烂的天舞之光,庆幸吧小雷吉,除了拜尔国的子民,又有谁能欣赏到如此壮美的奇景?”
天舞之光,好美的名字,这是拜尔国对焰火的称呼。
难怪辅政大臣如此的自信,他敢带着二十个卫兵来到碎雪城,因为他掌握了独一无二的通讯手段。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拜尔国拥有焰火。
当看到焰火之后,肖恩王子才会带着人马登上山坡,接受雷吉的投降。
如果雷吉和格温撕破了脸,杀了他,他将无法找到发送讯号的方法。
真应该感谢巴切洛,他让雷吉保持忍耐,同时也化解了格温的怀疑,如果没有这位精明的大学士,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五呜呜,呜,呜五呜呜呜——
敌营的号角声响起了。
烦躁的肖恩王子骑上了战马,带上了一千八百名士兵和所有的投石机走上了山道,只留下了二百名士兵驻守营地。
“格温这个老东西,竟然让我等了这么久!”肖恩对骑兵队长怒吼道,“他是不是有些太自以为是了,我向碎雪城下过最后通牒,时间本来应该是黄昏,他竟然让我等到了这个时候!”
骑兵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他和嘉文差不多高,身体略微臃肿一些,凸出的双眼、巨大的鼻孔,粗壮的脖子再加上低沉的嗓音,让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头站着走路的公牛。
他叫布彻·拉尔夫,这个长得像牛魔王的家伙却有一个特别的外号——噬牛者。
布彻在年轻的时候曾被冻魔困在了极寒之地,他用一把匕首杀死了一只八千磅重的北地巨牛,靠着巨牛的肉,他在极寒之地支撑了三个月,并最终回到了王都。
当然,这个故事来自于布彻回到王都之后的口述。
和他粗犷的外表不同,布彻很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他压低声音对王子说:“殿下,我觉得有些人把您的尊重,理解成了退让和妥协。”
“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王子对布彻的说法表示认同,“这笔账我记下了,当然,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等我当上国王之后,他会为今天的傲慢付出代价。”
布彻笑道:“您也不必太过压抑自己,您可以把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投降者身上,您可以让他舔干净您的靴子,还可以让他舔干净您的马蹄,甚至可以……”
肖恩笑了:“如果不是天气太冷,我会让他舔干净我的屁股。”
大军来到了半山腰,骑兵在最前方站好了队列,跟着是步兵和弓箭手,投石机依旧在队伍的最后。
格温站在城头上看的清清楚楚,他转身对雷吉道:“去吧,我的孩子,祝贺你,你活下来了。”
雷吉一怔,问道:“您不跟着我一并出城吗?按照约定……”
“按照约定,我应该陪着你一起走到殿下身边,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格温笑了笑,对着卫兵挥了挥手。
几个卫兵同时抽出了长剑,架在了嘉文古斯塔的脖子上。
不只是卫兵,还有萨恩奥夫比奇的扈从,他们拿出了武器,把士兵们驱赶到城墙之下,并且控制住了城门。
“去吧,小雷吉,”格温笑道,“我再提醒你一次,千万别做傻事,否则你再也无法踏进碎雪城一步,你的尸体会变成碎雪石下的烂泥。”
雷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真没想到,老辣的格温竟然还留着这一手。
他占据了城门,而今就算点燃投石机,彻底打败敌军,雷吉也没办法回到碎雪城。
这可怎么办?无论成败都在劫难逃,就连巴切洛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的绝望。
嘉文紧紧握着拳头,准备以死相搏,可如果他死了,所有的士兵都会放弃战斗,碎雪城将彻底落在格温的手里。
慌乱的雷吉感到天旋地转,如此复杂的局势远远超出了一个工程师的应变能力。
萨恩走到身边,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维克特子爵,我期待你能活着回来。”
被逼无奈的雷吉握住了怀里的匕首,他想和萨恩搏命,却听到了身后一个异常平静的声音。
“大人,我们该出发了。”
是埃尔文,按照计划,今夜他将守在雷吉身边,寸步不离。
“该走了,我的大人!”埃尔文的表情很淡定,甚至还有一丝从容的笑意。
雷吉跟着埃尔文,恍恍惚惚走下了城头,路上,埃尔文不断在雷吉的耳畔低语:“大人,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走到城门的时候,一名士兵为雷吉牵来了战马。
在雷吉即将上马的那一刻,埃尔文低声道:“抱歉,大人,我不能同您一起去战斗了,最优秀的卫兵会和您并肩战斗,剩下的战士,将和我留在这里,等候您的归来。”
说话间,雷吉看到埃尔文把手伸进了左边的衣襟,那里藏着短刀。
周围几十名卫兵都把手放在了衣襟上,在雷吉出城之后,他们将和城里的敌人殊死一搏。
城门打开了,一阵寒风袭来,出于紧张,出于寒冷,抑或是出于恐惧,雷吉的身体开始颤抖。
埃尔文微笑道:“我记得您告诉过我,您最喜欢‘秀’,虽然我不知道这个词准确含义,我想跟您说的是……秀吧,我的领主大人!”
第18章处子之战
深秋的寒风顺着背后吹来,催促着雷吉走下了山道。
在他的身后,有十辆牛车,两头公牛拉着一辆车,每辆车上载着一只巨大的战神酒桶,和两名负责赶车的卫兵。
牛车的后面是十八名骑兵,每个骑兵肩上都扛着一只酒桶,每只酒桶里都藏着武器,其中有四只酒桶里藏着最精良的折叠弩弓。
雷吉在发抖,大部分人都在发抖,甚至包括骑兵队长戴克托,他颤抖的坐不稳战马。
老希尔独自骑着一头牛,提着他的战斧走在了最后。他很放松,时不时还和苏力特开开玩笑。
半山腰上的火把越来越耀眼,一千八百人的军阵整齐的排列在山道上,场面远比雷吉想象中的要壮观,如果道路两边不是锋利的碎雪石,如果身后的城头上站的不是阴险的辅政大臣,雷吉真的有可能会掉头逃跑。
他的前生是工程师,今世是一个懦弱的领主,战争离他实在太遥远了。
离对方的军阵越来越近,雷吉渐渐能看清对方的面容,全副武装的敌军让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尤其是投石机,那东西至少有二十尺高,十二架投石机在山道上紧密的排成了三行,强烈的压迫感让雷吉深深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
距离敌军接近一百尺,第一排骑兵举起了长矛,示意雷吉止步。
牛车和骑兵都停了下来,偏偏雷吉的战马不太争气,往前多走了两步。
弓兵队长怒吼一声,两百名弓箭手同时拉开了长弓,幸亏雷吉及时带住了缰绳,战马停在了原地,只要他再向前多走一步,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嘿,乡下来的蠢货!”肖恩王子开口了,“你想去哪?你死去的父亲没教给你基本的礼仪吗?”
“抱歉王子,我无意冒犯,”雷吉勉强的控制住了战马,尴尬的笑道,“我还不是很会骑马。”
军阵里爆发出了一阵笑声,但肖恩没笑,他垂着眼角看着雷吉,凶狠的目光仿佛能刺穿雷吉的身体。
“你在等什么?”肖恩王子示意弓箭手把箭放下,“你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吗?”
“我,那个……”雷吉努力回想着投降的步骤,空白的大脑终于找到了一些记忆。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投降的文书,清了清喉咙,调整了一下声调,道:“我,雷吉诺德·维克特,维克特三世……”
肖恩皱眉道;“维克特三世是你曾祖父吧?”
军阵里又发出一阵哄笑,雷吉点点头道:“抱歉,我有些紧张,我是,维克特,维克特六世,碎雪城领主,今向拜尔国伟大的王子,肖,肖恩……”
“谁让你直呼我的名字?蠢货!”
“我,我无意冒犯……”
“谁给你的资格?蠢货!”肖恩王子拔出了长剑,指向了雷吉的鼻子。
雷吉有些不知所措,投降书是大学士起草的,之前也曾让辅政大臣看过,里面的措辞并无不妥,看得出来,王子是在故意寻衅。
“王子,王子殿下,”雷吉继续年投降书,“我向您……”
“我刚才在问你话,豚鼠雷吉!”王子喝道,“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你忘了吗?你为什么要直呼我的名字?告诉我,你这肮脏的豚鼠!”
“我……”
“算了,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肖恩用剑指了指自己的脚,“过来,先把我的靴子舔干净。”
“我,我应该先宣读投降书……”
“我让你现在过来!”
“您,至少要,要先宣读受降书……”
“我让你现在就过来!”
“您还没有,赦免,我,我的罪责。”
“你听不懂我的话对么?”肖恩把剑扬了起来,再次指向了雷吉,“弓箭手准备!”
话音落地,弓箭手再次把羽箭搭在了弓上。
在雷吉的记忆碎片里,隐约有一些关于肖恩的传闻,他知道肖恩的名声十分恶劣,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暴戾和跋扈。
“王子殿下,”雷吉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您至少应该先接受我的礼物。”
肖恩道:“听着,你这蠢货,你叫豚鼠,豚鼠雷吉,你要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贬为庶民,并且以亵渎王族之罪,立刻将你处决。”
雷吉舔舔嘴唇,看来是时候动手了。
“殿下,如果您不接受我的礼物,就等于没有接受我的投降,我想,现在就把礼物送上!”
把礼物送上,这是一句命令,按照事先布置好的战术,只要雷吉说出这句话,卫兵们就要立刻点燃牛车上引信。
也许是风声太大,也许是雷吉的声音太小,卫兵们就跟没听到一样,一个个依旧在牛车上瑟瑟发抖。
“你的话还真多!”肖恩王子又喝一声,道,“开弓!”
弓箭手来开了长弓。
雷吉看看左右,道:“还不把礼物送上!”
卫兵们还是不动,他们被吓傻了。
王子的剑指向了天空,只要他的剑落下,两百只羽箭就会一起飞向雷吉。
站在瞭望塔上的格温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他听不到双方的对话,但基本能猜到山坡上的情景。
“王子似乎太着急了。”格温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王子做得没有错,”萨恩道,“圆石和滚木在中午的时候就被推到了山下,从那个时候开始,雷吉维克特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不赞同伯爵大人的观点,”巴切洛道,“我见过会咬人的绵羊,也见过会咬人的兔子,就算是只蚊子,也能从雄狮身上吸到一口血。”
“你这算是威胁吗,大学士?”萨恩冷笑道,“绵羊也好,兔子也好,敢咬人的牲口都该被杀掉,至于蚊子那种祸害,本来就该铲除干净。”
巴切洛摇头道;“城里还有许多平民,他们需要领主的安抚,您想把他们都铲除吗?”
“平民有生存的权力,但并不代表暴民也有。”萨恩的脸上满是杀气,这份杀气让巴切洛不住的颤抖。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