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火药厂，想到了医院，想到了地牢，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天罚者会袭击粮仓。
这是他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
嘉文带着第一军的士兵们赶来了，他们没有携带武器，这不算在城内战斗，他们是以平民的身份来救火的。
可等看到了可怕的火势，嘉文绝望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扑灭这种规模的大火，人们只能看着大火把粮食全都烧光。
嘉文找到了满脸焦糊的巴切洛，问道：“领主大人呢？”
筋疲力竭的巴切洛指着粮仓道：“领主大人在里面。”
雷吉带着卫兵冲进了火海，他想从大火里抢回一些粮食。
还有很多平民，他们也冲进了粮仓，也许他们并不在乎领主的死活，但是他们知道粮食的意义。
在粮仓倒塌之前，嘉文把雷吉从火海里拖了出来。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他们只抢出了不到两万磅粮食，在粮仓倒塌的一瞬间，雷吉跪在地上，放声的嚎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绝望。
哭泣的不止雷吉，还有周围的很多平民，失去了粮食，没有几个人能活过这个冬天。
只有几个人没有哭泣，比斯克和他手下的天罚者们正在狂笑。
虽说他们已经被卫兵们擒获了，虽说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值得他们付出生命的壮举。
“暴徒！渎神者！”比斯克放声叫道，“这是神灵对你们制裁！这是你们必须承受的天罚！雷吉维克特，你感受到神灵的愤怒了吗？你感受到……”
话没说完，一个老妇人捡起一块石头，很狠的砸在了比斯克的脸上。
“你们这群畜生！”老妇人喊道，“为什么要烧了粮食？你们想害死所有人么？”
比斯克高喊道：“这是神灵的旨意，这是……”
“畜生！杀了这帮畜生！”
“你们根本不是神灵的孩子，你们是魔鬼！”
“绞死他们，绞死他们！”
“把他们挂在碎雪石上！”
愤怒的人们冲上前去，疯狂的殴打天罚者。多亏埃尔文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他让卫兵把天罚者送去了地牢，只有经过审判，才能确定罪行，这是雷吉定下的律法。
粮食被烧光了，可灾难并没有结束，大火依旧在蔓延，而且风向直指周围的民宅，照这样的趋势，这场大火很可能会烧掉半个碎雪城。
嚎哭到快要休克的雷吉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命令所有人移走周围的可燃物，尽可能阻断火势。
可他们的动作比大火的速度慢了太多，火势正在一点点吞没周围的民居，所有的行动似乎都变成了徒劳。
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冲进他已经起火的房子里，想抢回为数不多的家产。
之前痛打比斯克的老妇人则坐在院子门前，要和自己的房子一并化成灰烬。
大火在哭声和喊声中一点点吞没着人们的希望，正在拼命抢险的雷吉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耳鸣，头痛，血压上升，感觉血管就要爆裂。
在绝望和压力的双重打击下，处于重度抑郁和高度紧张状态下的雷吉，再次出现了猝死前的征兆。
难道真的要再死一次？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雷吉感到身体在麻木，四肢在僵硬，他甚至出现了幻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地面，飘在夜空之中，向下俯望着自己的身体。
“让一让，让一让，导师大人，我把她带来了！”
是伊玛，她把谁带来了？
“导师大人，她能帮你，让她试一试吧！”
跟在伊玛身边的是谁？好面熟啊！
好像是那个姑娘，那个要被父亲烧死的姑娘。
对了，她的名字，好像叫娜塔莉。
“你说话啊！你怎么了？说话啊！”伊玛抱着麻木的雷吉，狠狠的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雷吉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的嘴唇就像地上的积雪一样冰冷。
“我收到了领主大人的命令！”伊玛转身喊道，“都让开，都退到娜塔莉身后！”
众人吃惊的看着伊玛，伊玛继续喊道：“快点让开，娜塔莉是来救你们的！”
飘在半空中的雷吉愤怒的看着伊玛，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代替自己传达命令，如果这次死不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埃尔文看着伊玛，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雷吉，雷吉的眼神异常坚定。
真的要信任这个女巫么？又或者是精灵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领主大人没有亲自开口？
也许大人也有苦衷吧，可大人的眼神真的很坚定。
好吧，就相信一次。
“后退！后退！所有人后退！”埃尔文带着卫兵让所有人后退到一百尺以外，当然，像那个固执的老太太就无可奈何了，哪怕拆了她的骨头她也不会离开自家的院子。
伊玛拍了拍娜塔莉的肩膀，充满信心的喊道：“上吧！好姑娘！”
娜塔莉面向着大火，慢慢闭上了眼睛。
五分钟之后，没有任何变化。
十分钟之后，依旧没有变化。
埃尔文低声对雷吉道：“领主大人，我们可能要想点别的办法。”
雷吉站在原地，如同泥塑一般，一语不发。
看到他如此执着，埃尔文也不再多说什么。飘在半空的雷吉正在疯狂的咆哮：“别相信伊玛，也别相信娜塔莉，赶紧带着所有人继续救火！”
可惜，埃尔文什么都听不到。
半小时后，一个男人哭喊着冲向了自己的房子，眼看他将要被大火吞没，风向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阵狂风迎面吹来，带着熊熊的烈焰，向着人群呼啸而来。
这一阵风把雷吉的灵魂也吹进了身体，雷吉高声喊道：“方向错了！方向错了！”
娜塔莉深吸了一口气，在烈焰之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呼喊。
风向急转，带着烈焰转向了粮仓以北的空地。
风势如此的迅猛，让很多人都站不稳身子，按照雷吉的推测，风力至少超过了十级。
很多民宅上的火焰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吹熄了，地上的积雪被卷起层层的雪浪一并扑向了火海。
风向还在发生着变化，虽然不能彻底熄灭大火，却把火势完全控制在了粮仓的范围之内。
在火光与飞雪交织的奇景之中，娜塔莉高举着双手，高声的呼喊。
长发飘舞的精灵，美的无与伦比。
巴切洛在笑，卡拉夫在激动的哭泣。
一个孩子高声喊道：“是女神。”
孩子声音得到了响应，保住房子的人们跟着孩子一起呼喊。
“女神！”
“女神！”
“女神！”
第78章宣言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人们陆陆续续从周围送来积雪，在狂风和积雪的围攻下，大火终于在清晨熄灭了。
精疲力竭的娜塔莉昏迷了，人们把这位女神送回了医院，走在半路上，一个中年妇人指着娜塔莉道：“我的天，你们抱着一个女巫干什么？”
这名中年女人遭到了暴打，跟着娜塔莉一起进了医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碎雪城的居民学会了乐观，他们在废墟之中捡拾着没有烧光的麦穗，他们还从粮仓里找到了不少残存的木料，用来修缮被毁损的房屋。
当然，有些愤怒不能释怀，每天都有人聚集在领主的城堡下，要求严惩天罚者，按照他们的意愿，如果不能发明出更加残酷的刑罚，至少也要把所有的天罚者挂在碎雪石上。
的确应该严惩这群败类，他们几乎葬送了碎雪城所有的希望。
可貌似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重要，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雷吉接连收到了一连串致命的消息。
巴切洛的探子回来了，他从脂凛城那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雷吉真的被驱逐了，他已经成了无国领主。
老希尔在去往蓝海湾的途中被抓获了，他和他的商队遭到了殴打，并被驱赶回了雷吉的领地。
莱恩国对碎雪城实行了封锁，未经王都允准，任何人不得踏入碎雪城一步。
商人尼尔森送来了书信，他加倍退回了货物的订金，并向雷吉表达了歉意，他们的交易就此结束了。
订金？金币？
这东西能有什么用，能煮汤还是能下饭？
碎雪城的粮食至多支撑十天，十天之后，雷吉只能带着子民吃土了。
前提是那个时候他还有子民，如果人们得知他已经被王国驱逐，还有多少人愿意留在碎雪城呢？
生活在焦虑与恐慌中的雷吉得了一场大病，在生病期间，雷吉也冒出了许多荒唐的想法。
“大学士，你说拜尔国占领了金光城？”
“是的，我的大人。”
“我们可以攻打金光城，再次绑架肖恩王子，继续勒索拜尔国，再向他们索要一百万磅粮食，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巴切洛舔舔嘴唇道：“大人，我觉得，攻打一座城市可能需要更多的准备。”
“没有时间准备了，我们的粮食不多了，我想今天晚上出兵。”
“我觉得……这么做还是仓促了一些，另外据我所知，肖恩王子和苏菲亚公主已经返回拜尔国了。”
“怪我下手晚了！”雷吉狠狠锤了一下桌子，“那么我们就直接攻打拜尔国，然后向他们勒索一百万磅粮食，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更加冷静一些。”
“大学士，我们的粮食快没了。”
“我联系了一些昔日的旧友，他们已经帮我们筹措了一批粮食，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通过边境的办法。”
“边境，边境……”雷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和莱恩国的边境，其实就是脂凛城对么？”
“呃……是的，我的大人。”
“不如我们直接攻打脂凛城，然后再向莱恩国勒索一百万磅粮食，你看怎么样？”
雷吉已经失去了理智，在他的脑子里装的全都是粮食。
巴切洛也知道情况的紧急程度，因为粮食匮乏，平民的情绪开始躁动，前两天有人袭击了地牢，他们不是去劫狱，而是想杀了柯雷德医生和所有的天罚者。
平民的情绪需要发泄，领主的注意力也需要转移，而且听说天罚者们储存了几千磅的粮食，如果能找到这些粮食，也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
所以巴切洛建议，先对天罚者进行审判。
雷吉也同意了巴切洛建议。
“我们要严惩天罚者，然后把消息散播出去，让其他地方的天罚者用粮食把他们赎回去，一个天罚者一万磅粮食，这个价码还算公道吧？我们抓了一百多个天罚者，差不多能凑齐一百万磅粮食，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巴切洛觉得目前没办法和雷吉交流，但审判还是如期举行了。
石塔下聚满了围观者，碎雪城的居民几乎全数到场。
柯雷德医生和天罚者们刚一出现在广场上，就受到了平民的围攻，泥土、石头，甚至包括锋利的碎冰，所有的天罚者都被打得满脸血污，审判还没开始，已经有天罚者快要丧命了。
审判的过程很简单，巴切洛陈述了天罚者的罪行，天罚者们也没有做出狡辩和抵赖。
剩下的事情就是宣判了，按照所有人的意愿，雷吉应该立刻处死他们，并且还要让他们经受残酷的折磨。
就这么杀了他们？一刀？两刀？一百刀？就算一万刀都便宜了他们！
无论使用多么残酷的刑法，死亡都只是短暂的痛苦，与此相比，雷吉更希望这些罪囚在永无休止的刑期中煎熬完自己的人生。
而且雷吉很需要劳动力，谢谢罪犯可以从事一些危险和强度极大的劳动。
此外，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雷吉真的希望能通过他们来换取粮食，别以为雷吉在搞笑，他是认真的。
于是他做出了以下判决：
以阿比盖尔·柯雷德为首的高层人员被判处九十年的苦役，不得减刑。
中层人员判处七十年苦役，不得减刑。
底层人员判处五十年苦役，依旧不得减刑。
判决结果让很多平民感到不满，就连第一骑士嘉文都提出了异议。
“大人，按照王国的律法，他们属于典型的叛乱者，理应被立即处死！”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围观者的情绪异常激动，雷吉正想着怎么安抚愤怒的子民，没想到的是，狂妄的柯雷德率先发话了。
“他不敢杀了我们！他没有这种资格！”柯雷德放声喊道，“他已经不再是王国的臣子，这里也不再是王国的土地！雷吉诺德·维克特，他已经被王国驱逐了！他没有权力使用王国的法律！”
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都击中在了雷吉身上。
这样的局面，就连巴切洛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可雷吉却显得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