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巴切洛，雷吉一个人在城堡里默坐了很久，离别的感伤很难散去，幸好他收到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多拉诺尔苏醒了，另一个是桑德雷的弟子出徒了。

虽然比以前瘦削了许多，可多拉诺尔已经完全复原了，用他的话说，只要雷吉需要，他随时可以走上战场。

但桑德雷的状态却不是太好，见到雷吉之后，他显得极不自然，他没有先介绍他的徒弟，而是说了一大堆看似很有哲理，实际没有营养的废话。

“大人，您是智慧的化身，自然能够理解巫术的真谛，巫术是纵横于世间的神奇力量，它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改变着万事万物，有的改变源自于创造，有的改变源自于毁灭，创造与毁灭诠释了世间所有的真理，所以我们不能用狭隘的，世俗的观点来衡量巫术的价值，因为我们坚信，巫术是神灵的礼物，是真理的象征，是这个世界永生不灭的传奇！”

桑德雷有些过于激动，在演说的高潮部分，他几次把口水喷在了雷吉脸上。

雷吉擦了把脸，点点头道：“说的非常好，告诉我，你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桑德雷一脸庄重道：“他的名字叫格尔卡，大人，我希望您千万不要用急功近利的眼光来衡量他，这个孩子对巫术有着非凡的认知和悟性！”

雷吉又被喷了一脸口水，这次他可有点不高兴了。

“好了，现在告诉我，格尔卡擅长什么巫术？”

“巫术分很多种，我的大人，有些巫术可能和您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是我承诺……”

“够了！”雷吉终于失去了耐心，“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心思在这洗你的口水浴！”

桑德雷不敢再多说，他让人拿来了一块刚出炉的面包，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令人愉悦的香味。

雷吉笑了：“你的学生是美食家么？”

多拉诺尔摇头道：“我想这个孩子和美食没有任何关系。”

桑德雷把面包交到了孩子的手里，他的汗水不停地从腮边滑落，看得出来，他非常的紧张，他并不担心格尔卡会失手，他担心的是雷吉的反应。

面包到了格尔卡的手里立刻失去了香味。

不仅是香味，还有色泽，甚至包括面粉的质地，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面包变得绵软，膨胀，慢慢散发了出了让人厌恶的味道，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这个孩子已经让新出炉的面包变成了一团散发着恶臭的糊状物。

雷吉屏住了呼吸，艰难的问道：“这是……什么巫术？”

桑德雷擦去脸上的汗水，准备替这个孩子做最后的抗争：“大人，我们不能只看到巫术的用途，还应该看到巫术背后的力量，他如此的年轻，就能让一块食物发生如此剧烈的变化，这难道不值得您为之骄傲……”

“腐烂者男巫，”多拉诺尔笑道，“上一任巫师已经死了四十多年，的确该有继任者出现了。”

第207章腐烂者

四十年前曾经有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巫师，他的一生都在悲惨与屈辱之中度过。他的巫术是让食物以惊人的速度腐烂，人们称其为腐烂者，因为他的巫术十分高超，还有人称其为腐烂神。

所有人的巫师都被人厌恶，但腐烂神甚至遭到了其他巫师的厌恶与敌视，在食物如此匮乏的时代，一个专注于腐烂的巫师几乎成了全人类的公敌。

他热爱巫术，但他的巫术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在五十岁那年，穷困潦倒的腐烂神找到了一位领主，表示愿意用生命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领主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也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高光时刻，他潜入了敌人粮仓，用最短的时间让敌人所有的粮食变成了烂泥。

最终，失去粮食的敌人被领主击溃，可惜这位巫师没有尝到胜利的喜悦，他被愤怒的敌人剁成了肉泥。

一名巫师一旦死去，一般会在三十年之后出现一个和他天赋相同的巫师，成为他的继任者。

很显然，这个不幸的孩子就是腐烂者男巫的继任者，在发现这个孩子与众不同的天赋时，桑德雷瞬间崩溃了，但他相信雷吉不是一个世俗的人，他应该会给这个孩子生存下去的机会。

“大人，”桑德雷恳求道，“不管他的巫术多么糟糕，他都只是个孩子而已，请您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在您的领地上平静的度过此生。”

“想平静是不可能的了，”雷吉摇摇头，转而笑道，“相信我，这个孩子的人生会非常的精彩。”

桑德雷咬了咬嘴唇，他知道雷吉很喜欢开玩笑，但这样的反讽实在太恶毒了。

但雷吉没有开玩笑，他知道这个孩子的价值，如果他能生活在现代社会，他将成为一个完美的垃圾分解者，即使在这个时代，他也能创造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我现在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雷吉拿出一张羊皮纸，写下了他的命令，并且盖上了领主的印章，“我要你们在十天之内搜寻十万磅排泄物，然后把它们堆积在山下的指定位置。”

“排，排泄物指的是……”

雷吉皱眉道：“难道还能有其他的意思么？就是粪便！人和牲口的粪便，随便哪一种，必须保证有十万磅。”

“您，您竟然如此的惩罚我们……”桑德雷的嘴唇在剧烈的颤抖，可怜的格尔卡已经流下了眼泪。

“我没有惩罚你们，这些东西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丰厚的奖赏……”

没等雷吉说完，愤怒的桑德雷冲向了多拉诺尔，吼道：“无耻的老东西，你早就看出了这个男孩的天赋，你有意把他留给我，就想让他羞辱我，对不对！”

多拉诺尔一脚踢开了桑德雷，怒道：“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个孩子，竟然还敢在领主面前撒野，赶紧滚吧，带上你的学生去捡大粪吧！”

桑德雷强忍着泪水，带着格尔卡离开了。多拉诺尔低声道：“主人，也许我不该多嘴，桑德雷的确罪有应得，可让他去做那种事，实在是有些……”

“怎么连你也误解了我的意思？”雷吉皱眉道，“我并没有惩罚他们，我是他们为碎雪城换取食物。”

“用排泄物换取食物？”多拉诺尔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现在还很难解释清楚这件事，对了，刚才有个卫兵说好像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多拉诺尔挠了挠头发，一拍脑门道：“是斯文德尔，他来找过您，可您当时在码头，他说他的小树长大了。”

……

斯文德尔正在家里打理他的小树，说是小树，其实这棵树已经和他的胳膊一样粗了，自从用了育熟者普雷的巫药，从树种到树苗，这棵洛克奇树一直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斯文德尔小心翼翼的从树上剪下了一些枝杈，将它们研磨成了碎末，他记录下了碎末的特征，包括重量、颜色和细碎程度，以便最大限度的发挥这些木屑的作用。

站在一旁的女儿看着父亲的笔记，轻轻说道：“你拼错了两个单词，要是被老师看到了，会用尺子打你的手心。”

这句话让斯文德尔有些紧张，他太疼爱自己的女儿了。

“告诉我，我的宝贝，你的老师打过你么？”

“没有，”女儿摇摇头道，“我是她最好的学生，我从来没有挨过打，可惜以后我不能跟着她上课了，我已经通过了初等考试，下个月就要接受中等教育了。”

斯文德尔一愣，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问道：“你什么时候通过的考试？考试不是在后天么？”

女儿笑道：“考试是在昨天，你还答应亲自送我去考场，结果你陪着这棵树待了一整天。”

斯文德尔无比懊恼的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他的确忘了最不该忘记的事情。

都怪这棵树，斯文德尔真想狠狠踢它一脚，可又舍不得。这棵树关系着父女俩的命运，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必须给领主制造出冒烟的酸液，这棵树是斯文德尔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爸爸给你买一只烤鸡，再给你买一条你最喜欢的裙子，”斯文德尔把女儿举的老高，“爸爸以后每天都送你上学，开不开心我的宝贝？”

“有什么好开心点的？”女儿一脸鄙夷的看着斯文德尔，“你本来就要和我一起去上学，因为我们选择了同一个老师，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

这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斯文德尔还没有通过中等教育。

事实上，如果不是卡拉夫帮忙疏通，他甚至无法通过初等考试。

虽然他不介意和孩子一起读书，可如果真的出现在同一个课堂里，对于成年人来说还是有一点尴尬。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骄傲！”斯文德尔把女儿举得更高了，不想雷吉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他差点把宝贝女儿掉在了地上。

“大，大人，您来了。”

“是的，我来了！”雷吉一脸激动的抓住了斯文德尔，道，“已经成功了对么，已经成为了一棵小树，对么？”

“是，是的大人，就是这棵。”

“这棵，是这棵么？真的是……这棵？”从惊喜，到怀疑，从怀疑到费解，雷吉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见识了许多法术，对一些违反常识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这棵树却勾起了他强烈的探索欲。

一个月前只是一颗种子，一个月后变成了一棵树，只因为加入了巫师的巫药。

这不像多拉诺尔的开路术，也不像娜塔莉的御风术，这样的法术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似乎有一些更加接近科学的因素加速了植物的生长。

如果能弄懂巫药的成分，或许就有批量生产的可能。

有了这种神奇的药物，就能带来一场农业革命！

第208章巫药原理

在这个时代，想要判断某种物质的化学成分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分析化学不是雷吉的专业方向，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设备，质谱仪和计算机这种高级货自然不用想了，眼下连一张像样的试纸都没有，想要破解巫药的化学成分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雷吉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普雷是个大方的孩子，他把巫药的药方和炼制流程交给了雷吉。

先看看药方的组成成分，面粉、牛血、糖、盐、少许麦酒，再加上几种野菜。

看起来没有那么复杂，貌似比拜尔国的黑粉还要简单，至少这里面不需要长舌妇的头发这种稀罕东西。

可是这些东西能制造出哪种有效的成分呢？

雷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惊人的毅力把所有的可能想到的方程式全都列了出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一种能促进生长的化合物。

看来自己还是太教条了，不该拘泥于原有世界的规则和定律，或许应该从最终的结果来反推反应的过程。

能促进植物生长的因素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在某种物质的刺激下直接造成了基因变异，另一种是合成了某种促进植物快速生长的激素类物质。

再想一想普雷炼药的过程，他要把种子放在原料中一起炼制，而他炼制的秘药只对这一颗种子有效，从结果来推断，在炼制过程中造成基因变异的可能性最大。

于是雷吉在房间里又煎熬了一天，他几乎抓掉了自己所有的头发，依然没有找到答案，如此简单的原材料根本不可能诱发基因变异。

最终，雷吉听从了卡拉夫的意见，实时跟踪普雷炼制巫药的每一个过程。

普雷的确很大方，他正打算为一颗拿波奇的种子炼制秘药，他愿意让雷吉观看他炼药的每一个过程。

第一天，普雷搜集齐了所有的原料，混合、搅拌、熬制……直至变成了一锅浆糊，这一天的工作到此结束。

第二天，普雷进行了一场召唤仪式，他要用拿波奇的种子召唤神灵的力量。他依然没有丝毫的避讳，让雷吉观看了整个仪式的过程。和多拉诺尔的仪式相比，普雷的仪式实在太平淡了，有图腾，有咒语，也有一些祭品，可整个仪式的过程中，雷吉没有看到种子发生任何变化。直到黄昏，普雷感受到了神灵的回应，第二天的工作也到此结束了。

从第三天到第七天，炼药过程变得比之前更加乏味，雷吉已经看不到任何与巫术有关的过程，只看到年轻的巫师守着炼药的大锅，不时添柴加水，小心翼翼的把控着火候。

虽然过程很无聊，却让雷吉想起了一件事，这和青霉素的发酵过程有些相像。

难道是通过某种微生物的作用，形成了某种促进生长的药剂？

卡拉夫证明了雷吉的想法，他在锅里看到了某种东西在活动，那是生命的迹象。

真是不可思议，锅里的糊状物始终保持着沸腾，这种温度下怎么可能还有生命？

在最后两天，雷吉没有继续打搅普雷，他和卡拉夫通力合作，制造了一款显微镜。

一架光学显微镜制作工艺非常简单，和单筒望远镜差不了多少。只是雷吉之前没有时间来制作科研仪器，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领兵打仗和挣钱吃饭这两件事上。

显微镜让卡拉夫异常兴奋，他对着镜筒看了整整一个小时，几乎每分钟都要发出一声尖叫。

“大人，我看到了您所说的细胞，这就是生命的构成！我看到了！”

雷吉对着镜筒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不错，这是质量很好的动物细胞切片，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个东西？”

卡拉夫激动的笑道：“我从胳膊上切下了一块皮！”

“很好！这就是对科学的奉献精神！”雷吉称赞了卡拉夫几句，随即把他的皮从操作台拿走，换上了他刚刚取来的巫药样本，按照普雷的说法，秘药一分一毫都不能少，否则会影响最终的效果，雷吉只是用吸管吸走了几滴，看着普雷哀怨的眼神，雷吉至今仍觉得愧疚。

把取来的秘药放在显微镜下，雷吉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药水里有着大量的微生物，从形状上判断，这应该是一种原生动物，它们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细毛，看起来有点像草履虫。

真的只是草履虫么？这东西随处可见，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密度，雷吉粗略数了一遍，一滴药水里面至少有三百个同类生物，这显然不是自然界应有的生物密度。

这些原生动物从何而来？面粉？糖？盐？山菜？雷吉检查了每一样原材料，这些材料里都没有找到这些小家伙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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