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地方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布鲁克笑道，“这里提供住宿，每天晚上只要二十个铜币，还提供午餐，只要五个铜币就能吃饱。”

“你说的旅馆和饭馆就是这里？”

“是的，”布鲁克点点头，“每介绍一个客人，这里的老板就会分给我一成的油水，我就是靠着这点微薄的收入熬过了一个月，可惜这份工作就快没了。”

“为什么？”

布鲁克叹口气道：“老板不想再经营下去了，他想离开沙州城，回到乡下种地。”

雷吉回头看了看柜台，肥硕的酒馆老板正在柜台后面打盹，从雷吉进门到现在，没听他说过一句招待客人的话，懒成他这个样子，生意能好才怪。

两个人喝着麦酒，吃着烤鸡，一直聊到了深夜，他们聊了很多事情，最主要的还是聊到了斯隆家族的遭遇。

在和雷吉做完最后一单生意，也就是在老希尔杀死了治安官，逃离蓝海湾之后，尼波利就被捕了。

凭借多年和官员打交道的经验，布鲁克以为用金币可以摆平一切。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惊动了查理曼。

震怒的查理曼要置斯隆家族于死地，布鲁克倾尽了所有的家产，终于找到了几个替死鬼，勉强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带着他们逃到了白塔国。

“我偷偷存下了一笔钱，还以为可以靠着这笔钱在白塔国东山再起，”布鲁克苦笑道，“谁知道厄运之神不肯放过我，我在途中遭遇了海盗，所有的积蓄被洗劫一空，到了沙州城的当晚，我和家人在街边睡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我卖了自己的靴子，才勉强找到这样一个住处。”

这番话让雷吉十分愧疚：“抱歉，因为我，你们才……”

“千万别说这种话，”布鲁克摇头道，“当初和你做生意的时候，尼波利赚了大把的金币，有多少收获却要承担多少风险，这是商人都懂的准则，这一切都和你无关。”

雷吉抿了抿嘴唇，他觉得自己没脸再和尼波利见面，可又忍不住问起了他的境况：“尼波利过得好么？”

“恐怕不太好。”

“他也在沙洲城么？”

布鲁克摇头道：“他还在蓝海湾。”

“在蓝海湾做什么？”雷吉讶然道，“他不怕查理曼杀了他么？”

“他在等待处刑，”布鲁克紧紧咬着嘴唇，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斯隆家族必须有一个男人死去，不是他就是我，否则蓝海湾的领主没法向查理曼交代，再过一个月，等王都的使者到达蓝海湾，尼波利会被当众处死。”

雷吉瞠目结舌的看着布鲁克，就在新年过后，尼波利还亲自到碎雪城，给雷吉送来了第一批新居民。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这位熟悉的美人鱼先生竟然变成了一个死囚。

雷吉还在震惊之中，布鲁克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有孩子么？”

雷吉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有。”

“如果你有两个儿子，你会更疼爱哪一个？”

“我想……我会更疼爱我的女儿。”

“我说的是儿子，”布鲁克笑了，“我猜你会更疼爱你的长子。”

“或许是吧。”

“大多数父亲都更加疼爱自己的长子，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布鲁克喝了一大口麦酒，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其实尼波利做的比我更好，很多事情都做的比我更好，可我的父亲更疼爱我，我总是拥有最好的，他到临死的时候还把家主之位传给了我，他把一切都给了我，所有的一切……留下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是我，我，我，我得到了太多……”

布鲁克用衣袖挡住了脸，他不想在雷吉面前哭泣。

“别这么说，”雷吉给布鲁克倒了一杯酒，“能活下去的都是勇敢的人。”

“对，我一定要活下去，”布鲁克擦去了泪水，又喝了一大口酒，“为了他，为了斯隆家族，活下去。”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气氛也变得无比沉重，喝完了最后一杯麦酒，雷吉起身道：“我想给你找一份工作。”

“你不必担心我，我会想到别的办法，我可是斯隆家族的家主，我当然可以……”看着雷吉走到了柜台，尼波利回头道，“你想做什么？”

雷吉叫醒了熟睡的老板，问道：“听说你想卖掉这个酒馆？”

老板歪着头看着雷吉，转而笑道：“你听谁说的？”

“我只问你想卖还是不想卖？”

“想卖又怎么样？”老板鄙夷的看着雷吉，“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开个价吧，”雷吉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只要价格合适，我们今晚就能谈成这桩生意。”

“真的么？”老板对着雷吉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他衣料还算上乘，老板笑笑道，“绿毛小子，这家酒馆的名气非常响亮，附近几条街上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所以呢？”雷吉冷冷的看着老板，“你打算卖多少钱？”

“而且这不只是个酒馆而已，后面还有二十间屋子，这也是附近几条街上最出名的客店。”

真会吹牛，还最出名的，最出名的地方怎么会连个客人都没有？

雷吉不想再听这些废话：“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打算卖多少钱？”

“说出来你可别害怕，”老板笑道，“酒馆和客店加在一起，至少要六十个金币。”

“好！”雷吉一拍桌子，刚想说成交，却被布鲁克制止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雷吉道：“你没听到么？我想买下这家酒馆。”

“你是碎雪城的……你为什么要买下一家破烂的酒馆？”

“该死的布鲁克！”老板怒道，“你说什么破烂？别忘了你还没拿到今天的工钱！”

看来雷吉也算是布鲁克拉来的客人，他还能抽到一成的油水。

雷吉笑了笑，道：“我说了，我要为你找一份工作，我想让你帮我经营这家酒馆。”

布鲁克摇头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并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无关于怜悯，”雷吉道，“我是酒馆的老板，你是酒馆的经营者，赔赔赚赚，各分一半，我们是纯粹的雇佣关系。”

“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只是我……”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我先把这桩生意谈完。”

“可是他……”

“别再推辞了，”雷吉抱住了布鲁克，“别再多说一句话，让我为你做点事，就一点。”

“我很感激你的善意，”布鲁克对雷吉的拥抱有些不太适应，“但我想说的是……六十个实在太离谱了！”

“呃……”

布鲁克推开了雷吉，转脸对酒馆老板道：“我给你二十个金币，不能再多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个该死的穷光蛋！”老板指着雷吉道，“我正在和这位绿头发的先生谈生意。”

雷吉指着布鲁克道：“他可以代替我说话，他才是真正的生意人。”

布鲁克探着身子对老板道：“听我说，二十个金币，你真的不亏，我比谁都了解这家酒馆的境况，如果你不尽早脱手，只怕你都赚不到下个月的税金。”

老板吼道：“你别做梦了，至少要五十个金币，否则我不会把它卖给任何人。”

“二十一个，就二十一个，我多一个子也不会给你！”

第255章北方的威胁

最终，布鲁克用二十二个金币买下了那座酒馆。

雷吉也很喜欢做生意，他喜欢在碎雪城的百货市场里卖肉，但是爱好终究只是爱好，永远不能和一流的商人相提并论。

布鲁克并不想要雷吉的怜悯，但他如果想在沙州城生存下去，这显然是他最好的机会。

两个人又多喝了几桶麦酒，这次不必支付酒钱了，老板还算爽快，他把店里所有的酒全都送给了雷吉，尽管这些廉价酒水值不了几个钱。

除了经营酒馆，雷吉还给了布鲁克另外一份工作。

“我有一些玻……那个，龙宫的器皿，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卖个好价钱。”

“龙宫的器皿？”布鲁克诧道，“你说的是龙宫的水晶珠么？那东西在白塔国非常抢手。”

“不是水晶珠，是龙王的餐具，盘子、杯子之类的。”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布鲁克不敢夸口，雷吉也没有强求，到了第二天，等布鲁克看到那些玻璃器皿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些尴尬。

“你确定这些东西来自于龙宫？”

“我当然确定。”说这句话的时候，雷吉都没什么底气。

“你这次来沙州城，买了多少钱的货物？”布鲁克问道。

“大约一万个金币。”

布鲁克笑了：“不管这些东西来自于何方，我会给你赚回至少一倍的金币。”

“赔赔赚赚，各分一半，”雷吉笑道，“能卖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到了该离别的时候，布鲁克有些不舍，这是他和尼波利最大的分别，他比尼波利更重情义，虽然对于商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好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我只能竭尽全力给你带来财富。”

“这就足够了，”雷吉笑道，“这里虽然偏僻了些，可地方还算宽敞，今后你可以盖一座楼房，我觉得客店比酒馆的前景更好一些。”

布鲁克点点头道：“我会的。”

“只是客店的话，也太单调了，你可以多找几个姑娘过来，这里客店多少都做些脂粉生意，你懂的。”

“我当然懂。”

“算了，生意上的事情我比你差了太远，剩下的都交给你了，”雷吉看了看这家酒馆，又看了看布鲁克一家，临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记得留上两间最好的房子，一间留给我，一间留给尼波利。”

“我会的，”布鲁克拿出了一个布偶，是一只可爱的青蛙，“这是尼波利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只带走了这个……我会把这个东西摆在他的房间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对，不要忘记他。”雷吉挥了挥手，带着莫德萨离开了酒馆。

在官署里又住了两天，所有的货物都集齐了，裁决官埃米尔的确是个信守规则的人，他让沙州城的商务官皮切洛亲自护送货物前往碎雪城。

四十艘大型商船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出发了，从离开港口的那一刻起，雷吉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紧张，因为这些商船上没有太多士兵，也没有配备太多武器，如果他们在海上遭遇了敌军，雷吉无法保护这么多商船。

可等舰队行驶到常青岛的时候，雷吉发现自己多虑了。

他以为尼古拉斯还会把所有的领主拉出来，再次大张旗鼓的摆一番阵仗，结果出人意料的是，皮切洛有意让舰队在常青岛附近经过，结果雷吉连尼古拉斯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就是白塔国的实力，让人闻风丧胆的实力。

皮切洛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微笑道：“我至少有二十年没有这条航线了，当初还是为了去碎雪城购买粮食，哪成想，时移世易，你们的粮食连自己人都养活不了。”

雷吉干笑了一声，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嫉妒和自卑，让他的胸口再度作痛。

……

等了整整七天，克里斯终于收到了拜尔国传来的消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苏菲亚几乎征服了拜尔国所有土地，她把肖恩逼到了冻原的最深处。

没有人知道肖恩的下落，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但克里斯很关心一件事情，拜尔国的士兵在向南移动，尼赫鲁夫集结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队，正在向着寒枫要塞靠近。

还有萨拉赫，他的寒武骑士也在行动，虽然没有尼赫鲁夫的动作那么快，但他的目标应该也是寒枫要塞。

还有苏菲亚本人，她离开了王都，来到了霜花城。名义上，她是去赈济当地的难民，可所有人都知道，拜尔国的粮仓早就见了底，拜尔人没有关心难民的传统，也没有赈济难民的实力。

她是去募集军队，她想夺回寒枫要塞，进而攻破碎雪城。

“这个该死的女人！”克里斯咒骂道，“她已经夺回了整个王国，却还不忘了这块弹丸之地！”

比起北方的威胁，南方的奔狼国雇佣军倒显得不那么可怕。克里斯找到了嘉文·古斯塔，他想把装备精良的第一军调到寒枫要塞。

嘉文当即拒绝了克里斯的要求。

“王子殿下，奔狼国的敌军随时有可能发起进攻，这个时候您让我去寒枫要塞，是不是有些太荒唐了呢？”

“这并不荒唐，古斯塔骑士，”克里斯拿出地图道，“拜尔国将有三路大军同时进攻寒枫要塞，而埃尔文只有一百名士兵，如果不增派兵力，寒枫要塞势必会失守，如果让他们攻破了寒枫要塞，我们只能退守碎雪城，城外的领地将化成灰烬。”

“你所说的三路大军并没有出现在寒枫要塞的城墙之下，但奔狼国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了边境线上。”

克里斯失望的看着嘉文：“古斯塔骑士，你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战争，等拜尔人出现在城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埃尔文甚至坚持不了一天。”

“寒枫要塞没有那么脆弱，埃尔文更没有那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