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波利并不赞同雷吉的想法：“斯隆家族的厄难来自于我的贪婪，和您没有关系，至于您对我和我家人的帮助，那是您给予我的恩情，我会竭尽全力去报答，但我真的不需要您的怜悯和施舍。”

雷吉叹口气道：“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怜悯和施舍？”

尼波利笑道：“因为我是商人，我只相信价值和利益，我已经无法向您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您给予我的一切都成了不求回报的施舍。”

“别那么武断，美人鱼先生，”雷吉摇头道，“商品的成色和价格就摆在那里，我想我还能分辨出他的价值。”

尼波利一怔：“您所说的商品是……”

雷吉直指尼波利道：“就是你，我的朋友。”

“我不懂您的意思，您……想让我成为奴隶么？”对于这样的描述，尼波利多少有些尴尬。

“当然不是奴隶，我的领地上没有奴隶，我知道这番话，但我真心需要你，成色我已经验过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商人，我会为你开出合适的价码，”雷吉重新拿起了任命书，“你为我工作，我给你薪水，你给我带来繁荣，我给你带来成就，虽然我依旧是个无国领主，但我坚信自己能创造一番霸业，霸主身边需要一条艳丽的美人鱼，难道这样的生意还无法打动你么？”

这番描述并没有那么刺耳，尼波利喜欢商人的交流方式，把自己当做商品卖给雷吉，这样的处理方式比怜悯和同情更容易让他接受。

“我愿意接受您的任命，只是，我不太喜欢美人鱼这个绰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绰号从何而来，您刚刚还加了一句艳丽的，这让我有一些……”

“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绰号，”在这一点上雷吉不打算做出让步，“你就是我的艳丽的美人鱼。”

“好吧……一切如您所愿，”尼波利拿起了雷吉的采购清单，他没有贸然发表自己的看法，“请您给我两天的时间，我需要对碎雪城有更多的了解。”

“我喜欢你的态度，”雷吉笑道，“别让我失望，我的美人鱼。”

两天之后，尼波利给出了一份全新的计划，这份计划几乎颠覆了雷吉所有的思路。

“并不是每件商品都要去白塔国采购，有些商品也不需要如此庞大的数量，”尼波利对清单做出了大幅改动，“就像衣料，您一次采购了整整十船，而且还是用金鹰国的鹈鹕商船，鹈鹕商船的载货量非常的惊人，这么多的衣料您要保存在哪里？衣料会发霉朽烂，而且还要面对老鼠和蛀虫的破坏。”

雷吉冷笑了一声，看来一个优秀的商人未必能成为优秀的官员，尼波利思维有些太过单纯了。

不过也不必心急，只要加以教导和磨练，尼波利依然具有优秀官员的潜质。

雷吉准备先给尼波利上一课，让他明白一名商务官必须具备的格局和眼界。

“我的美人鱼，你的想法还停留在过去，”雷吉和蔼的笑道，“我不能只想着碎雪城，我现在已经有了七块领地，七块领地的子民都需要穿衣服，十船衣料并不算多。”

“您不必总是叫我美人鱼……”尼波利尴尬的笑道，“正因为您有七块领地，有些事情才不能处理的如此草率。”

尼波利对雷吉的反应早有准备，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抽纱城，“别忘了它的名字，抽纱城以优质的棉纱而闻名，即使遭到了战争的重创，可这里依然能出产大量的棉花和衣料，您放弃了领地上的资源，转而去白塔国采购大量的衣料，这就等于断送了子民的生计，反而替别人开辟了财路。”

“呃……你说的很有道理。”雷吉正想用高大上的格局教导一下尼波利，却被尼波利生生给噎了回去。

“还有脂凛城，这里盛产葡萄，虽然遭遇了战火，但总会有些收获，在果农把它们变成葡萄酒之前，我们为什么不率先把它们征收上来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

“还有驼岛，这里的姑娘不仅擅长脂粉生意，她们还懂得很多特殊的技艺，她们会制作蜡烛，驼岛的红烛闻名于大陆，这一点您应该非常清楚。”

“我当然清楚，你接着往下说。”雷吉干笑了一声，其实他一点都不清楚，在他的印象中，驼岛和脂凛城并没有太多分别。

“驼岛还出产一种特殊的衣料，那种衣料柔软而光滑，名贵的皮裘甚至都无法与之媲美，我们把那种衣料叫做云棉，因为穿上身上的感觉就像穿着天上的云彩，如果能配上驼岛独有的刺绣，就成了这个大陆上最珍贵的奢侈品之一。”

“呃……云棉，我，我好像没有听说过。”雷吉装不下去了，他对驼岛的了解远远不及尼波利。

“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衣料，因为它的产量非常的低，在以前，这些衣料全部被当做贡品送到了金鹰国，我也只是通过特别的渠道得到过一件云棉做的衣服。”

“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属于我了。”雷吉的心里有些激动。

“当然属于您，我的大人，那是您的领地，”尼波利道，“您可以像金鹰人那样，让这种衣料继续成为贵族间的玩物，也可以让他变成您的商品，为您带来可观的财富。”

“当然要变成商品，”雷吉搓搓手，激动的说道，“我要把它带到我的商店里。”

“呃……我去过您的商店，那的确是个好地方，”尼波利咬了咬嘴唇，他不赞同雷吉的想法，“如果您想获取财富，我建议您另外选择一座城市，碎雪城不适合做生意，我甚至不建议您把商船留在碎雪城的港口。”

第311章王者奥义

尼波利不建议雷吉在碎雪城发展商业，这让雷吉十分费解。

碎雪城是雷吉的根基，它给了雷吉所有的一切，雷吉做梦都想让碎雪城变成大陆上最繁荣的城市，可没有商业的城市似乎已经和繁荣绝缘了，至少这样的城市不可能变得十分富庶。

但尼波利给出了他的解释，他不想让碎雪城发展商业的原因有三个。

第一，碎雪城有太多秘密。

“大人，您的尿蜡来自于碎雪城，黑粉来自于碎雪城，紫色圣药来自于碎雪城，虽说您曾经告诉我您找到了龙宫的水晶，但我确定哪些水晶绝非来自于龙宫，您有制作水晶的秘法，我没猜错的话，您的水晶同样来自于碎雪城。”尼波利列了一张清单，上面记述着雷吉拥有的所有科技产品，这些产品全都出产于碎雪城。

尼波利接着说道：“碎雪城是您财富和武器的源泉，而这两样东西是您完成霸业的基础，您难道希望碎雪城里到处都是各国的商人，您难道想让他们偷走碎雪城的秘密么？”

尼波利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一条理由不足以说服雷吉。

“我可以不让商人们来到城里，我可以让商人们在城外做生意，我可以把城外的领地建设的和城内一样繁华。”

“但这需要时间，我的大人，把城外的乡村变成繁华的城市需要几年的时间。”

雷吉对此并不认同：“你低估我了，我想一年的时间就足够了。”

尼波利摇头道：“就算您能够成功，碎雪城目前的处境也无法吸引太多的商人。”

雷吉皱眉道：“碎雪城的处境很糟糕么？”

尼波利在地图上做了解释，虽然隔着一座寒枫要塞，但碎雪城的北方是拜尔国，这个以抢掠为生臭名昭著的国家让所有商人感到厌恶，尼波利在当初选择和雷吉合作的时候，也因为拜尔国的原因犹豫了很久。

这个原因让雷吉无法辩驳，她的老情人的确很贪婪，一旦苏菲亚再次点起战火，碎雪城又将被迫中断一切贸易。

第三个原因，比碎雪城更加合适的选择。

尼波利选择了脂凛城。

脂凛城同样拥有港口，做为风月圣地，它在商人的心目中有着不错的声誉。

“白天做生意，夜里消遣，消遣够了再去做生意，”尼波利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我们能让每一个来到脂凛城的商人心甘情愿的掏出每一个金币。”

雷吉彻底被尼波利征服了，这才是一个商务官应有的模样。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雷吉慨叹道，“据我所知，你的家族里没有人担任过官员。”

尼波利道：“这是斯隆家族的梦想，商人是最低等的贵族，即使我们拥有让人艳羡的财富，可我们也只能看着官员的脸色度日，我曾经梦想过拥有属于自己的王国，大人，我愿意把我的梦想寄托在您的身上。”

尼波利对于生意的理解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从雷吉的判断来看，他的一些理论已经具备了经济学的雏形，按这种趋势发展，等到尼波利须发皆白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写出这个世界的第一本经济学巨著。

但雷吉不想等那么久，他现在就想检验一下尼波利的理论，既然尼波利认为脂凛城将成为最佳的商业中心，那么雷吉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恢复脂凛城的秩序。

战后重建是非常困难的过程，不仅包括物质重建，还包括精神重建，想让饱经恐惧和伤痛的人们接受一个新的统治者，绝不是站在广场上发布几条宣言那么简单。

雷吉读过很多史书，历史上记在了很多从精神上征服子民的方法，残暴的统治者会通过杀戮来解决问题，甚至会用屠城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行一场洗牌式的重建。

当然，也有一些温和的君主会通过减免税收，发放粮食、提供住所等温和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这些手段可以统一称之为“仁政”。

无论杀戮还是仁政，想让脂凛城的居民从内心接受雷吉的统治，恐怕需要几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因为人们对雷吉的印象与一个真正的国王相差太远。

人们痛恨查理曼的暴政，可人们依然坚信自己是莱恩国的子民，跟着一个无国领主既不光彩也不会幸福，尽管雷吉在战场上取得过无数胜利，尽管碎雪城的平民比普通的贵族还要富有，但这依然难以转变人们固有的思维模式。

所以雷吉要采取一个更温和更有效的方法，他不再改变子民的思维方式，而是让脂凛城原来的主人用子民最习惯的方式完成精神重建。

这种方法可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使用，首先要保证原来的领主对自己足够忠诚。

这一点雷吉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我知道艾德文娜的深浅，我是说……从精神上的。”

雷吉以为艾德文娜会喜极而泣，她会用各种方式的和雷吉庆祝一番，从白天一直庆祝到晚上，再从晚上庆祝到天亮。

可文娜表现的非常平静，更让雷吉无法理解的是，她竟然不想回脂凛城。

“我很喜欢碎雪城，让我留在你身边为你做些事吧，”文娜微笑道，“如果你不再需要我，我就去城外继续打理我的杂货铺。”

雷吉盯着文娜看了许久，他怀疑文娜用了某种双关的语气，又或者在故意说着反话。

“你是在怀疑我的诚意么？”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文娜一脸柔情的看着雷吉，“我属于你，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属于你，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怀疑，更不敢违背你的意愿，只是……这件事，请你让我任性一次，就一次，我真的不想回脂凛城……”

“为什么？”雷吉彻底茫然了，“夺回脂凛城难道不是你的愿望么？”

“是我曾经的愿望，”文娜咬咬嘴唇道，“可现在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呢？”

文娜不想做出更多的解释，她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泪水：“是我不对，是我任性，我去拿鞭子，你狠狠的打我一顿，求求你，别让我回去……”

文娜狠狠咬着嘴唇，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雷吉一脸费解的问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背叛了他们，”文娜把头埋进了雷吉的胸口，抽泣道，“我背叛了我的子民，我不可能再当他们的领主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只是内心的愧疚而已。雷吉轻轻抚摸着文娜的发丝，正准备给文娜一番全身心的安慰，却听到了卫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大人，财务官菲南斯求见。”

雷吉皱眉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菲南斯说他等了您太久，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这个混账东西，文娜，去把鞭子拿来，让我先揍他一顿！”

……

雷吉知道菲南斯的来意，上次的事情把他吓坏了，他的精神也彻底崩溃了，他向雷吉提出了辞呈，但雷吉没有应允。

“我的财务官，我说了多少次，我不会批准你的辞呈，无论你怎么求我都没用！”

菲南斯痛哭流涕道：“大人，我真的受不了这份折磨了，请您给我一个解脱吧，如果我有死的勇气，我真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个解脱。”

“你居然想死？”雷吉苦笑道，“我承认给过你一点精神上的折磨，但还没有做到如此残忍的地步吧？”

“这不是您的错，您就是把我绞死也是应该的，”菲南斯哭道，“那份折磨并不来自于您，来自于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大声哭喊：“那份折磨来自于我的心里，我背叛了碎雪城，为了活下去，我和前任政务官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我该为这些罪行付出代价！”

雷吉笑了，他等了整整一年，终于等来了菲南斯的忏悔，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份忏悔来自于真心还是假意。

为了生存，人们有时候会被迫出卖自己的灵魂，雷吉问过巴切洛，菲南斯在勾结的萨恩过程中没有得到太多好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被迫的。虽然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罪过，但那个时候雷吉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没有他制定的碎雪律法，所以雷吉想利用这个时间差上的漏洞，给菲南斯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

“之前的事情希望你永远记在心里，只要日后能保持你的忠诚和职守，我保证不会再追究你曾经的过失。”雷吉都快被自己的宽容感动了，可菲南斯却没有那么容易原谅自己，他突然从卫兵的手里抢来了火枪，指着自己的脖子道：“再见了，领主大人。”

看着菲南斯笨拙的模样，雷吉叹口气道：“你先把枪放下，每个人都会犯错，不管那些错误有多么的严重，我已经承诺不再追究了。”

“我说了，这和您无关。”菲南斯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为什么你不能原谅自己呢？”雷吉无奈的看着菲南斯。

“为什么您要原谅我呢？”菲南斯也在费解的看着雷吉。

“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权力，在碎雪城最艰难的时候，有很多贵族离开了这里，他们也背叛了碎雪城，可如果他们现在选择回来，我依然可以原谅他们。”

“您还会把属于他们的土地和宅邸还给他们，让他们继续成为贵族么？”

“呃……这，这个，倒是，不可能的。”

“那您为什么还保留了我的官职？我难道和他们不一样么？”

真该死，菲南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些背叛过碎雪城的贵族可以回来生活，但雷吉将剥夺他们拥有的一切，这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