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那日,女皇果然未到场,但据虎翼探查所知,宣政殿各个角落藏了不下五名暗卫。
明璋心里门清,面色却浑然未觉,一丝不苟地照着流程,考校这些从千军万马中挤过独木桥的人才。
这些,可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马虎不得。
考试题是她与女皇和季良三人商定的,绝不是死记硬背四书五经之人可答好的。
会试时季良开考后更换试题,能通过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殿试试卷收起来后,季良同明璋争分夺秒阅看,争论名次,最终选出三份做得最为鞭辟入里的答案。
其中,便有穆雅斓。
在殿中等得心里油煎火烤一般的进士们,见进了后殿许久的太女与宰相终于出来,不由都面色一正,整理仪容,面上满是期待。
明璋推着轮椅上前一些,朗声道:“江隋,穆雅斓,韩圭,三人,留下,其余才士可先行离去,等候朝廷的派遣。”
一般只有前三甲会成为京官,而其余两百余人,都要先行下放地方历练几年。
众人面上都流露出些许失望,却也都风度依旧,先后行过礼便离去,留下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是实打实欣喜的三人。
先前的笔试,季良可以占据大头,成为主考,可这一轮,却是一个储君必须出头的。
明璋当仁不让,毫不胆怯,平淡挥手示意三人各自站定。
小小举动,却可以看出几人的性格。
果然,一身着素衣,瘦削高挑,面容端方却有些高傲神色的女子,漫不经心走到其他二人中间,占据了最能叫储君注意到的位置。
此人心高气傲,应当是恃才傲物,却也愿意做些面子工程,只是一举一动仍不受控制地要展示自己。
那三份试卷中,倒是有一份,字体偏瘦,锋芒毕露,行文之中也颇为犀利,想必便是此人所做。
她名韩圭。
剩下二人中,穆雅斓自不必说,另外一人,江隋,看着却是有些唯唯诺诺,耸着肩,不时观察其他二人,最后才在韩圭右手边站定。
嗯,此人性子有些软,遇事爱斟酌,容易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从性子来看,倒是穆雅斓虽身出寒门,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显得更为出挑。
明璋也不偏袒,依着自己的理解,叫三人分别对当今局势发表了些看法。
韩圭果然第一个开口,滔滔不绝讲了小半个时辰,从立超讲到现在,从国内讲到国外,不得不说,她对于这些局势倒是掌握得准确。
韩圭说完后,穆雅斓才开口,针对她一些不甚全面的点做了补充,重点提出了当今北疆的危局。
阳春三月,大宸倒是库有余粮,百姓富足,可北疆之外的异族,以放牧为生,苦苦支撑了一冬,早已草枯马瘦。
去年冬日有极少下雪,开春也少雨,只怕草原长势一般。
异族吃不饱肚子,势必要南下劫掠边境,此事还需提前做好战备。
韩圭却是冷笑着打断她,大声反驳,在她看来,异族只是些未开化的蛮子,不足为惧,大宸正值兴盛,备战可谓是多此一举。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辩论了半个时辰,谁也无法说服谁。
明璋却是将头扭向一直沉默站着的江隋,开口问道:“江进士怎么看”
江隋才像是猫被拎住了后颈皮,讷讷开口:“草民以为,两位同窗都说的有理。战备不可或缺,异族也确实不足为惧……”
她总结性说了几句,都是前面二人的观点。
明璋却是鼓励地看着她,“没别的了?孤瞧你笔试答得很不错,怎的面试竟是这般拘谨”
江隋抬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声音越发细小,明璋用力听,才明白她在说:“臣自小便胆子小,在人前不敢说话……”
同季良对视一眼后,明璋对她们三人笑道:“今日考试到此结束,三位可回去歇着了,明日午时放榜,先提前恭喜三位!”
三人齐齐躬身,便一一退去。
明璋面上如释重负,瘫软在轮椅上。
休息片刻,她又直起身子,同季良相携去见女皇。
细细将今日情况说了一遍后,女皇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璋儿果然卓越,已可以独当一面了,将朝政交到你手里,母皇放心。”
并且明璋说的情况,同暗卫报告的,无一丝出入。
她对于自己还是十分诚实的。
得到这个结论,女皇心里十分舒畅。
明璋却是暗暗翻白眼,女皇都派人监视了,她再胡说八道,岂不是给自己找事
更何况,穆雅斓明面上还是老二曾经的幕僚呢,自己能将她选进前三甲,想必女皇还为自己的大公无私而暗喜呢!
女皇确实暗喜,这穆雅斓能将周舟挤走,想必是大才之人,明璋没有仗着同老二的私人恩怨为难她,确实是将事情办得妥当。
确认了三人的名次后,明璋和季良终于被放回府。
果不其然,外面天色早已一片漆黑,夜色已深。
搂着夫郎醒来时,明璋还有些后怕,揉了揉脸清醒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在府中,在夫郎的床上,而不是在那大殿上出题。
长舒一口气,抱紧怀里的天仙,明璋将脸埋进季濯缨脖颈中,深吸一口,满足喟叹。
季濯缨早已醒了,只是看明璋还在睡,怕扰了她,才一直不动。
此时肩膀有些酸,便哼哼唧唧推她,“给我揉揉肩膀嘛~”
明璋一大早的心都酥了,心疼地揽住夫郎,轻轻按揉他僵硬的一边肩膀,边揉便问:“还酸痛吗?”
一大早的容易冲动,季濯缨被她揉得肩膀不疼了,其他地方却有点胀痛。
忍着羞意,他万分诚实地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吐气,“妻主,再揉揉别的吧。”
明璋愣了一下,随即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身体先于脑子便将他压在身下。
“昨夜回来的晚便没折腾你,看来是叫我家小夫郎不满足了!”
明璋坏笑着挑起他一缕头发,拿手指卷着玩,顺便欣赏身下人羞到脸红的神色。
“妻主这便来满足你。”
今日放榜,早有富贵人家守在榜前,只待捉个进士回去做儿媳妇。
苦苦等着排名的考生们更是急切地往里挤。
看到自己的排名,有人欣喜若狂,也有人不可置信,京中一片热闹。
而高高写在榜首的第一甲第一名,穆雅斓,却是面色淡淡,仿佛在看着别人的成绩。
韩圭得了榜眼,十分不服气,站在她旁边阴阳怪气道:“装模作样!”
穆雅斓瞥了她一眼,却是一字未回,径自离去。
而同样跟在两人身后的江隋,看着自己探花的名次,满脸喜色。
状元榜眼跑得快,唯有个探花被重富户拽着,争先恐后要将儿子嫁与她。
午时才起的明璋刚刚来到宫门外,看着这熙熙攘攘的喜庆场面,隐约听到新科探花声嘶力竭:
“各位别拽我了!我家中已有夫郎了!”
性子犹豫,品性倒是不错。
明璋微笑着看过去,此人,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有一个华为的机试要参加,虽然应该过不了不过还是要尝试一下,明天更新可能会晚,也可能短小……求宝贝们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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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甲当入翰林院,穆雅斓并无异议,安安分分听从安排做了个从六品的编修。
而韩圭,一听到这职位虽高为从六品,却每日只是记录些帝王日常,偶尔编修本朝历史,便显出些不愿。
她直言自己寒窗苦读十数年,为的是利国利民,不愿将大好年华耗费在此处,宁愿去做个正七品的知县。
明璋安排职位自然会考虑她们的意向,闻言也不反对,便将空缺的端阳县县丞一职给了她。
端阳县位于京畿,也不算辱没她的才华。
今年由于出其不意地换了考题,大多家底丰厚买了试题的贵女,基础不牢,又被换题打乱了节奏,在三百进士中仅占了三成。
而一甲更是全被寒门学子拿下。
是以韩圭不愿进翰林院,明璋也能理解。毕竟她未见识过官场,不知内情。
翰林院编修表面上看是个鸡肋职位,实际上晋升空间极大。
不是翰林院出身,不可入内阁。各省尚书,各部侍郎,均需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担任。
只怕过几年,韩圭又要后悔。
明璋心里盘算着,她太傲了,过刚易折,先去地方上打磨几年,待有些沉淀了,再破格录入翰林院,以后也是个栋梁之才。
而那探花江隋,实在是个老实人。
明璋问了许久,她才磕磕绊绊吐了实话。
原来走上科举之路都是家里夫郎押着的,夫郎长得十分漂亮,性子却同个女儿一般,学识见识比她都广。
她从小和夫郎青梅竹马,生怕他不要她,是以夫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知不觉就中了进士。
此时,明璋问她愿不愿意进翰林院,她竟是两眼迷茫,说要回家问问夫郎。
此事同女皇一说,她也被逗得直笑,干脆叫季良和明璋去见一趟江隋的夫郎,将这个夫管严安排好。
最终,江隋还是入了翰林院,与穆雅斓做了同僚。
她的夫郎的确如她所说,又漂亮,又强势,也确实十分有格局。
真是令人想不出来,怎样的农家能养出这样的儿子!
不过总想着别人的夫郎不叫回事,明璋甩甩脑袋,开始想自己的夫郎。
啊,还是阿缨最好看最温柔最聪明,最讨人喜欢!她笑得十分荡漾。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阿缨能怀上崽崽,到时候她照顾他们爹俩,真是幸福!
一路想着,回府以后她也一直笑得十分憨傻,还时不时摸摸季濯缨的肚子,叫他一头雾水。
“你摸什么呢?我月事刚走不久,小腹不痛了。”
明璋面上的笑僵住,脸垮了些,“月事刚走,看来是没怀上。”
她说的声音太低,季濯缨没听清,便靠得近了些,“什么?”
“没什么!”明璋笑得十分欲盖弥彰,“就是想占你便宜,嘿嘿嘿。”
季濯缨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将她扯进帐中,“想占便宜便来!”
郎秋平同黄锦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五,中元节,正合两人的属象。
郎秋平忙里忙外,每日喜气洋洋,逢人便笑,累得瘦了一圈。
而明璋终于闲了下来,好好陪了夫郎一段时间。
然而好日子没过几天,三月二十一,天上阴着,春雨细密叫人心生黏腻,一道尖啸刺破了京城平静的上空。
“异族南下,北疆垂危!”
报信的斥候满身是血,强撑着汇报了北疆的情况,便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大殿上。
北疆异族果然无粮南下,突然攻破边境两城,夺空粮仓,肆意杀掠,抢夺了无数男子与儿童,如今正在攻第三座城。
与这斥候同时出发报信的足有三十余人,叫那异族一路截杀,仅有一人仗着懂得多走了野外,才艰难突出包围圈,来京报信。
女皇身子刚刚养好一些,听闻这些,立马又急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竟是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明璋急得上火,只得先行代理过朝政,召集群臣商议对策。
平日里嘴尖毛长的大臣们,到了此时竟一个个成了锯嘴葫芦,噤若寒蝉站在那里,生怕自己被点去打仗。
争吵了一个上午,仅仅是定了叫黄泽点兵去北疆拼杀。
将群臣挥散,明璋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将那墨玉虎符取出来码到桌上,对留下的季良、郎秋平、黄泽、穆雅斓轻声开口:
“北疆有四十万兵马,只是平日里分散在百姓中,战时才召集。”
黄泽有些迟疑,问道:“可这化兵入民,她们战斗力要如何保证末将不敢夸大,只是末将亲自带出来的兵,以一敌三不是问题,这些兵士却是不敢估量。”
明璋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这个,母皇给我这虎符,明面上是放权,实际上只是给了个不能吃的饼,将胡萝卜挂在驴子前面诱着它拼命的。”
“殿下怎将自己比作驴子了”郎秋平却是一点不忧虑的模样,还在开玩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现在能是你吊儿郎当的时候”黄泽也心里着急,忍不住开口说她。
郎秋平却是咳了两下,老神在在,摇头晃脑,“实在不巧,小妹这里可是有致胜法宝呢,大姑姐稍安勿躁。”
黄泽被她气得想提拳头,又被明璋拦住。
“秋平可是有做出什么新机巧”明璋眼睛一亮。
郎秋平做出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若她能做出什么新型武器,那这边境之祸也许真的可以速速平定。
只见郎秋平点点头,“是一款威力十分巨大的弩箭,一会儿可去我府中看看。”
一直没开过口的穆雅斓突然发出灵魂质问:“即便有了新式武器,大批量制造也需要时间,边关却是等不得。”
郎秋平以前也听明璋说过这位大才,闻言笑眯眯转过头去,“这款弩箭制作十分简单,将士们一人削一段木头,便学会了,前后制作不超过一个时辰。实在学不会,也可叫旁人帮帮忙。”
“异族多骑马,擅弓箭,可远攻可近战。这弩箭却是距离越近威力越大,这个距离正是弓箭无法发挥有效攻击的距离。”
“且弩箭发射速度可为弓箭三倍之快,只要躲过前期的剑雨,我们的将士绝无可能落败。”
穆雅斓听她描述,也放下心来,一行人便直直跟着郎秋平回了家中。
“这是我拿来试验的木板,”郎秋平摆出一块一掌厚的木头,夹紧在假山旁,“现在我拿弩箭对准,发射!”
那弩箭“嘣”地一声,尖利的铁箭飞射出去,竟是一举穿透了那木头,插入假山之中,没入一半。
众人皆是后背一凉,明璋大喜,“有此弩岂不是大胜在即!”
郎秋平却是摇摇头,严肃道:“距离越近威力越大,再远一倍,便后劲不足,只能穿透木板,而不能插入假山了。”
黄泽却是摆摆手不甚在意,“你那还能叫木板,一掌厚,还不是最软的杨木,这两个人也能射个对穿了。”
gu903();穆雅斓却是突然开口,“异族不爱着铠甲,身上常厚厚裹着兽皮,韧性不小,同此木比不上,可也能及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