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吃糖了?谢陵微微一笑,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歪理?给你糖吃你不要,那要不要吃点苦头什么的?
沈执:
他有些舍不得吃,一直在手心里攥着。像是怕捏碎了,五指都不敢用力。也不知道出于何种想法,心里一下子满了。
小时候,他在东宫为奴,夏司算是他半个师父,虽然不用做些粗重肮脏的活儿,但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元祁说,娇生惯养的孩子长大了不会有出息,遂剥夺了沈执儿时的一切乐趣。
有一回元瑾来东宫玩,桌面上就放着一盒莲子糖,起初沈执并不知道是给元瑾准备的,毕竟元祁不吃甜的,东宫也从未出现过糖。
那糖果圆溜溜的,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很好吃,闻起来还甜丝丝的。
小沈执当时特想吃,见左右无人,偷偷去捏了一颗藏在衣袖里,打算晚上躲在被窝里慢慢品尝。谁曾想被元瑾当场抓个正着。
一脚把他踹下台阶,说他偷盗,让宫人抓了他砍手。小沈执当时吓得半死,被几个宫人拖着去砍手,拼命挣扎之下,误伤了元瑾。
事后手没砍成,元祁罚他跪了一晚上碎瓦。可能对元瑾而言,这只是儿时发生的一桩小事,兴许早忘干净了,但对沈执而言,每件小事都毕生难忘。
谢陵不知沈执的过去,见他神色
悲凄,狠抿着唇好委屈的样子,遂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沈执如梦初醒,赶紧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糖,我不要。
他一面说不要,一面将糖攥得死紧,口是心非又故作矜持,谢陵鬼使神差一般地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伸手抚摸着他的头,笑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在我身边,纵然是摘星星捞月亮,我也全部依你。
沈执抬眸望他,想插科打诨过去,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好板着脸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哪里都不好,薄情寡义,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丢人现眼,好像天底下所有坏的东西,四舍五入之后都能同我挂上边。沈执这个名字好像天生就带着恶心,别人一听说我叫沈执,都对我如避蛇蝎,仿佛多看我一眼,自己就不干净了。
顿了顿,他看了看谢陵,又看了看自己,很自惭形秽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哥哥喜欢我。
谢陵却很纳闷,难道他对沈执的喜欢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自己到底要怎么爱他,沈执才能感受得到?一定要在床上耳鬓厮磨到精尽人亡?
转眼便到了初八那日,沈执早上起身时,外头天色朦胧,隐隐还能瞧见星子,待一切准备妥帖便出府。外头已经并排停了两辆马车。
沈执偏头瞧见霜七将这几日需要的衣物塞进马车里,估摸着以谢陵的脾气,不到春闱结束,怕是不会回府。
正愣神间,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一转头,险些撞在谢陵怀里。
好好考,可别辜负了自己。谢陵轻拂了一把他的衣领,淡淡笑道:谢二公子,你可以在外丢人,但谢家不行。记住我说的话,不管有谁为难你,姑且不作理会,待事后,我弄死他。
语气虽轻,可浑然一股滔天杀意,沈执突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自己身后原来也是有靠山的,遂点头应了。
为了避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贡院去。大约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沈执一掀车帘,微微吃了一惊,今年参加春闱的考生,远比他想象中多。
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据说今年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也要科考,恰好同谢府的马车停在一块儿。
七八个小厮簇拥着,将一位锦衣公子扶了出来,沈执不打算出风头,遂落后一步,打算排队进场。
谁料此人偏偏认得沈执,而且还很看不惯沈执,当即就嘲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公子?怎的,今年也来科考?
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贡院又不是你家开的。
沈执刚好也认得此人,礼部尚书的公子,姓曹名誉,名如其人,平生最爱两件事,一是眠花醉柳,二是沽名钓誉。仗着自己有个礼部尚书的爹,以及皇后亲姐,甚嚣张跋扈。
常跟在元瑾后面狐假虎威,很惹人讨厌。当初沈执背叛了谢陵之后,连夜入宫,刚好在宫门口遇见此人,当时沈执心急如焚,十万火急地想入宫求见元祁,就被此人拦住。
非逼他跪下才肯放行,当时沈执颇为年少气盛,怎么肯受此大辱,将之一顿好打,十几个侍卫拦都拦不住。
可能三年前受了元瑾那等欺辱,如今想来,也有曹誉的一半功劳罢。
沈执牢记谢陵的话,姑且不同他一般见识,抬腿便走。谁曾想曹誉见他置之不理,更加气愤,伸手就要拽他腰牌。
沈执身形微微一错,曹誉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又在人前自然暴怒道:沈执!你现如今已是奴籍,谁准许你穿这身衣服,过来参加科考的!
曹公子,你眼睛瞎了?沈执挑起腰上的玉牌,笑眯眯道:认得字罢?在下不才,正是当今中书令大人之弟谢初黎!
说着,他上前狠狠一撞曹誉的肩膀,左右的侍卫见状,纷纷上前拿人,沈执冷呵:有什么事,找我哥哥去!
此话一出,一时间倒没人敢为难他了。曹誉气得跺脚,恰好沈墨轩奉旨前来维持贡场秩序,遂将人拉开,怒问:沈大人你说,这个人到底是谁!
沈执自从上次西宁城一别,再未见过沈墨轩,如今骤然一见,居然在这种环境下,微感尴尬。
正想借口走开,却听沈墨轩道:玉牌上不是写着么?天字五十二号考生谢初黎,曹公子若是不识字,那来考什么?趁早回家罢!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他是沈执啊,你也不认识了?曹誉恼了,抓着沈墨轩衣袖不依不饶道:
快,将他给我赶走,不准他进贡院!否则我就告诉我爹,回头参中书令一本,告他以权谋私!
纵然沈墨轩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蹙起了眉,他素来袒护沈执,这次也不例外,震开衣袖寒声道:曹公子可要慎言,若按你这么说,本官是不是也能理解为,礼部尚书以权谋私,所以才让你进了贡院?
曹誉道:这怎么能一样?我乃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弟,沈执不过就是个奴才!若要我同他一道儿考试,岂不是让我自贬身份了?
就你这身份,也怕自贬?东陵律法严明规定,除了罪臣之后,凡参加科考者不论出身。曹公子当众藐视律法,可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沈墨轩疾言厉色,当即呛了回去,说完,也不顾在场众人反应,一把攥住沈执的手腕。
沿路众人纷纷散开一条通道,沈墨轩径直将人往门前一推,同门口两位官员道:查他玉牌、考号,出生籍贯,姓甚名谁,核实他的身份!
两位官员面面相觑,不敢多耽搁,待查验完毕之后,拱手道:回沈大人,没有任何问题。
嗯。沈墨轩轻颌首,又转头同沈执道: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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