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回想自己逃离周家后的这短短三个月,几乎是将前十余年想都不敢想的事,统统都做了一遍。
她睁了一夜的眼睛并不觉得困倦,反倒在将近天明的时候,越来越清醒。
她在沈淮安的敲门声中下了榻,打开门并没有多说别的,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待会儿,可以把弓箭交给我吗?”
沈淮安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看着她瘦弱的样子,却也不免迟疑道:“你当真会吗?”
刺杀这种事,往往只有一次的机会,若是第一箭射偏了,被人发现后兵荒马乱下的第二箭,便很难说了。
沈淮安原本想的是,她不会也没关系,他会手把手替她把着箭,叫这支箭,准确无误地射到褚长势的脑门上。
哪想瑜珠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毫不迟疑道:“我会。”
她当真会。少时邻居家曾搬来一位与沈夫人本事无异的女将军,是随丈夫一道被贬至钱塘,在太守的手底下掌管军务的,她教过瑜珠射箭,亦教过瑜珠投壶、捶丸,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去他们家玩耍。
可惜的是,他们夫妇到钱塘不过三年又被圣上调去了别的地方,此后数十年的人生中,瑜珠再没有见过那对夫妇,亦没有再听到过关于他们的消息。
有些人走了,就是一辈子。
她接过沈淮安递上来的弓箭,站在门口,对着猎户家墙上的靶子射了一箭。
正中靶心。
沈淮安靠在墙上的姿势慢慢挺得笔直,盯着那支射穿靶心的箭,终于正了正脸色,看向瑜珠道:“你在家里练过?”
“从小学的。”瑜珠放下弓箭道,“原本忘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在家闲来无事,便又练了起来。”
他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比起不能手把手教导瑜珠的失望,瑜珠身上每多一个闪光点叫他发现,都能激起他莫大的兴趣。
他向瑜珠招招手,示意她可以跟着自己出发了。
从前只在别人的话里或者是街边的话本上才见到过的刺杀,瑜珠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亲自上手。
天色尚未亮透,她同沈淮安便埋伏在半山的草丛间,穿着的衣裳颜色十足默契,都是与青草一般的绿。而在他们身后,还有许多穿着夜行衣的魁梧壮汉,防的就是瑜珠到时候万一跑不动,那好歹也还有人能驮着她在林间飞奔。
清晨一早,城门开始缓缓打开,带着镣铐流放的一批罪犯由刑部的一位办案人员牵头,不少的官兵看护,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西南的城门口,沿官道在走。
瑜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此时的天色虽然已经大亮,但看护犯人的官兵显然都还没有提起什么警惕,因为这还是皇城近郊,没有人认为,有人敢在这里对罪犯动手。
可瑜珠敢。
她拉起早就准备好的弓箭,在沈淮安的指引下,认出那个叫褚长势的男人。
弓箭射出的一刹那,沈淮安拉起她的手,即刻便往山林后面跑。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究竟有没有射中人。
“射中了。”沈淮安不知是安慰还是真的看到她射中了,拉着她狂奔在笔驼山的林间小道上。
身后那群穿着夜行衣的人举着弓箭,对着他们一路护送,直至将他们送到另一边的山脚,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朗朗乾坤底下。
瑜珠一路心脏都狂跳的厉害,尤其马车摇摇晃晃,撞的她更加心神不宁。
她望着马车与外界相接的帘子,甚至已经不敢去掀开它。
她害怕掀开后看到的就是官兵,害怕掀开后就有一堆的人要拉她去官府。
她杀人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成功,但是,她真的杀人了。
杀了人的恐惧与终于能够亲手为爹娘报仇的喜悦错综复杂,交织在她的心头,她忍不住颤抖着浑身,落下茫然的泪水。
马车要带着她去到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杀了人,自己终于亲手为爹娘做了件事。
突然,她颤着煞白的脸颊,抓住沈淮安问:“那些人会不会有事?猎户会不会有事?官兵会追上来吗?若是有事,我可以自己出去承担的……”
她虽然害怕官兵,但她自认自己此生已经无有遗憾了,若有旁人会因为她的事而受到牵连,丢了性命,那她宁愿自己去认罪伏法。
“那都是家里自小为我培养起来的死士,你放心,这种事他们早不知干过几百回了,身经百战,绝不会出问题。”
沈淮安瞧出她的害怕,便坐的离她近了些,粗糙的大掌握紧她刚射过弓箭的两只手,给她传递过去自己的力量。
“适才跑了一路,是不是累坏了?待会儿我们去道观里歇一歇,从长计议。”
他不说,瑜珠本还没有觉得累,但是他这一说,瑜珠才想起,自己的双腿分明是已经酸软到快要失去知觉。
她后知后觉,边逼着自己停下啜泣,边想去捶捶自己的腿,想要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不知何时都被沈淮安捂在了掌心里。
她瞬间又同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般,将双手从他的掌心抽出。
她彻底茫然失措地看着沈淮安,沈淮安也静静地凝眸注视着她。
看她呆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忘了眨的样子,沈淮安蓦然笑出了声,坐的离她更近一点,且得寸进尺的,将自己的上半身探了过去。
活了二十余载,软玉温香的场合他见过不少,旁人给他塞美人,他也偶有逢场作戏,但也仅限于逢场作戏,在外人面前,喝喝她们倒的小酒,搂搂人家的香肩,更多的,便再没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亲亲瑜珠。
即便她曾经是周渡的又如何,只要他想要,便没有人能够阻拦。
他将脑袋倾下去,在与她隔着一寸之遥的地方顿住,他抬着近在咫尺的眼,瞧了眼瑜珠,她的脸颊因为过度的紧张与奔跑,到现在还是红扑扑的样子,他轻笑着,闭了眼凑了上去。
可是下一瞬他就被推开了。
瑜珠紧贴在马车壁上,惶惶不安地看着他,似乎也是在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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