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看着男人淡然地应下,便也不再有什么阻拦,将东西交给下面的人,吩咐将他登记在册。
瑜珠这几年往家中捡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和孤儿,对于到京兆府办户籍一事的流程已是十分熟络,知道这接下来便没什么大事,打算叫男人自己处理完后回家,她还要赶着去一趟康家,当面向那位康夫人赔罪。
只是穿着官服带着官帽的周渡拦下她:“等等,瑜珠,我还有件要紧事要说!”
瑜珠贸然被他抓住了手腕,同被登徒子轻薄了一样,嫌恶地甩开:“周大人要说什么?”
周渡早习惯了与她这般热脸贴着冷屁股,也不管她的态度,径自将她带到了一旁适合说话的地方。
“近来沈淮安回京,可有找上过你?”他直截了当地问。
“他有没有找上过我,周大人不知道吗?”瑜珠颇为讽刺地瞥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个无时无刻不派人监视着她的周明觉身上。
周渡捋了捋气息,语气低沉而又认真:“瑜珠,我当真没有再派人时时刻刻都跟着你。”
“那关于面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渡一时又无话可说。
“除了面首……”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开脱。”瑜珠冷哼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渡缓了缓神色,终于又变得义正言辞:“近来若是沈淮安同你借钱,或是借旁的东西,千万不要给,最好是彻底远离他,不要与他接触。他这个时机回京,说是因为家里婚事催的急,但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时机,是何时机?”
瑜珠只觉每次周渡跟自己谈及政事,她都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凭借着短暂的三言两语,慢慢去猜,去想。
毕竟,她又不是跟他们一样在宦海浮沉多年的人物。她只是个升斗小民,做点小生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安康。官场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她从不知晓,亦不想知晓,态度永远只有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她问完了,见周渡也不回答,便安静地垂下眼帘,道:“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会记住的。”
“嗯。”周渡望着她,深沉的目光在这件事之后,染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昨晚……”
“昨晚什么都没有!”
瑜珠不过安静了片刻,顷刻竟又在他面前染上了几抹胭脂似的红晕,语气也从风平浪静转瞬成了疾言厉色,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点什么,只会以为,她是活脱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昨晚你在你家,我在我家,我们各不相干,什么都没有!”可她还要强装着镇定。
周渡倏尔轻笑:“好,昨晚什么都没有,那今晚……”
“今晚你不许再来!否则,我就告你私闯民宅!别以为你如今在京兆府我就不能告你了,我便是去大理寺,一样能将你送进牢狱!”她眼神凶恶,露出挠人的獠牙。
周渡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住眉眼间浓浓的笑意,“好,那今晚也不来了,你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不用你假惺惺地充好人,你不在,我日子过的便是最好的!”
瑜珠此刻就像只炸了毛的小刺猬,无论周渡说什么都是错的。尤其他居然还在笑,他凭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只觉这京兆府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不再多说,便赶紧离开了这个明镜高悬的地方。
她今日的主要事宜便是准备好一堆的补品与布料,亲自上一趟京郊的康家。
周渡那日的语气重,而她的语气软,本意就是不想真正与康家结仇。毕竟她的生意才做几年,康家可已经是做了几十年的瓷器皇商,宫里的门路都有,与康家结仇,于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那日也实在多亏了周渡,如若她真正报官之后,来的是位与她没有默契的官员,那恐怕她与康家之间的关系,只会比今时今日更加糟糕。
她万事俱备,便准备好东西去了一趟康家,从京郊往返回来,天色已经几近昏暗。
她刚到家门口,想要下马车,便见鲁国公府的马车正停在前头。
鲁国公夫人来了。
她这几年虽然一直都有意避着沈淮安,但与鲁国公府的来往却是正常的。她忙赶进厅中,直觉她这么晚过来,必定是有要事,哪想,进了厅里,见到的却是蔡褚之。
“三兄?”
她在鲁国公府,与其他两位兄长倒是不怎么熟络,唯有蔡褚之,勉强算是混成了一半亲兄妹的样子。
整个鲁国公府,除了沈夫人,最关心她的人便是蔡褚之了。
“总算回来了。”蔡褚之正在厅里吃她早上亲手做的糕点,见她回来,边放下手上的吃食,边给她使了个眼色。
瑜珠遂即刻屏退左右。
“怎么了?”待到众人都退下,她才敢小心谨慎地开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蔡褚之亦正襟危坐道:“近来或许要出大事,我且问你,我表兄可有跟你提过借钱之事?”
怎么他也在说借钱?
瑜珠摇头:“不曾。”
想起上午周渡与他异曲同工之话,以及他未曾明说的缘由,瑜珠再次蹑手蹑脚地问:“是发生何事了吗?”
“尚未发生。”蔡褚之道。
只是他的面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尚未发生,却挡不住将要发生。
三年前的他还只是家族的浪荡子,不管天不管地,只管自己的快活日子;可如今的他已经靠家里荫封有了官职,即便只是个朝堂上动动嘴皮子的言官,但终究已经不是最初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孩童心性了。
他与瑜珠道:“我也是偶然间得知消息,陛下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