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和自小顽劣,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什么的,他也只是对琴和书略知一二,所以慢慢从“冰窖”里爬出来的他完全看不懂棋盘上的天下,也不明白这两人在犹豫些什么,两指之间的黑白棋子愣是不见落下。
他小声抱怨道:“喂,你们多多少少看我一眼啊……”他腿都站酸了两人都没有给他哪怕一点余光。
换来一阵静默。两人眉头深锁,指尖碾磨着黑白子,比思索明日会不会天下灭亡还要认真。
“喂,你们莫不是睡着了吧?”
“……”
“……”
“喂,我说……”
“闭嘴!”两个人头都不偏,萧正宇凶道。
萧清和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被这么一吼立马乖乖闭了嘴,立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他们对弈,期间不时说着一些他完全听不懂也看不懂的语言。
直到两人心满意足结束了这局,他才敢诺诺地问:“爹,那个,这三日,宗政叙可有来寻过我?”
“谁?”
“宗政叙啊!”
“哦,你说七王爷啊,”萧正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井井有条地布棋,目不斜视地说出了个令萧清和失望的答案,“没有。”
萧清和瞬间破灭了所有希望,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蔫地低下了头,抿着嘴,轻轻蹙着眉,也不说话了。
原本兴趣盎然的萧正宇却突然摆手道:“今日就到这儿吧,老夫也十分尽兴,”动了动胳膊,“年纪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了。”
白行简笑了笑,不作评判,因为他知道萧正宇只是在转移话题罢了,他静静地等着他再开口。
“清和,爹累了,”萧正宇不动声色地命令道:“你带白公子在府中四处转转,去看看后院儿里你娘亲手打理的那些花花草草,”他又正色道:“行简可是爹的贵客,你别怠慢了。”
萧清和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他还是有些怕他爹的,再说,他爹突然叫他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不会平白无故让他接下这任务的,他毕竟是一国丞相,可不能因为小脾气坏了他爹的大计划。
“是。”虽不情愿,却还是乖巧地答道。
他爹经常会这样,有些不好应付的朝臣前来拜访的时候他就会交待一些事情给他做,他向来都是不问缘由就接受,他虽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却不能不顾他爹的处境,这次也不例外,虽然他也不知道白行简是不是有什么背景,但他爹又不会害他。
不过这次他理解错了,他爹并没有什么大计划,只是单纯不喜欢七王爷宗政叙,既然萧清和喜欢男人这事情已经毫无回旋的余地了,那他希望他的宝贝儿子能和一个品行端正,真心待他好的人。
总之,那个人绝不可以是宗政叙这样的老狐狸,相比丞相大人的担忧,丞相夫人却是十分安心的,因为她相信他的宝贝儿子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荆棘之路也能踏成万里坦途。
白行简得体地一笑,“有劳萧公子了。”
他也不知道丞相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正中他的下怀,他正愁找不到好时机与萧清和独处呢!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穿过一条又一条雕龙画凤的悠长的回廊来到丞相府偌大的后院。
奇形怪状的假山,潺潺的流水,布局合理地镶嵌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里,品种齐全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靠墙的地方单独辟出狭长的小块土地,围着墙根种了一圈胡姬花。
种的大概是花期在春季的那种,此时早已不见花了,在这满园的繁荣中却也不显孤寂,反而十分和谐。
第19章撞破
“谁准你来我家了?!”萧清和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地跑来,看到的人不是宗政叙却是这个厚脸皮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白行简早料到他会如此说,听完噗嗤一笑,道:“照过了。”
“那你还来。”萧清和不满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了呢。”白行简带点惋惜又带点自嘲道。
萧清和嘴毒心软,最见不得别人这样自我贬低,尤其是在他如此讽刺过对方后,可让他这么骄傲的人道歉绝无可能,他低着头,语气开始平和,结结巴巴道:“算……算是吧。”
正因为低着头,他没有看到白行简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容,“清和,你爹人真好。”
白行简一改在萧正宇面前的恭敬有礼和乖巧做作,也不再叫他萧公子。
萧清和垂着脑袋说:“若是你有意,他也可以是你爹。”
从他爹对白行简的态度来看,萧清和觉得只要白行简开口,他爹就能立马收了白行简作干儿子,丞相府一年四季都有人上门拜访,或为前程或为姻缘,可他从未见过他爹与谁交谈时像今日和白行简下棋这般神态自然,轻易就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笑。
白行简勾唇一笑,不置可否,做丞相的干儿子不是他今天来此的目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整日闷在这院子不无聊吗?”
萧清和暗自撇了撇嘴,说了一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纨绔子弟的话:“当然无聊,可出去也一样无聊,还不如省些体力吟诗作画。”
“就你?你会吟诗作画?”白行简也不知道为何,老想找些话题与他争吵,他觉得这样安静带了些小悲伤的人不该是南宫妖言,那个张牙舞爪,张扬跋扈的小狮子才是真正的他,简单,纯粹。
萧清和果然瞬间炸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与本少爷说话,本少爷就不会吟诗作画了?!你是不是觉得全怀耒城就你白行简一人会作画会下棋,别人就不可以,也不撒泼尿照照自……”
他突然顿住了,想起前面一次让他撒尿自照的结果,似乎怕再伤到白行简似的,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句全然不像骂人的话:“反正,反正,反正我肯定比你要厉害多了!”
此时白行简的笑已经完全憋不住了,眼前这孩子太容易被激怒,又因为善良的本性说不出残忍的话来伤害他人。
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刺激别人,憋得耳朵尖儿都红了,挺翘的鼻尖上有几颗晶莹细小的汗珠,修长俊秀的眉毛纠结在一起,显示着主人同样的情绪,白行简觉得眼前的人实在是纯良可爱,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忍。
萧清和看他笑得那么肆无忌惮,火气一下升腾起来,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像只发怒的小兽,张牙舞爪却又无处发泄,因为他除了“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配不配……”这两句之外根本不会什么可以用来反驳他的话。
气鼓鼓的样子,像个被抢了糖果还被母亲命令不许打架的小孩子,压抑着愤懑不满,又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白行简收敛了些笑意,终于不再逗他,狠了狠心,决定将此行的目的贯彻到底,“跟丞相大人报备一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整日待在这华丽的牢笼里,你倒是一点儿不怕自己身上长蘑菇啊。”
“你才长蘑菇!你满脸长蘑菇!满身长蘑菇!”萧清和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解恨,瞄了一眼不该瞄的地方,恶狠狠地说:“你胯.下也长蘑菇!看你那物怎么用!”
白行简被他那副自卫的幼兽一般的模样给逗得不行,也不计较他说自己那物长蘑菇的事儿,一手拽着他的手腕向前院走去,在遇见一个正在修剪枯枝的小丫头时替他做了决定,“烦请跟你们家老爷通报一声,你们家少爷我借走了,先行谢过。”
白行简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包裹着修长挺拔的身形,一张脸本身就生得好看,此刻染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意更是迷得那未出阁二八少女晕头转向,熟透了一张小脸,甚至忘了点头答应。
“喂!你放开我!”萧清和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被拖着走,感觉十分不舒服,不停地出声抗议,“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啊!放手啊!”
白行简不顾他的挣扎,一路毫不费力地拖着他走,笑得满面挑花,沿途的家丁和丫头们虽被自家少爷的大呼小叫吸引了目光,还没来得及思及解救就已然被白行简那迷人的笑容征服,只得默默地看着自家少爷被拖出门去,一路还不停咒骂他们死没良心,骂他们丧尽天良,骂他们道德沦丧,竟能容忍此等强抢良民的事情发生。
直到将人拖到大门口白行简才把手放开,萧清和马不停蹄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细皮嫩肉手腕在得到解放的一瞬间立马不负所望的泛红了,他一手握着那只惨遭□□的手腕,怒瞪着眼前这个表情由愕然转为鄙夷的男人。
“细皮嫩肉的,你是不是男人啊?!”白行简确实是惊讶于他细嫩的肌肤,随即又忍不住刺激他,“手腕比娘儿还细,比娘们儿还嫩,比娘们儿还白,比娘们儿还……”
“闭嘴!”萧清和听不得他一口一个娘们儿地拿他作比较,“你才是娘们儿!手腕细不细白不白嫩不嫩和爷们儿又什么关系?!是不是爷们儿关你屁事?!”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炸了,呼哧呼哧喘着气,气鼓鼓地看着白行简,恨不能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
“瞧这小身板……想必哪里都细。”白行简完整地上下扫了他一眼,勾着唇,意味深长地笑道。
萧清和正欲反驳,白行简忙一手横过他的胸膛,一手将他的嘴捂上,将他那些毫无新意的怒骂尽数堵在嘴里。
他便拳打脚踢地挣扎,奈何竟完全不是对手,白行简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满腹经纶之人,实则臂膀有力,胸膛坚硬,叫人半分反抗不得,他不由得怀疑,这人莫不是个习武之人?!
……
萧清和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刻还和白行简争吵的面红耳赤的,下一刻,就因为这大哥给他买了数串糖葫芦就立马对人和颜悦色喜笑颜开,十足的小孩子心性,简单,易懂,也易骗。
白行简没怎么费力就将人带到了目的地,对方甚至没问原因就拿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笑,跟着他一步步走入他设好的局。
头脑简单得可怕,让欺骗他的人不得不背负罪恶感。
白行简后来也曾想过,到底是负罪感还是久违的良知,最终也没得到什么决定性的答案,他只记得在萧清和看到那一幕的时候,脸上的愤怒难过和眼里的灰暗让他的心不可名状的揪了一下。
宗政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一手将油纸伞撑在孟塘的头顶,不时用另一只手将孟塘护在身侧,闪身避过来往的马车与行人。
许是为了女子的清誉着想,他的手细心地没有接触到孟塘,却将她切切实实地保护着。
孟塘脸上也带着欣喜的笑容,偶尔仰起头来与身旁高大的男人说些什么,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大多时间都是宗政叙在说,逗得美人咯咯直笑,画面美好得羡煞旁人,这对璧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引来路人的目光。
欺负单纯的人果然是件让人心里过意不去的事情。
负罪感归负罪感,并没有半点能改变白行简此行的初衷,萧清和不顾白行简的装模作样地“好意劝阻”,一股脑冲了上去,他有满脑袋的问题要去找宗政叙问清楚。
他为什么要对那个满脸风尘气息的女人如此细心,如此周到,如此温柔?!为什么替她撑伞?!宗政叙都没有给他撑过伞!她已经娇弱到连把伞都托举不起来吗?!
他并不觉得宗政叙会移情别恋,真的喜欢上孟家千金,毕竟那个叫孟塘的女子连他都看不上,更何况宗政叙眼光这么高的人,至于为什么他会觉得他眼光高,当然是因为他一开始连他萧清和这么俊美这么好的人都没能看得上!
他此刻只是被自己的独占欲和嫉妒心控制了。
白行简只是两手抱胸,站在一旁看着这出好戏。
萧清和几乎没有过脑子,任由情绪支配自己,衣袖一撩就冲了过去,他们本隔着一些距离的,不过带着闲情逸致游逛的人能走多快。
萧清和三步作两步,窜到他们面前,眼露凶光,把两个相谈甚欢吓了一跳,特别是那娇弱的美人,瞪着一双水灵的眼怔怔地望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小模样,别提多让人我见犹怜了。
可他此刻没什么余力欣赏美人,他胸膛起伏着,愤愤地望着宗政叙,发现方才自己在追赶他们时还有许多话要问要说,此刻却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宗政叙在瞬间的怔愣之后抢在他前面说话了:“孟姑娘,这位是萧公子,就是在下跟你提起过的那位挚友。”
孟塘出身富贵,素养也极好,她随即展颜一笑,“萧公子,久仰大名。”
其实她心中完全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印象。
有印象才奇怪,和宗政叙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她都处于飘飘然的状态,根本记不住他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他温柔得能融冰化雪的笑。
这是怎样一个人啊,贵气天成却平易近人,仿佛他身上的每个部分都是为吸引别人的思慕而存在的。
第20章从军
萧清和一愣,他没想到宗政叙会以这种身份介绍自己,心里不免掠过一丝难过,但很快释然了。
他理解他的决定,他可以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宗政叙是他的男人,可他不能不为宗政叙考虑。
宗政乃皇亲国戚,传出个龙阳之癖什么的,足够整个天下议论上一年半载了,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难免失落。
“我也知道你,孟大千金。”萧清和眼睛甚至懒得往她脸上瞟上一眼,言语之中也满含妒意。
孟塘感受到他明显的敌意,却还是落落大方地笑了笑,甚至还调皮地眨了眨眼,“孟塘已经如此臭名远扬了吗?”
“可不是吗……”萧清和垂着头,酸溜溜地小声说道。
“清和!”宗政叙语气僵硬地提醒着眼前这个醋坛子。
虽然萧清和打翻醋坛子的模样也难得有些可爱,但他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计划。
萧清和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确有不妥,忙不情不愿道:“我的意思是,孟小姐秀外慧中花容月貌人美心善,怀耒城上上下下谁人不识?”
宗政叙这才满意地笑了:“清和,身体没有大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