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叙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火气更盛,“知道你还来?!上了战场,哪一件不是掉脑袋的事情?你有多少颗脑袋可以掉?!啊?!”
“你不也……”
“我和你如何能相提并论?!”宗政叙愤怒地打断他:“我是七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这天下是姓宗政的!不是姓萧的!我必须为芸芸众生立命!你呢?!你有什么非要送死的理由?!”
萧清和见他是真的生气了,也立马收了嬉皮笑脸,泄了些气,没什么底气,低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要为芸芸众生立命,我就不能为黎民百姓尽一份心力吗?”
宗政叙打死也不会相信萧清和会天下苍生出生入死,浑身上下细皮嫩肉,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打从娘胎里就被人悉心服侍着长大。
即便全天下的人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都会觉得天经地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他人出生入死。
“别胡闹,收拾东西回家去!”他也不想弄懂这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当务之急是把他赶回家去。
“不。”萧清和拒绝得干脆利落,一手拽住他的衣袂,坚定道:“你在哪我在哪儿。”
宗政叙算是明白了,他哪里是为什么天下苍生,鬼的为天下黎民百姓尽心,这小兔崽子就是为他来的!
他就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
什么时候能成熟点,懂事点?!
宗政叙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不打算好言相劝,也不怕账外正在训练是士兵们笑话了,直接将人扛在肩上朝账外走去,打算找个马车将人塞进去。
萧清和短暂的怔愣之后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逸臣你做什么?!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
宗政叙被肩上聒噪的人吵得烦躁无比,一手用力抓住他略显纤细的手腕,一手费力摁住他不停乱踢的双腿,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萧清和体格比宗政叙瘦弱些,但到底是个男人,劲儿着实不小,过分野蛮的挣扎让宗政叙脚步开始虚晃,艰难地走了几步后不能不将人放了下来。
宗政叙双手按住他的双肩,微微低头望进他眼睛里,认真道:“清和,打仗不是过家家,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不留心便会丢了性命,我不能让你去,你必须回家去,听话,好不好?”
“不好。”萧清和垂着头,再一次坚定地拒绝。
宗政叙:“……”
看来还是要来硬的,他方才是脑子塌方了才会想要温言相劝。
宗政叙紧攥着萧清和的手,粗暴地把他往外拖。
“宗政,你放开我!”萧清和把所有的力气下沉到脚底,可还是定不住,脚上抹了油似的不停向前滑去,他几乎快要蹲到地上去了也削弱不了滑动的速度,他一手用力拍打掰弄着宗政叙握着他的那只手,希望他能放开自己,“我不要回家!你放开我!”
宗政叙怒不可竭,骂人的话忍了许久,在被萧清和轮番切换的“你放开我”和“我不要回家”的刺激下,最终化为两个字:“闭嘴!”
萧清和奋力挣扎,手腕被捏的生疼,肯定青了,终于露出本性:“宗政叙!你他娘的放开老子!老子不要回去!你听到没有?!老子的命是命你他娘的就不是一条人命了吗?!凭什么你可以随时准备去死我就不可以?!”
他越说越生气,脱口而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想当然照着自己的意愿来,从未曾顾虑过我的感受!莫名其妙和孟家千金走到一起,一句解释都不肯给我,还命人送来一条破绳子,老子稀罕吗?!老子什么珍宝不曾见过,谁稀罕你的破绳子!在山顶也是,不征得老子的同意就强上老子,事后几日不见人影,我以为你是军中朝中有太多事物要处理,却原来是和孟家千金在一起……”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委屈,胸口一阵酸痛,最后几乎落泪,“我不管你,你凭什么要管我……”
“现在是赌气的时候吗?!”宗政叙终于把手放开了,他总算是明白了,他这是委屈了,和自己置气呢,语气不由得缓和许多,摸了摸他脑袋给小狮子顺毛。
“我和孟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日是有要事要与孟员外相商,谈完后他硬将女儿塞给我,要我陪着去看戏,我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不是?如此失礼之事,你让我如何做得出来?”
听了他的解释,萧清和平静了些,站在原地垂着头不说话,像只受伤的小兽,蝶翼般的长睫柔软地覆在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眸上,盖住了里面所有的波动与情感,显得比平日乖巧许多,看得宗政叙心里一软。
“至于那几日没来府上看你,”宗政叙按捺住想要亲亲他轻颤的睫毛的冲动,转为轻轻握住他的手,不出意料地摸到一条绳状物,“确是军务繁忙。”
“那……”萧清和还是没有抬起头,他脸上逐渐泛起热度,他突然有些不敢抬头,因为宗政叙此刻的目光一定会让他更加脸红心跳。
“至于那条破红绳,”宗政叙将他的手拉起来,把衣袂往后掀开,露出那绳子,万分遗憾地说:“你不稀罕还给我便是了。”
说着就要把绳子从他手腕上取下来,“唉,还是我三拜九叩从大师那里求来的呢,不过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萧清和忙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结结巴巴地急道:“谁……谁说不要了……再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宗政叙看他那既委屈又倔强的模样,不由得低声笑出来。
“你还笑?!”萧清和扑上去打他。
宗政一把接住他的拳头,收拢五指,放柔了声音,“你看你,手脚无力,连我一个都打不过,回去吧,好不好?嗯?”
“那如果我能打得过你,是不是就可以留下来?”萧清和终于抬头望着他,眼中流露着坚定。
宗政叙皱起眉:“……你敌不过我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
“有,”萧清和倾身抱住他,瓮声瓮气地说:“叙叙,我想与你在一起,我不要在家里等,哪天你战死沙场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我不要这样。”
“……你能不能盼点我好?”宗政叙一手还住他的肩膀一手圈住他的细腰,把下巴磕在他的头顶,叹了口气,“你先回家,我答应你毫发无伤地回去好不好?”
他继续说服怀里的人,“我从十多岁开始上战场,近十年的军旅生活,身上却从未受过能留下疤痕的伤,”
宗政叙轻轻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调笑道:“你相公本事大着呢,不会客死他乡的,放心吧。”
萧清和似乎在考虑他的话是否可信,抱着他不说话。
毕竟那次在山上他亲眼见了他身上的伤疤,虽然不知是何器所伤。
过了一会儿,他考虑得差不多了。
“我不。”
宗政叙:“……”
萧清和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你这儿不是也有新兵嘛,他们不也是打不过你?我可以与他们一同训练,直到在战场上不会拖累你,”
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就算会拖累你你也不用管我。”
宗政叙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无奈道:“我如何能不管你。”
“就这么定了!”萧清和自顾自做了决定,“我先回新兵营帐了,明日一定能起来一起训练!”
说罢一把将宗政叙推开,转头出了营帐,留他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宗政叙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和抬手抹眼泪的动作,心底一片柔软。
也好,就让他掺和几日,说不定几日后他自己就明白了,想通了,哭着喊着要回去,也省得自己费力劝说,还不见成效。
作者有话要说:
古早味~
第22章这个小傲慢
萧清和气鼓鼓地回新兵营帐区,在他的营帐前,一个大抵是都伯的人正召集了约摸一卒的兵,正凶神恶煞地说着些什么,他不好打断,只好站在一旁待他说完。
“从古至今,大到开国之战,”他语调沉稳,铿锵有力,不怒自威,“小到帮族之间的战役,无论大小,胜者皆是民心所指,民力所至,今日与诸位聚于此地,实感不胜荣幸,亦不胜感激,云生代天下芸芸众生在此谢过诸位!”
在他说话其间,已有身着赤黑相衬的统一军服的将士为都伯面前一排排整整齐齐排列的新兵们分发了碗,并由另一人注满了酒水。
他接着说:“诸位或有妻儿,或家中有年迈双亲,或有卧病在床的家眷,却能这般深明大义,舍身为人民立命,为百姓而战,云生委实佩服,诸位来此的目的,或为功高盖主,或为名扬天下,或为杀敌卫国,无论出于何种来意,战场,都不是愿来便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诸位既然来了,便该是已做好了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一旁的老兵为他递来一碗清酒,他目不斜视,一手接过,“为这份胆识,为天下百姓,为预祝诸位凯旋,干了!”
说罢,他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豪放之至,大半的酒水顺着他嘴角顺流而下,划过突出的喉结,滚落进了衣服之下,消失不见。
而后他将碗底朝向众人,遂又将那碗狠狠摔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新兵们亦效仿之,迸发出激昂的吼叫声,将一腔报国热血尽数吼了出来,萧清和亦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内里一片热血沸腾,不自觉跟着狂吠,营帐前顿时响起一片片震天响声,引人侧目。
跟着其他新兵走进营帐中,萧清和虽早做好了准备,但当看到内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得布置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甚至连床褥都没有,难不成真要如传说中那般枕戈待旦?!
他忍不住用手肘拐了拐身旁同为新兵同样一脸震惊的人,踌躇着问道:“夜里……睡哪儿啊?”
那人皱皱眉,也不看他,十分不耐烦地反问道:“我又从何得知?”
萧清和斜了他一眼,撇撇嘴,嘟囔着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凶什么凶……”
“睡觉时枕着牛皮箭筒卧在地上,可以及早听到远处敌人偷袭的马蹄声。”一旁正往地上铺垫干草的人好心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萧清和摸着鼻梁,惭愧地笑了笑。
那傲慢的人只是轻轻“哼”了声,便不再作声,从头至尾都不曾正视过任何人。
委实令人生厌!
“那若要如厕该如何解决?”萧清和很在意这个问题,这个练兵场四周都荒无人烟,也不见疑似平常人家茅房之物。
“扎营地四方各开厕坑一个,遇夜则于厕中大小解。”
好心人复又道:“骑兵、车马夜间在营地内自掘厕坑方便,不得外出如厕。”
“兄台下了不少功夫啊!”萧清和感叹道。
好心人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
那傲慢的人又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讽刺道:“这是常识。”
萧清和不理会他,转头问好心人:“那我们的厕坑在何处?”
“帐外不远处有个林子,就在那林中。”
“可是……夜里一个人出去方便的话会害怕的吧……”萧清和不大好意思地说。
“夜间不容许一人出营解手。”那傲慢的人终于发出一句讽刺和冷哼之外的声音,语气也还是不耐烦的。
“你如何得知?”
萧清和素有起夜的习惯。
傲慢之人终于肯低眸看他一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艳,而后尽是鄙夷,“说了,常识。”
萧清和撇撇嘴,不打算与他争吵,他如愿以偿能陪在宗政叙身边,心情好得恨不得飞到天上去,哪能让这么个傲慢无礼的人破坏了去。
夜幕降临,黑压压的营帐外一片虫鸣鸟叫,偶有清风拂过,吹得外头的树叶“沙沙”响着,细碎的风不时钻入营帐,有些冷意,娇生惯养的萧清和没了柔软微暖的床褥着实难以入眠,翻来覆去折腾,不时叹气。
“你能不能安分些?!”黑暗里有人暴躁地说。
又是他!
萧清和一时火大,气愤道:“与你何干?!”
“可你在干扰我。”那声音听起来像徘徊在愤怒的边缘。
“……”萧清和话到嘴边,又忍了忍,思及还有他人在睡觉,不便与他大肆开骂,小声地放狠话道:“明日再与你算账!”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冷哼和窸窸窣窣翻身的动静。
萧清和复又辗转反侧,其间他半睡半醒地听到那人也在频频辗转,两人似乎在黑暗中相互较劲儿,比谁折腾的动静大些,最后两人直到深夜才累得睡了过去。
翌日。
刚过五更天,日头尚未升起。
萧清和本就睡得不沉,还在睁眼还是不睁眼之间做着激烈的挣扎,而后被人从背上狠狠踢了一脚,遂不得不从半梦半醒中惊醒,火冒三丈地盯着始作俑者。
那人冷着脸黑着眼圈,冷言道:“太阳晒屁股了,小少爷。”
后面的“小少爷”三个字被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出来,显而易见那一脚是昨夜遗留的愤恨与报复。
萧清和刚要发作,惊觉帐中已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个高傲得惹人讨厌的家伙,骂人的话到了嘴边临时改道,疑惑道:“他们呢?”
双手抱胸的男人嗤笑一声,嘴角朝着一侧脸颊扬起,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配着那张五官略显稚嫩却也称得上俊美的脸,傲气浑然天成,说不出的引人心动。
奈何萧清和被宗政叙梦蔽了双眼,“若是这里的人都跟小少爷一样睡得跟猪一样,这天下都要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