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廷精神一振,显出几分莫名的局促,他不知道温峋究竟想干什么,正当他感到温峋离自己越来越近,全身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时,身上的被子被人披好了。
动作很轻,也很快,一会儿旁边又传来人躺下的声音。
自己把自己惊出了一身汗,阮廷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有些困顿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前方,清凌凌的月光泄了几分进来,像作舞的流光,纯净空灵。
被子包住整个身体,阮廷一动不动,原本只是入睡困难,现在睡意全无,温峋刚刚是帮他盖被子了吗?
原来温峋也没睡着,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温峋帮他盖被子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盖被子和长辈的宠爱扯不上关系,和恋人的暧昧似乎也不怎么搭边,但是成功让阮廷心跳加速,失眠到了夜里两点。
晚上没睡好的阮廷成功在第二天晚醒了,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温峋起床的声音没吵醒他,楼下大妈的大嗓门也没吵醒他,在半梦半醒中,当温峋把窗帘打开,阮廷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躲避烈阳,温峋没用多少力气把被子掀开,阮廷感到身上一凉,汹涌的光线涌向了他,眼皮外的世界是灿烂的,是温暖的,但他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怒气冲冲地瞪着温峋。
阮廷不自然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我昨晚没睡好,干嘛这么早把我叫醒。”
温峋匪夷所思看了他一眼:“你昨天晚上睡得比我都早,除非你半夜起来干什么坏事。”
阮廷昨晚睡得很早,温峋记得他连手机都没怎么玩,一般他们躺到床上睡觉的流程都是背对背先各自玩一会儿手机,玩累了就睡觉,阮廷的生活其实挺自律,到点儿就不碰手机了,一般等到温峋关灯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喂,明明是你——”阮廷清醒了几分,想到昨晚温峋为他盖的被子,竟有些难为情起来,说不出口,他朝窗外望了一眼大好晴天,对温峋说:“算了,没事,但是以后真的每天我都要和你待在这个房子里看日升日落吗?”
阮廷的脸色悲愤而哀怨,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温峋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和你每天待在家里啊。”温峋摇着头去了厨房,如果不是手臂骨折,他才不会每天被困在家里,没钱入账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阮廷起床后草草洗漱,拐到厨房,终于懂温峋为什么把自己叫起来了。
食物飘香的味道刺激着自己的食欲,温峋已经做好了饭,
他一手缠着绷带吊在身前,另一只手不太灵活的进行一些操作。
阮廷摸了摸头,他不是真的没有心,让病号为自己服务有点说不过去,眼看着温峋要从锅里取出蒸排骨,碰一下碗手被烫的往回缩一下,他走上前去,后知后觉想要体谅一下病号,嚷着说:“我来我来。”
温峋扫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为他腾出地方,阮廷甩了甩手,直接伸进去拿起碗端了出来。
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碗仿佛一个火球,阮廷有种自己的皮肤要被直接烫焦的错觉,他下意识想要把碗从手里扔出去,看到温峋那张穷鬼的脸又强忍着冲动,迅速把这个火球拎到了桌子上。
手指边的皮肤白了一圈,软绵绵的,跟蔫了一样,怕不是各种组织都被烫死了,疼痛感宛若爆炸的火.药般从指尖一路蹿到脑内,把各路神经烧得上蹿下跳,中枢都炸毛了,阮廷两眼一黑,忙把手伸到洗手池里,拿冷水直接往上冲。
冰冷的水流从手上倾泻而下,新的一轮酸爽痛感在赶来的路上。
阮廷咬着牙把手冲了一下,痛苦的神情无以复加,他刚想把手指伸出来想看看伤情,恍然间自己的手被人按住了,继续停留在水柱下面。
他“嘶”了一声,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温峋抓着他的手腕和手背,清澈的水柱从他们手上打过去,水花飞溅,四溢到桌台上。
温峋的掌心是温热的,水流是清凉的,两种相异的温度贴在阮廷手上让他手上的痛感暂时冻结,相反,掌心和掌背触碰的地方带起一股火烧的热感,像被二次烫伤一样。
阮廷偏过了头。
此刻他和温峋离得很近,他看见温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眉头微微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要多冲一会儿。”
这六个字几乎是从温峋口里直接送进阮廷耳朵里的,阮廷另一只手忍不住扶住了桌台。
“你会生活吗?”温峋吐槽了一句。
阮廷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也不像是经常做家务的人,端个碗都能把自己烫住。
阮廷无意辩解,也不想辩解,他偏过了头,背对着温峋拨了拨自己的耳朵,低音炮在自己耳边每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煎熬,阮廷心力交瘁,隔了一会儿主动把手抽了出来,“够了吧。”
温峋擦了擦手,把盛好的饭端了出去,阮廷跟在他后面,看着身前的背影有些恍惚。
那瘦高挺拔的背影,是他认识的人。
是他不该认识的人。
他们要一起吃饭了。
而现在的阮廷觉得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早上醒来,和对方斗几句嘴,在这个小小天地里溜达一圈,然后和温峋一同坐在餐桌旁吃着朴素的饭。
他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反而渐渐适应了这个节奏。
习惯真可怕。
阮廷心里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情,他慢悠悠吃着早饭,两个人和谐地坐在餐桌上,却仿佛貌合神离,各自看着自己的手机,浏览着自己常看的网站,气氛是安静恬淡的,对方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偏偏又不是空气,而是当前生活中不可忽略的存在,大概屋子里除了吃饭吞咽的声音,只剩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了。
他们就这样开启了一天。
上午温峋从杂物间里翻出工具箱,又从客厅里搬了一个小凳子拿到卧室,阮廷往嘴里扔了一块巧克力,出于好奇作祟跟着他走了进去,温峋拿着手里的灯泡仔细端详,对着上面的一堆参数看了起来。
“你要换灯泡啊。”阮廷靠在门口问。
“嗯。”温峋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简单答了一声。
“我来我来。”阮廷走了过去,朝温峋伸出了手,“愣着干嘛,把灯泡给我啊,你告诉我怎么换,我来换。”
阮廷从早上开始热情,破天荒的接二连三想要帮忙,温峋被他整蒙了,走神时阮廷已把灯泡夺了过去,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不就是换个灯泡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
阮廷两只脚都踩在了凳子上,轻轻把旧的灯泡拧下来,温峋站在他旁边抬起了头,莫名有点手足无措。
阮廷把旧的灯泡递给温峋,换上新的灯泡后又朝温峋说:“把电闸打开。”
温峋开了电闸后,电灯果然亮了起来,阮廷的嘴角快要翘上了天,颇不着调的夸了自己一顿,温峋在心里吐了一翻,“快下来吧你。”
阮廷往下迈了一步,身体重心一个不稳,凳子竟翻到在地,温峋眼疾手快地单手抱住他的腰把他从和凳子一起摔倒在地的噩梦中拯救出来,凳子被阮廷一脚踢到了墙角,发出哐当一声响。
求生的慌张让阮廷一只手攀住了温峋的脖子,一只手抓住了他另一只手臂。
温峋忍着受伤的手臂被阮廷扯住的痛苦,脸色铁青地说:“可以撒开手了吗?”
反应过来的阮廷忙从温峋身上下来,两个人中间拉开了一米远的距离,阮廷拿手在脸旁扇了扇风,目光游离的看着前面,又晃了晃自己的腰,抬头说:“这个灯泡也太亮了吧。”
温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收拾好工具箱并提着它出了卧室。
温峋走后,阮廷脸上的表情立刻散的干干净净,颇感无聊的踢了凳子一脚,然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
那是温峋刚刚搂过的地方。
温峋情急之下救自己的画面在阮廷脑子里一遍遍回放,混上各种忽然奏响的BGM,阮廷拿手背遮在额头上叹了一口气。
“你在干嘛,把凳子拿出来。”温峋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门口。
阮廷吓了一跳,心猿意马地回了一声知道了。
拿出凳子后,阮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窗外街头的柳树披着绿衣在风中摇摆,把墙上的阳光切的四分五裂。
他打开莱康的网页,新闻版面最新的推送是一小时前,阮肃提议将公司的行政决策部门进行重组,并加大对旗下一个奢侈家具品牌的投入和研发。
阮廷对着屏幕冷笑了一声,莱康除了做房地产,别的各种产业也沾一些,甚至近些年插手进了娱乐行业,挚家作为旗下的家具领导品牌,从成立起便占据了高端家具市场相当一大部分份额,也是阮肃最拿得出手的作品,现在他才离开莱康多久,便有人蠢蠢欲动了。
有些东西,你不去占领,就会有别人占领。
阮廷记得家具行业一直是阮耀的一块心病,别人在这里深耕多年,他们一直在外围望而却步。
任何一个奢侈品牌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除了自身品质,宣传和营销同样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和财力,消费者们愿意花费巨额数目购买的品牌价值打造起来也是极其艰难的,贸然往里闯很容易碰一鼻子灰,让投资的钱打了水漂。
阳光透过窗户在留了一桌刺眼的光斑,阮廷摸出了一支钢笔,像学生时代上课时一样,转了起来。
在他的余光里,温峋背对着他坐在小板凳上,歪着头修了一上午小物件,阮廷手里的笔转的越来越慢,渐渐和温峋拧表的频率达到了一致。
一圈又一圈。
时间就这样被拉的缓慢而绵长。
直到大熊突然闯了进来,打破了这安然的静谧,他提了一袋苹果,跌跌撞撞地走到温峋面前,笑眯眯地对温峋说:“峋哥,你借我点钱,很快还。”
他一边说一边把胸脯拍得很响,像立誓一样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阮廷:生活总是对我下手。
温峋:还好有我。(低调
第27章
温峋一言不发的继续修自己的表,大熊放下苹果,坐在他身边开始在温峋耳旁碎碎念。
“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哥,这笔钱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哥,你的决定关系着我的人生大事。”
“哥,我下半辈子能不能幸福就看你了。”
温峋停了下来,他捡了一颗苹果坐到沙发上开始削皮,开口说:“你下半辈子的幸福我可不敢插手,说吧,你要钱做什么。”
大熊眨了眨眼,“我有一位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手头急着用钱,需要我的帮助,对这位朋友来说我很重要。”他说完,朝温峋复述了一遍最后四个字,“我很重要。”
“谁啊?”温峋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皮,“你很重要?你的朋友我认识吗?想见一下。”
大熊跟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抓住了温峋的手,“峋哥,你相信我吗?相信我就什么都别问,借钱给我,只要两千。”
温峋略微嫌弃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我问会怎么样?”
“别问,问就是伤害兄弟感情。”大熊可怜巴巴地说。
阮廷偏过了头看戏,温峋给苹果削皮看得他心惊胆战,面部表情一度变得狰狞。
温峋注意到了阮廷的视线,打趣地问他:“你要来?”
烫着手和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的阮廷脸上有点挂不住,摆了摆手,温峋此时已经把苹果削完,用水果刀切了一块直接扎了起来,问阮廷:“吃苹果吗?”
阮廷看着刀尖上插的苹果愣了一下,“这怎么吃?”
温峋晃了晃手里的苹果:“我喂你啊。”
阮廷:“……”
脚尖还在晃的二郎腿蓦的停了下来。
我喂你这三个字真的极尽暧昧,尤其是在天气晴朗的春日上午,温峋不是第一个对他说这三个字的人,甚至还是最坦荡的一个人,但阮廷听到这三个字后下意识过度联想、过度反应。
巧克力精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温峋耸了耸肩,转手给了大熊,大熊一口把苹果从温峋手里的水果刀上叼走,咔嚓咔嚓咬了起来。温峋又给自己切了一块,送进口里。
阮廷看呆了,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相比于温峋和大熊间的坦荡,他的矜持显得有点孩子气。他喝了一口水,听见温峋对大熊说:“除非你告诉我你这位朋友的名字、职业和借钱用途,不然免谈。”
大熊丧着脸:“我们不是好朋友,好兄弟吗?”
温峋再次为他递上一块苹果:“是啊,所以我没说不借给你,只要你满足我的条件,可以借。”
大熊龇起了牙:“卧槽好无情。”
温峋披上了外套,整个人的样子庄严肃穆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大熊说:“给你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再找我聊这个问题。”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峋说完之后,继续去鼓捣自己的坏家具去了,俨然一副这事儿如果不按我的要求来就没什么好商量的样子。
大熊丧着脸,看了看阮廷,阮廷和这件事儿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看戏的,连温峋都不愿意痛痛快快的把钱借给大熊,足以说明大熊的不靠谱。于是他纯真的朝大熊摇了摇脑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大熊从未把希望寄托在阮廷身上,阮廷不坑他的钱已经谢天谢地了,大熊没对阮廷感到失望,也没继续缠着他,四处碰壁的他烦躁的抓了抓头,抓起手机走出了门。
阮廷的二郎腿再次晃了起来,披着外套的温峋走到他身后,倚靠在窗旁看了几眼大熊颓丧走远的身影。
阮廷瞥到这幕,心想自己的判断是没错的,温峋并不是不愿意出手相助,关心朋友还是关心的,只是大熊太不让人放心,除非他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代了,不然别想要到一分人民币。
下午的时光和上午的一样无聊,温峋没事儿干罕见的给杂物间来了个大扫除,在阮廷的印象里,杂物间一直是关着的,温峋平常也不会进去,可能是太闲了,他竟然抽空把里面又整理了一遍。
在杂物间里的温峋很安静,除了偶尔响起翻动杂物的声音,别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声音,从阮廷的角度,他看见杂物间里有一张床,温峋一下午坐在那张床上,偶尔整理东西,偶尔翻动相册。
他想起了大熊曾说过的温峋不喜欢去医院的原因。
他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与其说是为了这间房子,不如说是为了杂物间里曾经住过的人。
晚餐的气氛低迷,温峋吃了晚饭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走到了阳台,不一会儿阳台上传来了吉他弹奏的声音,心里同样浮躁的阮廷也拿了一罐啤酒朝阳台走了过去。
温峋坐着弹吉他,阮廷站着喝啤酒,阳台开了窗户,晚风轻轻拂着。
gu903();温峋发现阮廷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啤酒后说:“酒是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