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女人就大病了一场。
大夫说她是郁积于心,损了根基,便是活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即使如此,那个男人也没来过几回,唯有几趟也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上一会,“盛氏,这样的招数,你到底还要用上几回?你不觉得累,我都看得烦,以后没事别再来找我!”
这大概成了压倒女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看着男人毫不留情的离开,心里就像是被愤怒的火焰燃烧着,她叫来男孩,握着他的手,生平头一次用激烈到有些疯狂的语调,同他厉声说道:“承佑,你要好好读书,你要让你父亲对你刮目相看,你要让那个女人永远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
男孩何时见过这样的母亲?
他害怕极了,想逃,又挣不开……他只能看着女人用通红的眼眶望着他,用严厉的话语逼迫他,“你答应我啊,我都要死了,难道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答应我,你一定要继承侯府,一定要压得那对母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说啊,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你为什么不说?”
“我……”男孩软糯又夹杂着害怕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我,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读书,会继承侯府,会让那对母子永远抬不起头。”
女人听到他的保证,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了回去。
没过几日,女人就死了,作为永安侯府的女主人,她的身后事却办得冷清极了,只有男孩和几个旧仆哭得停不下来……可赵承佑冷眼看着这些,就仿佛一个局外人,从前,他心疼母亲也敬爱父亲,想着只要自己用功读书,总有一天,父亲会看到他和母亲。
可后来……
他嗤笑一声,哪有什么后来啊?
他那一片赤诚之心早就死在那一年了。
刚想抽身离去。
这样的梦境,他连看都不想看,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听到一阵女童的声音,“你,你别哭呀。”
赵承佑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按住了一般,他猛地转过头,循声看去,便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就站在男孩身旁,她看起来有些无措,想安慰人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最后只能笨手笨脚的握着一方帕子替人擦拭眼泪,“你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不能掉眼泪的。”
“你管我,我就要哭!”
男孩似乎发了脾气,狠狠推了人一把,“你离我远点,谁让你来看我笑话的!”
“你!”
女童自幼被人宠着惯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她气呼呼地抬起脸,似乎是觉得这人实在是不识好人心,起来就想走,可听到后面传来的压抑哭声又停下步子,她咬咬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走了回去,蹲在男孩的身旁小声说,“我也没有母亲。”
哭声戛然而止,男孩抬起头,看着女童。
女童瘪瘪小嘴巴,小脸埋在胳膊里,“你比我好多了,你至少还有母亲陪你那么多年,我阿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本来是要哄人的人,这会说起伤心事,自己反而先哭了起来……
金豆豆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男孩见她这样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别哭呀。”他抹抹眼泪,拿过女童的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眼见那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只好道:“你别哭了,我,我也不哭了,好不好?”
“真的吗?”
女童抬起头,抹抹眼泪,“那,那我们都不哭了。”
赵承佑看着那个女童的身影,先前还略带讥嘲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怔忡和怀念,他想靠近她……可画面一转,男孩和女童全部消失,而是一对少年少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承佑哥哥,你这次考试又拿了第一,真厉害!”长大后的顾无忧仍旧喜欢跟在他身旁,脸上挂着璀璨夺目的笑。
“承佑哥哥,我把自己嫁给你了,你要……好好待我呀。”新婚当日,穿着大红婚服的顾无忧坐在喜床上,仰起头,平时大胆的姑娘在此时也有了一些羞意。
“蛮蛮……”
赵承佑看着那个眉眼如画的女子,看着她脸上明媚到似乎比太阳还要夺目的笑,目露痴迷,他忍不住就朝她的方向迈出步子,可不等他靠近,画面又变了。
“赵承佑!”
女人眼眶通红,嘶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让那群女人进府,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还给我……”
赵承佑脸上的痴迷也变成害怕,他似乎也变得无措起来,张口就是,“蛮蛮,我……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她们会害你,我已经处置她们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赵承佑……”
“我累了。”
“这是和离书,从今以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欠。”
……
“不!”
赵承佑看着顾无忧被人带走的情形,突然惊叫醒来。
外头还是深夜,就连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他坐在木板上,全身汗渍渍的,整个人还在急促喘息着……身边几个牢房里的人似乎被他吵醒,正在低声斥骂。
而他握着那朵珠花,心里就像是被人狠狠插了几刀似的。
“蛮蛮……”
他低声喊这个早已渗入灵魂的名字。
很快。
他就要死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搅她了。
赵承佑握着那朵珠花,看着那扇窗,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啊……他的眼角似乎闪烁着泪光,只是很快就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