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琸把事情搞定后转身来找人,就见姜槐正抬着头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
姜槐挑着眉,“你这手段可以啊,拯救失足少年?”
一对上姜槐,他方才的气定神闲忽然全都不见了,脸上隐隐臊得慌,“……没有。”
姜槐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逗他,问了句,“让我等了这么久,请吃饭吗?”
拖到现在还没吃饭,方琸总算感到一丝迟来的不好意思,问他,“现在吃有点晚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在店里吃,行不行?”
“行啊,”姜槐慢悠悠地伸着腿,瞅着方琸,眼神直白得怕他看不懂一样,“你做的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方琸:我超甜!
第13章坦诚
方琸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跑去下厨做饭,姜槐等得起,两个小孩也等不及了,还得赶着回学校上课。
于是暂时关了店,一行五个人人去了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烤肉店。
中途装修师傅来了电话,店里那批桌椅还是上一任铺主留下来的,方琸一直觉得款式太老旧,只是嫌麻烦,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换。这次靠近门口的好几张桌子被磕得面目全非,方琸便干脆趁这个机会联系装修公司下午来把店里的桌椅全换了。
他只是走开这么一会,桌上的气氛简直诡异到极点。
桌上放了两个烤炉,毕扬温书那边一个,这边三人一个。
姜槐烤肉的动作很利索,放肉、翻面、顺带撒点孜然淋点热油,都是店里提前处理腌制过的新鲜食材,配上姜槐娴熟的手法,简直诱人食指大动。
元元早就饿红了眼,烤架上的肉刚熟,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筷子。
然而她很快就会发现,姜槐夹肉的动作比烤肉更利索。
元元刚下第一筷,盘里余下的肉已经尽数被姜槐扫荡一空,送进了方琸碗里。
这可怜的小姑娘就那么呆呆地举着手里那块可怜的肉,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放进嘴里。
姜槐余光注意到对方直愣愣的目光,和善地笑笑,“吃啊,看着我干嘛,不用客气。”
一副特别有礼貌、特别客气的样子。
元元就那么看着空荡荡的烤炉,“……”
方琸接完电话回来时,就见元元正一脸怨念地盯着烤架,视线再往下,看见了自己碗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肉。
不由下意识地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欺负小姑娘呢?
姜槐坐得端正,回视过来的眼神颇有几分无辜。
关我什么事?
元元就那么坐在对面看着他俩眉来眼去,顿时感觉心口更疼了。
“哥,那我们走了。”毕扬单腿踩着单车,一脚稳稳撑着地,冲方琸挥挥手。
说完低头看了眼表,自顾自嘀咕道:“这会儿回班里估计还能再眯个十分钟。”
温书本来好好地在旁边站着,听见这话顿时不赞同地转过头,问他,“你昨天的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完?”
见毕扬一脸心虚,温书顿时像个小老头似地板起脸,语重心长道:“毕扬,我们已经高二了,如果你不能及时更正自己的学习态度,是很难取得长远的进步的。你不要觉得不写作业是一件小事,它恰恰能反映出你自己难以察觉的知识漏洞,更重要的是……”
“写写写,”毕扬赶紧止住他的话头,“我一回学校就写行了吧。”
顺带加了一句自我检讨,“我思想不端正,我有罪。”
温书仍是皱着眉,也不知道对他的态度满不满意。
过了一会,单腿踩着车的少年晃晃悠悠地骑在前面,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后面的人,片刻后,落在后面的那个跳上了后座,车子用力晃了一下,随后更加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两个活宝一走,元元顿时感觉自己在方琸和姜槐之间的存在感是那么强烈,脑中警铃一响,顿时识相地想要开溜。
讪讪道:“方哥,那我也先走了。”
方琸叫住她,“对了,下午装修师傅会过来店里,我一个人盯着就行,你回家休息吧。”
“行,那我明早再过来。”
见元元走远了,方琸转过头来和姜槐说话,“你也回去吧。”
姜槐靠在车边,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方琸身上,“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方琸闻言略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眸色动了动。
姜槐往上挑了挑眉,“当谁看不出来呢?从早上开始就犹犹豫豫的,想问什么你就问呗,你想知道什么我还能不告诉你?”
话语刚落,姜槐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身形相仿,靠的近时很容易有种过分亲近的错觉,但方琸并没有避开。
细薄的眼睑往上抬了抬,大概是眸色偏浅的缘故,那双眼睛不笑时很容易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观感,方琸就这么隔着几寸鼻息的距离看着姜槐,“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亲近?”
口吻平淡,像是很平常的发问,如果姜槐就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他大概也不会追问。
但是姜槐太了解他了,能让方琸问出口的,只能是因为在意。
姜槐便也就着这个姿势和角度觑着他,淡淡道:“我做了个梦。”
他明明看着方琸,却像是隔着方琸看向他背后更远的地方。
看了半晌,自顾自笑了笑,不知道是愉悦还是自嘲,声音凉凉地掠过方琸耳边,“那个梦很长,结局很糟糕。”
方琸愣了一下。
姜槐就那么站着,长眸阖动,忽然伸手从随身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正要摸出打火机时,想起方琸曾经十分厌恶他身上的烟味,又忍耐着只是将那支烟拿在手里,指腹捻了捻,好像能通过这个动作来缓解几分焦躁。
方琸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此刻忽然从内心深处生出几分不安来,试探地叫了他一声,“姜槐?”
“嗯。”姜槐笑了笑,“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方琸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压抑住了,没能说得出话。
他想说脸色真正难看的是你。
“在梦里,我对你很不好,责怪你,怨恨你,把自己所有的不能为力都推到你身上。”
姜槐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嘴角浮现几分自嘲,“我怪你不坦诚,可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坦诚的机会?”
方琸记忆里,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小心翼翼地样子,几乎不抱什么信心地问他,“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方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身体忽而前倾,两个人的手臂贴到了一块。
“梦醒了,没有人讨厌你。”
他伸手拿掉姜槐手里那根烟,淡淡道:“所以烟也不要再抽了。”
“不抽了……”
姜槐愣了一下,胸腔动了动,忽而低头将身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一并掏出,而后抬起头,极慎重地递到方琸手里,一字一句都是认真,“我要是再抽,你就抽我。”
方琸愣了愣,视线从手里的东西落到姜槐身上,更像是单纯在看着他这个人,眼眸不自觉弯了弯,眼里也有了笑意,点头,“嗯,再抽就抽你。”
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外加一些临时想起的改动,方琸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将两位装修师傅送到了门外,态度很客气,“今天辛苦了。”
其中一位师傅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拿钱办事,份内的事情。”
难得遇见这么礼貌又不添乱的雇主,两位师傅的态度都很好。
送走两位师傅,方琸进店前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大团大团的乌云聚拢着,压得人胸口发闷,随着几声响雷,雨丝由疏到密,劈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
方琸正在心里纳闷这天色变得太快,低下头时,视野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
视线往上抬。
姜乐低头站在店门口,身上穿着校服,全身被雨水淋得湿透,虚弱而又狼狈,在风中如同一株被压弯的蒲苇。
“乐乐?”
外面又打了一声雷,姜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抬起的半张脸苍白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吧,不虐不虐不虐!
第14章电话
休息室里。
姜乐低垂着头,肩上披着的那条干燥柔软的大毛巾贴心地掩盖了她一部分的狼狈,未干的发梢仍在往下淌着水,很快将布艺沙发泅湿一圈深色的轮廓。
“啪。”
姜乐的视线随着这声轻响往上抬了抬,离膝盖半寸距离的桌面上被放上一个乳白色的陶瓷杯,装着热水。
另一头的沙发下陷了一小块,方琸在那处坐下了。
姜乐慢慢地将那杯热水捧在手里,杯壁的温度恰到好处地熨帖着手心,从适才便持续性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方琸一直以无声而又令人放松的姿态坐在那处,直到察觉出姜乐身上那种不分敌我的戒备减轻了一些,这才尝试着开口,“乐乐。”
“嗯。”姜乐应了一声,大概是意识到他要问什么,手指下意识地抠弄着布质沙发。
方琸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立刻往下问,反而温声道:“有没有暖和一点了?”
姜乐点点头。
墙上的挂钟无声拨过六点,方琸侧头看了一眼,问她,“你这个时间还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要不打个电话让你哥来接你?”
姜乐闻言动了动,杯中的热水在杯身倾斜的过程中溢出一些,她却像没注意到一样,很着急地对他说,“不行。”
“我哥会担心的。”
大概是为了说服方琸,她接着道:“我已经让陈叔来接我了,待会就到了,让我在这儿呆一会就好了。”
姜乐眉目间甚至透露出一种无声的哀求,大概是淋过雨的缘故,唇色显得格外白。
“嗯,不说,”方琸接着说,声音很温和,“你今晚遇到什么事了,愿意说给我听听吗?”
大概是那双眸子圆且亮的缘故,微微弯着时很容易使人放下戒心,姜乐和他对视一会,迟疑着慢慢点了点头。
“前天下午,陈叔来接我,顺路送一个同学去车站搭车,我陪她下车的时候,那里人很多,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挨着我,我不敢回头确认,只好赶快回了车上,心里很害怕,我知道那应该不是错觉。”
“后来几天我没再陪同学去过那个车站,就慢慢把这件事放下了。”
“然后,直到今天下午……”姜乐闭了闭眼,嘴唇哆嗦着使劲拢紧了身上的衣服,“班里放学有个小测验,我就提前让陈叔今天晚点过来接我,学校到这里的路上人很多,所以我没有多想,一直走到这条路的路口,有人、有人从后面拽着我,把我拖了进去。”
说到这儿,姜乐的呼吸急促了一下,像是忽然说不下去了,有几分瑟缩地看了方琸一眼,眼睛红红的,像只胆小的兔子,但还是坚持说出来。
“我打不过他,他力气太大了,我没有办法,拿砖头砸了他的头就跑了,他很生气地追着我,我慌慌张张地往前跑,摔倒了又爬起来往前跑,我好害怕被他追上,我……”
姜乐不停发着抖,,方琸便侧过身,用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轻轻按了按她的肩头,在姜乐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脸色有些过分凝重,“乐乐,你可以肯定是同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可是……”姜乐迟疑着摇了摇头,眼眶一点点红了,声音也染上了哭腔,从进门到现在一直竭力维持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可是,方琸哥,我好害怕啊。”
“你很棒,很勇敢。”
方琸不得不掰正姜乐的肩膀,很认真地看着她,“但是,你听我说,如果有下一次,你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段时间放学必须有人去接你,找你哥或者找我,不能一个人出校门,就算到我店里来也要和同学一起,知道吗?”
姜乐犹豫半晌,点了头。
陈叔的车就停在门口,喝了半杯热水也暂时擦干了身上多余的水,姜乐脸上总算泛起一点健康的红色,整个人看起来冷静了很多。
姜乐低着头站在店门口,“方琸哥,我这段时间都会自己小心的,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哥。”
大概是看出方琸的不赞同,她恳求着,姿态放得很低,“他会很担心的,我求你了,好不好?”
方琸扛不住小姑娘恳切的目光,缓慢点下了头。
银白机身的手机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屏幕亮着,隔了一段时间,又缓慢地暗下来。
青年坐在沙发上,后仰着身体,颈部被拉成紧绷的一条直线,他闭着眼,良久后再次向桌上的手机投去一眼。
尽管不那么赞同,但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姜槐是姜乐自己的选择,说到底,这是他们两兄妹自己的事情,方琸没有替她决定的权力。
但是。
方琸垂着视线,喉结在呼吸时极明显地攒动着。
理智清醒着,情感上却很难认同,而且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到难以忽视的预感,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姜槐,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对他,对姜槐都是。
况且,如果姜乐真的被混蛋盯上,没有姜槐的知情,处境会很危险,谁也无法保证今晚的事情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方琸又想起了姜槐下午那一瞬间几乎绝望的神情,自嘲而近乎哀切地看着他,“我怪你不坦诚,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坦诚的机会?”
方琸动了动,慢慢坐直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晚七点,由于白天自家老板沉迷谈恋爱,原定下午的总结会议改为晚上的视频会议。
姜槐十指交握置于膝上,面容沉肃,间或对于对面的发言点头示意可以继续、或提出一两句中肯的表扬或批评。他在平常算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上司,但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往往话很少,眉目下沉的时候甚至能让对面正在发言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停。”
姜槐抬手指着下属刚刚上传的一份企划书,淡淡道:“你们做了两个星期,就做出这么个东西?”
早上出门时特意放下的额发没有再特意抹起,多少削减了一些骇人的凌厉,但那双眼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不出一点笑意,熟悉他做事风格的人都知道这是发火的前兆。
对面的下属顿时心虚地垂下头,正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一阵不大不小却足够所有人听清的铃声响起。
吓得好几个人下意识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直到确认自己确实在会议前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才缓慢而又细微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又过了三秒。
在众人都开始隔着屏幕互相猜测打量时,姜槐开口,“是我的。”
“……”
然后他们就看见,对面的姜槐面无表情地微微撩起眼皮往桌上瞥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冰雪消融般,身上那点原先压抑着勉强没有爆发的火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慢慢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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