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勤其实也觉得二弟眼看就要做父亲了,一直待在书院也不妥。看妻子还没睡着,多半在等着自己答复,便回道:明年考了再说吧,二弟若是还不中,我会劝他先找个营生的。
赵时悦听完便放心了,父姆就他一个双儿,从小像汉子一样教养,他又哪里不知道科举重要。士农工商,普通商人赚再多的钱也是别人刮毛的羊。
他只是不看好二弟罢了,两次县试都没过,这也没什么,科举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问题是他那清高自私的性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再说记账怎么了,相公也个记账的!相比起来,小弟从小就聪明懂事知道变通,反而更值得期待。
家里若是供两个读书人,就算加上相公的收入也是捉襟见肘,眼看木木过两年也要进学了。相公是长子,又历来稳重有主见,家里父母也不怎么管事,多半时候都是相公在当家,既然相公答应劝说,那自己也就不去当恶人了。
林方旭并不知道哥夫如此高看自己,若是知道了估计只会说:哥夫你真有眼光!
他现在正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咳咳当然不是在发呆,他在总结人生。
他是老来子,从小父母宠着,哥姐让着。进学时,别人念几遍才会背他一遍就会了,先生夸着,长辈赞着。
少年时自信张扬,觉得自己定然能不会辜负祖先名声,带领家族再次挤身仕林,然而自己的青云之志却折在了半道上,为家族争光的重任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了二木头上。
对于上一世身死,他并没有像大荣一样,觉得愤恨不平。宦海沉浮,输了便是输了,既然投身于此,总要玩得起,至少他死了,他的家族保住了。
对于前世毒杀发妻独子,他也没多少愧疚,夫妻一体,父父子子,不是么?他前世对于娶谁为妻并没有太多想法,所以艾晓雅算计了他的婚事,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刘明珠也没有什么芥蒂,妻子该有的尊重也都给了。
他不想抱怨什么,只是这一世他是绝对不会再娶刘明珠的。不说她那眼高手低的纨绔哥哥,和宠妾灭妻的父亲,就她自己也是个拎不清的性子。
当初自己外放云南的时候,她借口孩子还小,留在了京城,后来派人接了几次都不去。
等自己任满六年回来,独子被她教养得无法无天,整日和丫鬟嬉戏,后来更是留连秦楼楚馆。每次他一动手教训,她又哭天抢地,儿子见到自己就躲,再软的心肠也被磨得冷硬。
对于艾晓雅他是实实在在讨厌的。这精怪估计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她的所有思想作为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偏还自命不凡。
二哥屡试不中,她跟着留在老家,没翻出什么风浪来,结果二哥刚中了个秀才,她就能带累得你万劫不复。若是这一世二嫂还是会变成艾晓雅,那么自己是绝对不会让她留在林家的。
总的来说,能重来一世,老天最终还是厚待自己的。
他打算明年就参加县试,早点考取功名才是当务之急,其它的都是虚谈妄想。
第四章
林方旭总结了过往,展望了将来,怀着雄心壮志迎接第二天,可惜现实给了他一当头棒喝,告诉他多活一世也不是万能的。
旭哥啊,你看你都插的啥,这秧苗能活才怪。林父皱着眉说道。
林方旭抬头,看着自己前面歪歪扭扭的秧苗,在波浪中慢慢浮起,飘荡在水面上。他觉得自己四十多岁的老魂受到了打击,果然重来一世,自己仍然学不会插秧。
赵时悦看他又回去把倒了的秧苗扶起来,结果刚转身又倒了。虽然不知道小弟今天为什么要抢着插秧,还是忍笑着对他说道:旭哥儿,汲水费力得很,你大哥踩了半天水车了,你去把他换过来吧。林方旭只得去河边把大哥换过来。
河边的水车是双人的,休沐回来的二堂哥林方启也在上面。看着林方旭过来,林方启贼笑道:旭哥儿,你不是插秧吗?怎么过来了?
林方旭翻个白眼,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觉得人不仅要勇于尝试,还要善于自省,才能知道自己善于做什么,不善于做什么。
所以你发现你更善于汲水?林方启大笑道。
林方旭不想再跟这肤浅的人说话了。
林方启是林方旭的堂哥,林家现在的族长林炳光是林御史的玄孙,也是林方旭的爷爷林炳宗的亲哥哥。
大爷爷现在已经七十来岁,教训起人来依然中气十足。他们那一辈人都是从饥荒战乱里熬过来的,大爷爷几个孩子,最后只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中了举人,女儿嫁到邻县。
自己爷爷据说从小聪明,书也读得好,就是身体不好,没等到新朝就过世了。
爷爷去世后奶奶也在第二年跟着去了,当时父亲刚娶亲,全靠大爷爷帮扶。
大奶奶几年前过世,大爷爷现在虽然是族长,但大多时候都是大伯林成文做主。
林方旭的父亲一辈,出生时接连天灾战乱,生存尚且不易,哪里又有闲心读书。
南方投献后,只有刚过不惑的大伯林成文参加了科举,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后来又参加了三次乡试,在洪武帝驾崩前的最后一次乡试中考中举人,名次却靠后,年龄也大了,便歇了再考的心思,为族里孩童启蒙。
族里孩童过了五岁若是想要读书的,都是送到族学里让大伯启的蒙。启蒙过后,想要科举的,就要到县里的书院私塾里读书,林方旭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拜的大伯的同窗许举人为师。
按理说大伯是举人,也是可以教科举程文的,只是一来大伯年级大了,又要管族务,精力不济。二来大伯觉得自己乡试名次掉尾,能中举人很是侥幸,怕误了的学生。
大伯早年忙着读书,成亲晚,大伯母是秀才的女儿,家里有个弟弟中了举,补了个外地县丞。
大堂哥林方德,今年二十六,比大哥还小两岁,人老实,耳根软,勉强把《千字文》《百家姓》学完,就死活不念书了,在家管理田地。娶了隔壁村刘大户的女儿,已经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了。
大伯家土地更多一些,有将近三百亩,城里还置办有两间铺子。大部份土地都佃了出去,留了几亩自己打理。
大爷爷常说,林家虽然不需要亲自去地里刨食,但必须知道稼樯艰辛,所以林家男子除了二哥,都下过地。
二堂姐林方淑,已经嫁人,嫁给了一个秀才。
二堂哥林方启今年十八,下过一次场,县试都没过。
二堂哥上一世三十三岁才考上进士,后外放到云南做知县。小时候带着林方旭在村里调皮,读书时又带着林方旭在学堂里捣蛋,两人感情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同辈中他是除了大哥外林方旭最信任的人。
林方馨,大伯得老来女,比林方旭还小三岁。全家人都宠得很,宠成了天真自我的性子,上辈子才过成了那样一个结局。
忙到中午,木木带着二木来唤大家回去吃饭。吃了午饭,正是最热的时候,并不急着下地,毕竟林家也不是真的就靠这几亩地嚼用。
女眷们都去歇午觉了,父子三人坐在屋檐下纳凉。
林方旭想着,自己明年要参加县试,还是要提前跟父亲大哥打声招呼,便说道:爹爹,大哥,我明年打算和二哥一起参加县试。早点下场试试,就算不中,也当是积累经验。
父亲名成举,独子,跟爷爷一样体弱,从小吃药比吃饭多,成年后身体倒好了,虽然还是瘦弱,却也没病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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