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的老茶农,自然也知道财不外露,更加不会出卖对自己一家人都有大恩的东家,正打算拍胸脯保证,打死自己也不会说出去的,却听见远远有小儿呼唤着:大伯,,大伯快过来,四木发现好东西了。
只见小小的人儿正趴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顶着宽大的草帽,远远望去竟然瞧不见人,林方勤走过去,伸手戳一戳他撅起的小屁股,小孩一脸惊喜的抬起头,指着一丛白色的鸡枞菌,兴奋地邀功道:大伯,你看!我想要那只蛐蛐,它跑了,但是我找到这个了,好多菌啊!带回去给姆父炖汤喝。
怎么知道叫自己大伯,却还总是叫悦悦姆父呢?林方勤无奈地刮了刮这倔小孩儿的鼻子,笑道:你伯姆还没回来呢?我们带回去先洗干净,晒干好了。
四岁的三头身胖娃娃老实守在一旁,看着大伯和王爷爷动手将长长的菌腿从地里挖出来,然后赶紧接过来,放进自己的草帽里。
当日头慢慢升高,微风中的热度让人渐渐受不了的时候,林方勤正打算带着四木回家去,却见石添财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高兴道:大少爷,大少郎君回来了,已经到村子里了!
啊,姆父回来了,姆父回来了!大伯快拿上我的菌,我要给姆父的。四木说着便要往山下跑,被林方勤一把拉住,蹲下身,高兴道:你个小短腿能跑多快!快上来,大伯背你。四木赶紧爬到他背上,催着他快点出发的同时还不忘让石添财拿上那满草帽的鸡枞菌。
林方勤背着侄子走到祠堂门口大榕树下时,便看到自家夫郎正在跟大爷爷、六爷爷回话,旁边还站着包括父亲和大伯父在内的一众族人。
看见林方勤过来,大伯父招呼道:勤哥儿快过来,一起听听你夫郎说说旭哥儿在京城的事。
四木早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后,便立即扑到了赵时悦的怀里,甜甜地喊了声姆父,赵时悦将他抱起来,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伯姆给四木带了京城的点心,四木乖乖的,等会儿回家就给你吃。
四木听完,眼睛亮了亮,然后赶紧乖巧地坐在他怀里不说话,旁边大爷爷见此,笑了笑说道:刚刚不是说旭哥儿去了翰林院吗?后来怎么样了,还有他的婚事可是定好了?
夏日在大榕树底下乘凉的人很多,赵时悦将四木递给走到身边的林方勤,在众人期待又好奇的目光中继续道:旭哥儿一开始是在翰林院任职,但后来他又给我说暂时不去翰林院当值了。
众人听到此心都提了起来,林成文更是皱了皱眉头,好端端地怎么不去了,可是有什么事不成,好在又听赵时悦继续说道:说是圣上下旨,让他兼职中书舍人,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倒是比在翰林院的时候忙了很多。
既然是圣上的旨意,想必肯定是得到重用了,只是中书舍人这个官职却没有听说过,众人一时不解,都望向林成文,哪需要林成文亲自解释,休沐在家的林方
启已经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说道:中书舍人品级虽然不高,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近臣,圣上批阅的奏折都要过他的手!就连内阁阁老若是有事禀告,都需要他向圣上转达!
豁!
众人并不懂天子近臣的厉害之处,但听说能周旋在在阁老和圣上之间,必定是顶顶厉害的,一时间惊叹不已,唏嘘声不断。
林母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见众人都在讨论天子近臣的事,不得不自己开口问道:悦悦,那旭哥儿的婚事呢?可是定下来了?
众人见说到了小辈的婚事,便也不好再听下去,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散了去,说是该回家吃午饭了,只留下嫡系亲近的几房人在那里。
林成文并没有什么避讳的,直接问道:婚事流程到底走到哪一步了?武安侯府可有给你为难的?
赵时悦想着他们走时还拉着木木手不放,一个劲儿说着下次再来玩儿的张少郎君,笑道:侯府的人都很和善,并没有什么为难,我走时已经下了聘礼,具体婚期暂时定了三个,我拿回来给父亲、母亲你们看看,看选哪一个合适,定好了再给侯府回话。
听到这里,便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看着面带疲色的夫郎,林方勤赶紧找了个借口,将人带回去休息,只留下大爷爷等人还想再讨论一下中书舍人这一职位的远大前景。
赵时悦看着眼前殷勤的一大一下,大的给自己倒茶水,小的捧着一草帽鸡枞菌献宝,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笑道:你怎么就一点不担心旭哥儿的婚事啊,你就不怕武安侯府反悔么?
林方勤想了想了,语气颇为坚定地说道:不担心,我相信旭哥儿的本事!
林修皓想着从香山回去后,把小叔叔防贼一样防着的武安侯郎君,捂着嘴笑出声来,却连累父亲被姆父瞪了一眼。
四木见大人们都不理自己,忙抱着赵时悦的腿,撒娇道:姆父,四木明年也要跟二哥去蒙学么?可以不去么?
赵时悦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去,只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便让木木拆了一盒点心,拿了个枣花糕给他,笑着道:不行,必须去,林家儿郎都要读书。四木满脸无奈地点点头后,便接过枣花糕甜甜滋滋地啃了起来。
林方启现在的心情却没有那么甜,因为他大嫂此时正在对面语气夸张地说道:旭哥儿从小就聪明,果然是个有本事的,这下算是出人头地了,二弟打小就和他关系好,等二弟也中了进士,以后就有照应了。
还是秀才的林方启觉得压力有些大,想着自己每次月考的成绩,觉得自己还需要努把力,余悠然坐在一旁,看他面色愁苦,拍了拍相公的胳膊,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安慰,心里却对自己这个大嫂非常不满。
呵,细数历朝历代有几个六首状元,再看有多少人白发苍苍还在参加童生试,当进士这么好考不成!
进士不好考,如同今年的秋税不好收,眼看夏天便要过去,李县令并没有在衙门为着一方百姓贡献精力,而是跑到了栖霞书院,乌纱帽丢在一边,衣襟大开地坐在许昭对面,豪饮了一盏凉茶,才痛快道:还是你好啊,就在栖霞书院教书育人,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也是悠哉。
许昭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他冷笑了两声,嘲讽道:教书育人可不是我的初衷,你闲的没事干了,跑我这里来说风凉话?!
李县令苦着脸告饶道:哎呦伯道,我哪敢说风凉话,我这是发自肺腑的赞美呢,你可是教出六首状元的人,现在江浙一带,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呵许昭翻个白眼,继续拿起毛笔,批阅起眼前的文章来。
李县令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会主动搭理自己后,凑上去,夺过他手中的笔,搁到笔架上,严肃道:伯道,我们之间也不讲那些虚的,我这次来找你,就想让你给我想想法子,今年秋税该怎么办?
许昭怜悯地看他一眼,不知道是在可怜自己这个左右为难的同窗,还是在为因为谷雨不足,而粮食减产的百姓发愁,过了一会儿,许昭才接话道: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么?
李县令苦笑道:呵,世人都说江南等地水土丰茂,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传说中的鱼米之乡,有多少普通百姓在为三餐不继而发愁。
许昭想着那锦衣玉食的江南世家,心中无奈,这便是江南的现状,世家官宦霸占了大部份良田,却因为身有功名,不用交税纳粮,朝廷压在江南等地的赋税任务便分摊到了本就地少的普通百姓身上。
往年风调雨顺问题倒还不显,今年谷雨迟迟不至,最后稀稀疏疏的下了两次便收场,许昭特意去自家田庄看过,今年收成注定不会太好了。
最终是将百姓收刮干净凑齐朝廷赋税,还是给百姓留有余粮,自己考评得个下等,就看百来个县令的良心取舍了。
第六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