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瑞脸上的笑意彻底不见了,他抬头淡淡看了钱舒一眼:“我就管好我这一摊子事儿,别的没那个闲心了。我还给你争取了一个代言的试镜,你回去好好看看品牌方的资料。”
钱舒想到自己那个洗发水的代言,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柳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心里有点烦躁。钱舒心态不好,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可能是过早地在外面的社会混过,内里是个和阳光开朗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油滑小人,阴阳怪气,嫉妒眼红,还喜欢挑拨离间,这样的艺人柳瑞带着头疼,还不如阮篙那种直愣愣的青瓜蛋子好管教。
想到他那个马上就要发光发热的青瓜蛋子,柳瑞又开心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连忙收拾了东西赶去餐厅了。
当天晚上,贾思明做局,方鑫、莫修然、阮篙等人一起吃了顿饭,莫修然赶通告来的晚了些,进门时贾思大导演谈性正酣,抽着烟口若悬河,屋子里的酒气和烟味呛得刚来的莫修然倒退三步,他皱着眉让服务生帮忙去换个气,待气味稍散了才举步走入房间。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包厢门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纯黑色西装下包裹着修长挺拔堪称完美的男性身材,哪怕是向服务生颔首致谢这样的简单动作都是一番别样的优雅,他转过头,英俊的面容完全暴露在包厢的灯光中,每一处线条都是无与伦比的恰到好处。
莫修然皱着眉看向贾思明:“喝了多少?”
贾思明看看莫修然又看看阮篙,对自己这一双男主简直满意得不得了,哈哈大笑道:“修然,快来看看你家的小哑巴!”
莫修然:“……”
阮篙早在莫修然进门的那一刻便站了起来,见对方看向自己,立刻自我介绍道:“莫老师您好,我是铭华的艺人阮篙。久仰您的大名,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说罢鞠了个躬。
莫修然眼前毛茸茸的头顶和那天视频里的重合起来,不得不说去掉了屏幕这一层屏障,他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的柔软,中长微卷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看上去蓬松细软,手感极佳。
莫修然垂下眼帘,朝他伸出手:“你好,叫我哥就行。”
阮篙赶忙伸手握住他修长好看的手掌,莫修然这双手是放在大屏幕上都不需要手替的,手指瘦长而挺直,指节分明,阮篙握上去的时候感受到对方宽厚手掌中的暖意,心头一跳。
摸到影帝的手了啊啊啊……
虽然内心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他面上仍然是一派乖巧:“然哥。”
贾思明靠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持着酒杯放在桌上,嘴角噙着笑意看着他们的互动:“对,你们多接触接触,别太生分了知道吧,要演好了感情戏必须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尤其小阮你还没那么强的信念感。”
他这部可是男同题材。
当今同性婚姻合法化,连带着影视作品也愈发多元,同样是爱情,不同的类型有不同的吸引人的地方,女性之间的绮丽与艳靡,男性之间的痴狂与隐忍,各式各样的美在海潮般的文学艺术作品中张扬绽放,而贾思明就偏爱琉璃一样脆弱又过分美丽的少年。
哦,还有摧残少年的老牲口。
他对老牲口挥挥手:“别往这边凑,坐到你家小哑巴旁边去。”
莫修然与柳瑞寒暄完刚要入座,闻言脚步一顿,目光扫向阮篙旁边,他左边是柳瑞右边是门口,柳瑞自然不能让影帝坐在下手,立刻便起身道:“然哥您坐这儿。”
阮篙连忙起来给他拿杯盏拉椅子,直到对方在他身边落座,他也跟着坐下,却有些手足无措,拿起杯子又放下,莫修然笑道:“看把小孩儿吓的。”
贾思明摆摆手:“不用怕他,他脾气挺好的。”
至少表面上是这么回事。
阮篙陪着笑了笑,只觉得身边跟摆了个火炉子似的,烤得他筷子都快不会用了,他强自摆出来一副自如的样子,但是莫修然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拿起桌上公筷,夹了一块糖糕放在了阮篙的碟子里。
然后笑道:“为什么叫阮篙?是这个软糕吗?”
糖糕馋了红糖与蜜枣,呈现出诱人的深红色,光滑的表面撒着几朵小桂花,而切面则有着许多小气孔,看起来就香甜宣软,莫修然那一筷子下去,上面印出了浅浅的半圆印记。
阮篙呆呆地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糕,又看了一眼含笑的莫修然,然后不争气的……脸红了。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被人起外号,同学们不少都开玩笑叫他软膏,更坏一点的喊他马应龙。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阮篙讷讷道:“我出生的时候脐带脱垂,全靠当时的医生和护士才母子平安,当时在篙城人民医院生的,所以就叫阮篙了。”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明白为什么莫修然笑了。
反正笑得很好看,在房间里有些金碧辉煌的灯光下,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蛊惑。
莫修然道:“吃吧。”
第7章白溪
后来阮篙一夜爆红,公司调整柳瑞这边的人事安排,柳瑞便趁机将钱舒送了出去,说起来他们也不过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但柳瑞对他的印象却着实算不上好。
阮篙咖位上升,自然和钱舒产生的交集变少,柳瑞后来再听说钱舒的事,就是他参演了一部韩婵做女主的青春偶像剧,吸了一大波粉,也算是出了头。
韩婵下来捧一个十八线,柳瑞猜着或许背地里有什么交易,之前还不敢确定,这次钱舒竟然能从阮篙手里抢代言,他们两个有点什么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要是之前还没离婚,背后有莫修然顶着,阮篙能吃这种亏?
柳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怎么人家逮着个大腿就知道上赶着抱,阮篙就给他整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一套呢!
阮篙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柳瑞这一张咬牙切齿的脸,给他吓了一跳:“瑞哥!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柳瑞:“我平你妈!”
阮篙茫然又无辜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柳瑞被他看得没了脾气,把手上的文件往他面前一摔:“算了算了,一个代言而已,以后机会还多着呢。有个综艺给你发的邀请,我建议你去参加一下。”
阮篙拿过来一看:“什么综艺?真人秀?不会是那种上山下乡吃生肉进鬼屋折腾人的吧?”
柳瑞没好气道:“不是!知道您身娇肉贵,参加那种真人秀不是给你找骂吗。是个还原经典IP的演技竞演综艺,也不是让你去做导师,就是去当个助演。”
如今钱舒那边看起来是打算要搞阮篙,要想最大限度的降低损失,其中一个办法就是把二人的路线剥离开来,钱舒偶像剧出身,看起来是要走流量路线,而阮篙出道就是大银幕,贾思明也对他的演技予以肯定,柳瑞想好好打磨打磨,走演技派。
只不过想走演技派就得挑好剧本好制作,没了莫修然这个大靠山,有没有好本子供他们挑还很难说,柳瑞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挑了个演技类综艺上了,至少保持曝光度。
阮篙翻着资料问道:“助演,演什么?”
柳瑞翻了个白眼:“《哑子》啊!大明星,你自己掰着指头数数你除了《哑子》还有别的代表作?”
阮篙:“……感觉受到了冒犯。”
“想不被冒犯就去好好努力多拍戏!以后人家请你的时候你也好问,‘我作品那么多,你说哪一部?’,别天天在这吃老本,现在信息更新迭代这么快,没准明天你就过气了,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阮篙被骂的一愣一愣,忍不住咕哝道:“你怎么跟我高中班主任似的,‘还有两位数就高考了!你们看着倒计时嗖嗖变,一天天的就不知道着急!’”
柳瑞卷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抽他,被阮篙笑着躲了,将手里的文件摊摊平,柳瑞道:“行了,我还有事出去一趟,你自己看看本子,没问题就签了。”
阮篙目送他出去,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手中的那一页资料上面,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拢,眼睛似乎在看着那些文字,却已经穿透了纸页,飘忽地逸散开。
剧组出于保密考量,并没有将剧本附上,只是提及了邀请阮篙出演的片段内容,可那不长的剧本当初他可是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咂摸一句句磨出来的,是刻在了他骨血里的,剧本里白溪的那些经历,比他自己的现实生活还要刻骨铭心。
只消看上一眼,阮篙就能想起来当中种种。
剧组请他去,自然是让他出演白溪,给演白睿的选手助演,因此选了一段白睿的戏份更多的剧段,阮篙猜测,应该是从白睿阻止学校里的孩子们欺侮白溪开始,一直到二人在教师宿舍里伴着小台灯写下白溪的名字为止。这一段里白睿的戏份多,感情变化也更有层次,最后一段的大特写在演技竞技类的舞台上一镜到底,对选手是不小的考验。
阮篙清楚地记得,当初他们拍摄灯下共读的那一个镜头的时候,是真的一条过。这并不是因为阮篙的演技有多好,而是单纯地被莫修然带入了戏。
当时开机还没多久,阮篙与莫修然并没有那么熟悉,有对手戏的时候莫修然还好,能立刻进入角色,但是阮篙却总带着一两分拘谨。贾思明也不强求,直接将两人初遇开始暗生情愫时的戏份放在了前面,阮篙自带的那点拘谨刚好衬了白溪。
白睿刚来凉溪村的时候白溪还不叫白溪,他落地时爹就死在了矿里,生母跟人跑了,奶奶将他拉扯到十多岁之后积劳成疾,驾鹤西去。村子里的人觉得他不详,都喊他哑巴。白睿来村子里,从大巴车上下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哑巴,他向哑巴问路,一下子问到了小哑巴的心里。
毕竟在村子里,从来没有过那么儒雅、那么英俊的男人,像黯淡角落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光,温和的,明亮的,诱着人奋不顾身地去追。
后来白睿落脚在村中,每次上课的时候,不识字的小哑巴就偷偷跑去破破烂烂连个围墙都塌了半扇的学校去看,看多了看呆了看得忘了时间,被下课出来院子里玩的小孩子们看见,立刻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冲上来又跳又叫地欺负他,哑巴少年不知所措地被恶劣顽皮的小孩子们包围,吓得唯唯诺诺。
“干什么呢!”
白睿拿着两本书,蹙着眉,将小孩子们驱赶开,“回教室上课了。”
孩子们推推搡搡地跑进屋子里,小院中只留下二人四目相对,白睿看着蒙尘明珠一般的漂亮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进来听,外面冷。”
山村里孩子们放课早,三四点就都散了,为的是离家远的也能天没黑透就到家,哑巴听了半节课,教室里的孩子都走光了,他犹自坐在小凳子上,呆愣愣地看着白睿拿着黑板擦将白色的字迹抹去,修长的五指按在黑板上,举起的手臂带着干脆的力度,黑板用了太久已经无法完全擦净,白睿放下板擦拍拍手转过身,窗外透过来的傍晚阳光中白色的粉末四散飘飞,白睿就浸泡在这一片朦胧中。
“你叫什么名字?”
“会写吗?”
“认字吗?”
哑巴在长身玉立且在他眼中博学多才的男人面前顿觉自己渺小卑微如尘埃,慌忙伸出手胡乱比划,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怯和自卑染上了一层薄红,又急着“说”清楚,动作几乎称得上手忙脚乱。
白睿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凝神看了两遍之后才连蒙带猜弄懂了他的意思,他笑着说:“要是不急着回家,来我宿舍坐坐吧,我教你认字,以后你也来听课。”
是夜,灯光暖黄,风声呼啸。
二人并肩坐在破烂坑洼的木桌前,白睿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你的眼睛很干净,就像溪里的水一样。”
“你不想和村里的人一个姓,那就和我一样姓白好不好?”
“白溪,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暖色调略显昏暗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颊上,为他镀上了毛茸茸的金边,像枝头一颗诱人的桃。
桃子熟了,薄薄的皮上染着绯红的色泽,甜美的让人忍不住想咬。
第8章入戏
直到坐在节目组给安排的休息室里的沙发上,阮篙还在漫无边际地回想当初拍戏的时候白睿的那个侧脸。
莫修然影帝的桂冠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的演技确乎是好,和他演对手戏能将阮篙更加容易的带进《哑子》的世界。拍那个镜头的时候,阮篙忘却了周围拥挤的人群、数台在不同位置对着他们打光拍摄收音的机器,忘却了他是阮篙。
他就是那个被苍凉世界中微末的暖光和善意吸引着飞蛾扑火的哑巴少年。
白睿垂着眼睫,昏黄的灯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射在他略显狭长的瑞凤眼上,将本来颜色并不深的瞳孔染成了看不真切的幽深,被用的有些掉漆的钢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漆黑顺滑的墨迹,大气沉稳,铁画银钩。
本应该看着纸上字迹的白溪呆呆地看向身边的人,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镜头拉远,场景虚化,这一镜拍得非常顺利。贾思明招呼二人来看拍摄效果的时候,阮篙还有些不能回神,依旧懵懵地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莫修然起身,下意识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不想让他离开。
那时候莫修然却已经不是白睿了,他笑着握住阮篙的手,顺势拉着他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阮篙反应过来后可能会有的窘迫:“演得很棒,导演再不喊卡我都要被你盯得绷不住了。”
阮篙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被火烫了一样飞速抽回手,脸也有点红:“然哥过奖了,是您给戏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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