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包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圆滚滚,好像随时都要滚地远远的。
放下布门帘,邵女走向东东,“东东,先去你奶奶屋玩一会儿好吗?”
张东东圆睁着两只眼睛,嘴巴扁着,想和妈妈说什么,就见她妈冲她点点头,意思是我都知道。
张东东只能说了声好,走到奶奶卧房。
她站在房门里面,也没往外看,突然问:“妈妈,要关门吗?”
邵女心里一酸,“好孩子,关上吧。”
张东东把房门关上,迅速爬上床,然后拿小被子盖上头。
想了想,她又拿手指堵上了耳朵。
她不喜欢听爸爸妈妈吵架,一点也不。
可张东东不知道,外面两个人压根没有吵。
张德福扶邵女坐下,然后抿了抿嘴,“我晚上的车。”
邵女没说话,只是看向他。
张德福被邵女失望的目光盯的心里发毛,只能说:“晚上正好有去矿上的车,我跟着走。那边正在收尾,不能缺人。”
邵女依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张德福想到邵女做了噩梦,怀孕那么不舒服还要去给他打电话,也是关心他在乎他。想到这里,他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也开始疼了,小声道:“我知道你做了噩梦,我都知道。”
“那你还走?”邵女一双眼睛不怒而威。
张德福知道她真的恼了,她一旦生气,那双眼睛就是这样的。
“难道我还真的能因为你做了噩梦不去矿上?”德福走向邵女,扶住她的肩,看到她的肚子,原本提高的音量又降了下来,“你不是孩子,怎么一怀孕,连东东都比不上了。”
是啊,张德福不明白,自己刚刚和东东说了那么多,东东虽然哭了,但也可以理解爸爸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去工作,为什么邵女这么大的人了,还不能理解他?
只因为一个噩梦?
太可笑了。
可邵女还怀着孕,张德福暗自劝自己要耐心一些,要体谅她一点,或者说不定,又和怀东东的时候一个样,心情烦躁抑郁了。
张德福只能耐着性子哄:“要不然我答应你,收尾结束,我就回来一趟看你和东东,在下次动工前,在家里一直陪着你们,好不好?”
邵女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她了解张德福,哪怕现在她大着肚子撒泼打滚,外面接他的车一来,他也会立刻拿起背包就走的。甚至走的时候,不会回头看她一眼。
“德福,我想开个小卖部。”
邵女突然开口。
“什么?”张德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想开个小卖部。”邵女重复一遍,“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梦,不会是假的。”
“不管你信不信,那梦是真的!”
张德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认真的邵女,她表情严肃,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梦……”张德福无奈挠了挠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为什么突然要开小卖部?”
“因为你执意要走,就是去赴死。我拉不住你,哄不动你,只能为自己以后打算。”邵女抬头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我用尽办法想拖住你,给你打电话让你回来,回来后让你参加我妈的生日宴,都是想拖住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是要走的。我太了解你了,只能用别的事来阻止你。但是,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是要走。德福,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难道还能把你绑在家里?”
邵女一口气说完,只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一时间眼前黑了一下,许久才喘匀了气。
“你,你别着急。”张德福见状也怕了,赶紧递给邵女一杯水,“你先喝口水,顺顺气。”
邵女接过杯子,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我好话重话都说了,但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她抹掉嘴边的水渍,“你走了之后,我也不能再去矿上做饭,没有收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东东怎么办?还有咱妈,抚恤金只能够她平日吃饭的,年龄大了,万一有点病痛怎么办?你走了,我不会再嫁,但我要养他们。”
“咱们煤厂生活区所有的门市部都撤了,现在买东西都没有地方去,要走好远的路,去一家小卖部。”
“今天我去打听了,开个小卖部大概需要多少钱,然后要去哪里办,这些事都打听了一遍。上午也去工商局一趟,人家让我先备案,再考察我的情况,适不适合开小卖部。”
张德福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不太够,只一个上午的工夫,没想到邵女竟然做了这么多。
不,她不是这一个上午做的,她是早就在准备,早就已经计划好,以后要怎么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前提,是他再下井的时候,会死。
张德福的寒毛一根根立起了。
他原本只当成一个笑话来听的,如今却感觉背后发凉。
这不应该只是一个梦,好像真的发生过,否则邵女怎么会这样。
“你听我说……”张德福勉强开口。
“请你先听我说。”邵女摆脱掉张德福想去握住自己的手,“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那就随你了。”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现在能保证的,就是保护她的安全。你这么大的人了,你的脚成这个样子,你还想继续上工,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自己有什么危险,你身后的这个家要怎么办!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话,不考虑我,东东,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那你就走吧。”
“不过,我告诉你,我以她的名义发誓。”邵女指着自己的肚子,“我说的那些,都会发生。”
邵女说完,走向翟明翠的房间,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