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和山腰两边一夹,黄髯部逃无可逃,除了少数勇悍亡命的,冒死向上或向下突围之外,余下的不是自相践踏而死,就是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李典刘庆等轮番上阵,猛攻了一天多,这才总算因为徐荣董直的奇兵天降而击破了守卒之最后一个壁垒,取得了胜利,自跟着文丑征战至今,这样的苦战久未遇见过了,李典刘庆等俱怀恼恨,也不管当面之守卒是否投降,纵兵大杀,一时间,血流成河,道上伏尸累累
直到文丑赶到战超发现情况不对,急传军令,这才制止了这场一面倒的屠杀
在典韦李典典韦等的警惕护卫下,文丑登上守卒的最后一个壁垒
壁垒前后尽是敌我阵亡兵卒的尸体,尸体堆积得甚至比壁垒都高在这个时候,“血流成河”已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血流成了河,山道两边有山壁,淤积的血水只能往下流。粘稠的血水差不得得有好几寸厚,从下边上来的义从兵卒,每个人的黑漆履裤脚都被血浸透了
荀彧元氏荣李宣也随着文丑登上壁垒,准确说,他们登上的不是壁垒,壁垒不宽。容不下这么多人并立,他们是站在了堆积的尸体上
深沉冬夜,山月悬挂西方,洒下清辉文丑举望山道上,李典刘庆等与徐荣董直会了师,正分出人手控制降卒,回顾壁垒下,一队队的义从兵卒正在井然有序地向上开进,接管战场
元氏荣看着山道上的伏尸血河。叹道:“‘大兵如市,人死如林’,昔黑山数攻元氏,我登城观战,已觉兵为凶事,而较之今芦岭一战,当日之凶险却远不及今我今乃知何为征战!”
文丑瞧见岑竦没和元氏荣等一起上来,他独自一人站在山道上。面现不忍
文丑因笑道:“恻隐仁者心叔敬,卿为仁人也”
元氏荣性格刚浆不以为然。说道:“小仁为大仁之贼恻隐之心,固人皆有之,可若因为恻隐而纵贼不击,那么受害的将是更多的百姓”
岑竦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他嘴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说道:“主簿说得是”
诸人正说话间,数人从山上下来,来到壁垒前
文丑看去,见带头之人是李宣。两三个兵卒押着一人跟在他的身后,被押的这人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狼狈得很,然而铠甲精良,颔下美须髯,可不正是黄髯!
李宣下拜,说道:“小人擒了黄髯,献给中尉!”
文丑从垒上跳下,来到李宣面前,把他扶起,转看黄髯,上下打量,回顾跟着过来的荀彧元氏荣李宣岑竦,笑道:“文若叔业,自起兵击黑山到现在,我等有多久没打过这样的苦战了?”
李宣答道:“也就在中尉初起兵,独击波才何曼时打过这样的苦战”
文丑转回头,再又上下打量黄髯
黄髯被两个兵卒压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地低着头,不敢迎视文丑的目光
见文丑只打量黄髯却不说话,荀彧猜出了他的心思,心道:“丑之必是在犹豫要不要招降此人”
招降黄髯有两个好处
一则,可以让常山国境内的山贼知道,文丑不是滥杀之人,他们只要投降就会有活路二则,今番芦岭之战,文丑部虽然获得了大胜,可黄髯的部卒并没有被全歼,原先被黄髯留在山顶的那一二百守卒在被徐荣董直击败后,约有百余人四散逃去了山林中,这些逃走的败卒说不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留着是个麻烦,若招降了黄髯,也许能把这些逃卒也招降过来
不过话说回来,招降黄髯也有坏处
坏处就是:黄髯是黑山余部,且不说他肯不肯投降,他就是投降了,对他的忠诚度也没把握
招降黄髯有利有弊,相比之下,利大於弊
首先,不能因为对黄髯的忠诚度没有把握就放弃那两个好处;其次,就算黄髯降而复叛,料来他也难有什么作为
以荀彧对文丑的了解,在文丑做出决定前,荀彧已猜出:“丑之能容人敢用人,连何仪李宣这样曾经统带上万近万人马的黑山降将都能接纳,并委以兵权,想来对这个黄髯也是能够接纳的”
果然如荀彧所料,在短暂的犹豫过后,文丑决定招降黄髯
他上前两步,把黄髯扶起,拍了拍他的胳臂,注视他的眼睛,笑道:“巨鹿一战,君负我胜,今芦岭一战,又是君负我胜,还要不要再打第三仗?”
黄髯不像左须,他和文丑没有私仇,并且他虽然信奉黑山道,但却并非是坚丑信徒,在生死与信仰之间,他当然不会选择信仰,被李宣生擒押来见文丑时,他忐忑不安,深恐会被文丑杀掉,这时听得文丑笑言,似乎没有杀他之意,他忙恭谨地道:“将军神威,小人畏服”
“哈哈,我不用你畏服,我想让你降我,……,君须髯美盛,勇武兼人,本是佳人,奈何从贼?而今战败被我所擒,可愿降否?”
黄髯拜倒在地,伏首说道:“愿降将军”
“我不是将军。赵郡一中尉耳”文丑欢畅大笑,再次把黄髯扶起
黄髯个头不低,身材雄壮
文丑的目光在他的须髯上汪了下,摸了一把,笑顾荀彧元氏荣等人,说道:“真是美须髯也!”令李宣找了个帻巾来。亲手把黄髯散乱的头发扎好,用帻巾包裹赚又拽着自家的衣袖把他脸上的血污擦去,笑对他说道,“我麾下雄壮高健的勇士很多,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也有不少,而有如此之美须髯者,唯君耳!待回去元氏,我当赠君一锦囊,专来盛君之美须”
随着地位的上升。也随着招揽来的人才越来越多,文丑在接人待物上亦渐变得成熟,如果说他以前的“推心置腹”还有刻意的迹象,那么他现在的“推心置腹”就几近浑然天成了他与黄髯是初见,不多时前两人还是敌我两方,而看他对黄髯的言谈举止却好像是老熟人一样
他亲切随意的态度立竿见影,马上见效
黄髯因不知他的为人秉性,虽然降了给他。本来却还是有些不安的,这会儿被他几句话一说。几个动作一做,虽不敢说不安尽去,却也是大为安定了
黄髯一降,底下的事儿就好办了,有他出面,降卒里纵有不甘的也不再蠢蠢欲动了
文丑吩咐夏侯兰记下李宣擒获黄髯的功劳。随后即令李宣带着黄髯去山道上安抚降卒,夏侯兰是郭嘉徐荣两屯的军法官,也一直都在前线,不过他虽善射,近身格斗能力却不出众。所以没有上过阵
打扫战场收拢兵卒安抚降卒,等等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便在这时,又几个人抬着一人从山道上走下,来到文丑近前,这几人把抬着的人放到地上,跪拜在地,叩首涕泣,说道:“禀报中尉,何君追敌时为敌所伤”
文丑转目向被放在地上的那人瞧去,见却是何仪,抬他来的这几个兵卒都是跟着何仪投降的黑山旧卒
文丑连忙快步走近,蹲到何仪身边,只见何仪的腹部受了重创,应该是被环首刀所伤,整个腹部都被划开了,鲜血染满衣甲,肠子都显露在外
文丑吃了一惊,没想到在攻山时何仪没受伤,反倒在追敌时受了这等重创,以他所知的当下之医疗手段,这样的重伤怕是救不成了
何仪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勉强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起来行礼
文丑按住他,说道:“躺着,躺着!”扭头急叫李宣,“快去找随军的疡医来!”
何仪虚弱地说道:“中尉,不必找了,我自知己伤,便是找了疡医来,料也治不得我自知命不久矣,故令部卒抬我来见中尉,只为有几句说想对中尉说一说”
“君请言之”
“仪早年一步行错,从了黑山,幸遇中尉,才得重生,随着中尉来到常山国后,常山国多贼,本想着倾尽己力来当中尉的爪牙,平贼定乱,却没想到只击平了左须黄髯便就受此伤创,以后怕是不能再为中尉效力了,深恨遗憾!临死之前,我有一事想托付中尉”
“汝妻子我养之!”
“我想托付给中尉的并非我的妻子之事”
“那是什么?”
“当日从我降中尉的黑山旧卒多是仪之乡人故交,我知中尉宽厚,想把彼等托付给中尉”
这却是何仪自觉难活,挂念跟着他投降文丑的乡人故交,害怕文丑不善待他们,故此临终乞求何仪虽投降文丑有些日子了,但文丑对他还不算特别了解,此时闻得他临终之言,不觉潸然,说道:“君是个重情之人,我却也不是个不重义的人汝南颍川同在一州,君的乡人就是我的乡人,君的故交就是我的故交,君请放心,我待彼等必如待我西乡旧人”
何仪知文丑是个重诺的人,得了他这一句话,放下心来,脸上露出笑容,喘了几口气,对抬他来的那几人说道:“赵郡多贼,天下不安,此正男儿用武时中尉英武神明,汝等只要为中尉尽心竭力,日后少不了汝等的功名富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