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暑雨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先成功让苏启明留宿,再理所当然地把苏祁寒安排进自己的主卧。
但他就是没想到集千恩万宠于一身的阿火,会出现在他的大床上。
百密一疏,失策失策。
他借着黑暗,微微侧头,静静瞟着旁边跟自己相隔甚远的人影。
苏祁寒正朝着他的方向侧躺着,虽然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反正就是没看他,手里还薅着阿火脑袋顶上的小火苗。
整个人蜷着,几乎跟阿火差不多大。
姚暑雨直接侧过脸,问:我空调开低了么?冷?
苏祁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冷。
姚暑雨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抱歉,空调被就两床,一床拿去了你那屋,只好委屈你跟我一起盖了。要不然我还是再去拿一床厚被子来吧,空调开低一点盖着也舒服。
然后他作势要从床上坐起来,苏祁寒连忙说:不用!
一秒,两秒,三秒。
苏祁寒磨磨蹭蹭地,往床中间挪了挪。
姚暑雨轻笑一声:行了,睡吧。
静谧的夜晚,无论是言语声还是笑声都不自觉地被放轻了,羽毛似的,轻飘飘地挠人,怪痒的。
苏祁寒耳朵有点烫,他不自在地吸了吸鼻子:
有、有点睡不着,姚总,你困么?
我还好,想聊天么?其实现在时间还早,至少还没翻过十二点,姚暑雨这位习惯了爆肝的UP主确实不太困,于是说,明天去报到,有点激动?
谁知苏祁寒却有点蔫蔫儿地说:有、有点担心。
姚暑雨心里骤然一紧,随着呼吸间的放松,又泛出些些许许的酸疼来。
苏启明讲的那些话一下子又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斟酌了一下,有些小心地说:
小祁寒,今天你爸跟我讲了一些你高中的事情。那个,对不起,当时你来A市的时候,我该直接告诉你的。
苏祁寒闻言,像是肢体习惯了这样反应似的,下意识地有些僵硬,但随后却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摇摇头,不带一丝消沉地说:
不、不用道歉,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姚暑雨一愣,旋即好似呢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们。
苏祁寒小猫一样,又往他跟前凑了凑,几乎是挤住了阿火,说:
他们唔,爸爸应该给你讲了吧,总之我、我那一年确实不、不太愉快。
姚暑雨微微皱眉,岂止是不愉快。
简直是太糟糕了。
苏祁寒的话音里却意外的平淡,甚至有些轻快:
可现在也还挺好的,我也不会变成他们说的哑巴。况且,以后的生活也和他们没有交集,所、所以都过去了。
姚暑雨听见这句我也不会变成他们说的哑巴,愣了一瞬,旋即笑了笑,又有些心疼。
如果以后又遇到这种人怎么办?会怕么?
苏祁寒唔了一声:
我、我是有点担心这个,但不怕了。
他不自觉地给阿火顺着毛:
我在学着跟人交往,对什么样的人应、应该怎么做,所以不会再像高中时候那样了。
不会再去为了融入一个根本不会接纳他的环境而委屈自己了。
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我还是觉得好人更多,就、就像姚总你这样的
这时候还能顾得上给我发好人卡?姚暑雨哭笑不得,干脆侧身,跟苏祁寒面对面,毫不吝啬地表扬道,小祁寒,我吧,是真心觉得你很厉害,真的。
苏祁寒被他突然转过来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又被一把抓回来,红着脸磕磕巴巴:
没没没有的事。
姚暑雨顺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捏了捏他的耳朵:
相信好人多,这没毛病,但得以保护自己为前提我现在想起当时你跟我素不相识就敢单独出来面基那劲儿就来气,幸好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
说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些微透过窗帘的月光流淌在他盈满认真与坚定的眼里:
不过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人随随便便欺负你,你呢,只管好好上你的大学,开开心心地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
苏祁寒张了张嘴,呆呆愣愣地嗯了一声,小声嘀咕:
这话好熟以、以前也经常有人这样跟我说的
姚暑雨挑眉:嗯?
现在难道不是该进入感动时间了吗?
哪有人在别人深情剖白之后评论一句这话好熟的?
苏祁寒听不见姚暑雨心里的吐槽和不满,还跟他絮叨了起来:
以、以前我在家闷得慌,就会去我爸爸他们学校里玩,有、有时候和爸爸同事的小孩一起,有时候自己去。
好像是哪一年夏天,记得特、特别热,我就坐在水池边上做功课,然、然后认识了一个打球的哥哥。
他当时好、好像是在等人,很、很无聊的样子,就跑来逗我玩儿,后、后来还把我一块儿带去球场了。
明、明明是他要带我去的,最、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批评了我一顿!特别凶地让我以、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不认识的人走。
他当时说还好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不然你个小屁孩儿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
我没上过学,问过他上学好玩吗之类的话,他、他跟我说,只要好好上,就好玩,可以开开心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我就一直记着了,也对学校更、更憧憬了一些。
从那之后我就经常跑去看他打球,只、只是后来他毕业了,就再没见过了。
苏祁寒呆呆地看着姚暑雨,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果、果然还是好人更多吧?
姚暑雨听到一半,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
他喉咙哽着,憋出了一句:你爸在哪个学校来着?
我、我没说过吗?苏祁寒说,爸爸他在C大。
姚暑雨:
姚暑雨:哦。
等人很无聊,所以跑去逗小孩玩儿。
把人掳走,莫名其妙地批评了人家一顿。
还说什么好好上学就好玩。
好玩个屁。
姚暑雨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
甚至感觉有点错乱。
一些本来无关痛痒的记忆片段慢慢拼凑了起来。
姚暑雨刚考进大学那时候,还是一个不完全体的网瘾少年,时常展现阳光向上、热爱体育运动大好青年的那一面。
那天,他抱着个篮球,站在教学楼底下等朋友下课后一起去球场,但到得早了些,手机又快没电,实在是闲得蛋疼。
天气又热,让他烦烦躁躁的。
就在他闲不住四处走来走去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坐在楼前水池边沿上的小孩儿。
看上去大概也就十一二岁。
那小孩瘦瘦小小,白白净净,跟周围树上的知了比起来,可谓是相当的斯文安静,即使是坐在池边也坐得端端正正,膝盖上还摊着一个作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