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契来了几次,都碰了钉子。
她站在高长淅书房的门口,看着福春慢慢的关上的门,无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喜鹊轻轻的拉住了她。
“主子,我们回去吧,我听说王爷这小半个月都这样,府里他谁都不见的,他不是针对主子,您别难过。”喜鹊说的也是实话。
“哟,怎么?又碰了一鼻子灰啊?”何冉冉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到了怜契面前,还微微摸了摸头发。
怜契看了她一眼,不想搭理她,转身就走。
“你真的不在乎?不是吧,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何苦在我这咬着牙呢?”何冉冉见怜契停了脚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然后走到了怜契身边。
“我带你去见见那个人,那个王爷心里最爱的人!”何冉冉凑到怜契耳边,笑着小声说道。
那声音,仿佛是蛊惑,怜契一时间晃了神。
她以前说不在乎,不过是自欺欺人。怎么不在乎?但是那时候王爷对她也是百般在乎,所以她可以说服自己,而如今,她连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没有了。
“想知道,就跟我来,来晚了人走了,我可就帮不了你了。”何冉冉说完,转身先迈了步子,过不起来,没一会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带着怜契出了府,怜契很久没有自己出来了,最开始高长淅派了俩个人跟着她保护她,她从不曾出来过。后来那俩人被撤走了,她更不经常出门。
如今走上了街,觉得这景象像是很陌生。
何冉冉带着怜契来到了点心店,坐到了二楼。何冉冉点了一大桌子的点心,配了两碗甜汤。
“多吃点,否则待会儿心里的苦,你压不住!”何冉冉笑着嘱咐,语气里却是幸灾乐祸。
怜契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在看。
没过一会儿,何冉冉就说了一句,“来了。”
怜契连忙向下看去,一个黄衣姑娘,带着一个小丫鬟笑着走进了店里,然后坐在了门口的桌子上。
那姑娘竟然还让小丫鬟坐在椅子上一起吃。
“那是魏国公府的曲望南。”何冉冉没了笑容,看见曲望南,她的心里也恨,“王爷心里的白月光,求而不得的宝贝。”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怜契说了第一句话。
何冉冉嗤笑了一声,“我骗你?我犯得着么?你仔细看看,她的那双眼睛,你好好看看!”
怜契不知道何冉冉为什么说这个,当她还是下意识看向那个姑娘的眼睛,但是看不太清,于是她无意识的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半步,靠近了二楼的栏杆。
她看清了,那双眼睛,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的眼睛。
所以,高长淅喜欢他,是因为她的这双眼睛?不,不可能的!
怜契摇了摇头,不知道怕什么似的往后退了两步,但何冉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何冉冉双手放在怜契的肩膀上,强迫她向前,强迫她去看曲望南!
“看清了么?嗯?”何冉冉在怜契耳边说到,“你毁了容,但这眼睛还在,于是王爷依旧疼你,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只爱你这双眼睛罢了!”
“你就是个替身!”何冉冉说完这句话,笑了起来,语气里有一种报复得逞后的快感。
“不,不是的!”怜契无助的摇了摇头,喜鹊连忙上前,把她从何冉冉手里拉出来。
“王妃自重,这事王爷知道了,怕是要怪罪!”喜鹊下意识的站到了怜契身前。
“我在乎么?反正他也不爱我!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爱我!”何冉冉苦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了下曲望南,“他就爱那个人,曲望南有什么好?嗯?”
云儿这时轻声的唤了声王妃,何冉冉才回过神来,她连忙整理了情绪。
“对了,我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你!”何冉冉又笑了起来,她的情绪多变的都有些不太正常,“推你下池塘的,可不是我!”
怜契瞪大了眼睛,“不,你骗我!你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你不过就是个替身,有什么资格入我的眼?”何冉冉挥了下手,“不是我,你想想这偌大的王府,谁还敢这么做?”
怜契险些站不住,还是喜鹊扶住了她。
不是何冉冉,偌大的王府,谁还敢这么做?
不就只有王爷了么?
怜契心如刀绞,她原本也不是个愚笨的人,高长淅若是只把她当替身,当场那个曲望南的替身,那肯定是不愿意看她的脸,让她毁了容,只留下一双眼睛,只留下一双相似的眼睛。
原来她以前觉得的万千宠爱,不过是从那个黄衣姑娘那偷来的。自己抛弃了一切,抛弃了国家,却只是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对她如此残忍?
何冉冉看着怜契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要让怜契知道,只要曲望南在一日,高长淅就不会喜欢上别人。
她们一直等到曲望南走,才从楼上下来。
怜契下来的时候,脚步轻浮,都有些站不住。
回到府里,她把自己关到了屋子里,看着高念歌,才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往事那些奇怪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
念歌,念曲,思念曲望南。
高长淅很喜欢她带着面纱,这样才能只看她的眼睛。
高长淅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只是因为这是个替身生出来的孩子。
自己的一切,就换来了这个结果,她真愚蠢!
接下来的几天,她也不去找高长淅了。
就坐在屋子里,也不怎么吃饭,巨大的忧伤让她透不过气。
喜鹊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怜契呆呆坐着。
“主子,胡先生送了个口信!”
喜鹊见怜契没有反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胡先生说,老家来了人,想要见见主子!”
第八十五章
怜契从没想过,自己的祖母会为了自己来到大晋,但这也给她满是死灰的心里生出了点希望的小火苗。
晚上,她没有带喜鹊,也没有通知府里的人,自己出了府。这也多亏了高长淅最近不见人,才给了她这么个机会。
来到了之前啄玉班住的院子,她有些不敢敲门,在门口踌蹴了许久,门却自己打开了。
炟然冷着一张脸给她开了门。
“进来,祖母等你很久了!”炟然先是看了看怜契,然后侧身让她走了进来。他和自己的这个妹妹的关系很是奇怪,俩人互相看不上,但是真看到自己妹妹受伤,他又不可抑制的难受。
“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炟然带着怜契往里屋走,心里明明想问她还好么,但是到嘴边就又变成了这样的话。
怜契歪了歪头,没有反驳。
是啊,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壮志绸缪的要来大晋做个探子,结果最后变成了一个替身,没了斗志,变成了一个她最讨厌的废物。
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胡服正跪在地上,罗亚夫人穿着大晋的衣服,端坐在椅子上。
“祖母!”见到罗亚夫人,怜契下意识的跪了下来。
“炟柔,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罗亚夫人此刻微笑着脸,朝着怜契招招手。
怜契走了过去,半蹲在罗亚夫人的腿边,罗亚夫人把她的面纱拿掉,露出了一张带着疤痕的脸,虽不可怖,但也没有以前的百分之一美貌。
“把事情老老实实的跟祖母说一遍,否则,”罗亚夫人点了点胡服,“这个人瞒报消息,按规当斩!”
胡服还是跪着没有动作,罗亚夫人手段狠辣他是知道的,若是夫人真心想让他死,他也必死无疑。
怜契也不想瞒着,从小到大,自己的祖母对她最好,她来大晋的目的,也是希望祖母能看清她才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谁能想,搞成了这个样子。
怜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高长淅大概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把她当个替身。但她隐瞒了一件事,就是自己的脸,她还是说脸是何冉冉派人做的,因为她怕自己的祖母真的对高长淅下毒手。
“你倒是越来越没出息了!”罗亚夫人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是话里却又带着怒意。
“是炟柔没本事!”怜契没有反驳。
罗亚夫人思虑了一会儿,谁都不敢打扰她。
“你收拾收拾,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罗亚夫人摸了摸怜契的头。
这是最好的,回到西戎去。
但怜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你不想回去?”罗亚夫人皱起了眉。
“说什么傻话,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炟然也向前走了一步,回去,到了自己家里,好好治治脸,过好日子。
“我不甘心!”怜契握紧了拳,“我不甘心!我还没找到一个答案,我需要一个答案。”
“愚蠢!”罗亚夫人叹了口气,“为情所困,你知道你喜欢的是谁?那是大晋的皇子,难道你真的要背弃祖国,背弃自己的家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怜契摇了摇头,换做以前,她是真的有抛弃祖国,抛弃家人的打算。但如今,高长淅只把她当替身,自己的祖母却可以不顾安危来找她,她怎么还能抛弃故土呢?
但是她不甘心,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比那个一直在高长淅心里的姑娘差在哪里?
“你说,高长淅喜欢的姑娘是谁?那个和你有着一样眼睛的姑娘?”罗亚夫人突然转了话题,怜契和炟然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是魏国公府的曲望南!”怜契记得何冉冉是这么跟她说的。
“曲望南,曲望南。”罗亚夫人呢喃了两句这个名字,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祖母?”怜契有些不明白罗亚夫人要干什么。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后天,我会让胡服去接你,如果你要跟我们走,我就带你回家。”罗亚夫人拉过怜契的手,“如果你不跟我们走,接下来的路你就得自己走,无论生或死,我们都帮不了你!”
怜契看着自己的祖母点了点头,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话,怜契也必须回去了,炟然将她送到了门外,回来之后小声的问罗亚夫人为什么不强制带他妹妹走,他们来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么。
“炟然,我来只是要告诉她,我重视她,但她要走要留是她的选择。”罗亚夫人喝了口茶,“再说,我也不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来的。”
炟然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罗亚夫人。
“我说我要见见故人。”罗亚夫人又笑了,“还有那个叫曲望南的!”
第二天的一早,魏国公府就特别热闹。
首饰楼的小二来收月账了,叶尽崖才知道曲望南又花了那老些钱,管家正跟他说这事呢,正巧着看见曲望南手拿糕点,边吃边整腰带的走了出来。
“你给我过来!”叶尽崖压制住心里的努力,朝着曲望南招了招手。
曲望南停住脚步,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糯糯的叫了声“外祖父!”
“来来来,你来,外祖父有话对你说,乖乖,过来!”叶尽崖脸上带上温和的笑容,语气都柔的不行,乖乖都出来了。
曲望南打了个冷颤,觉得只要自己过去肯定没好果子吃,眼睛转了一下,转身就朝外跑,出了门,还悄摸着的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外祖父有没有跟来。
叶尽崖看着曲望南那怂样,心里是又气又想笑,倒不是真的在乎这点钱,一个玉簪值多少,他只是觉得,姑娘家内敛些比较好,买了个男人用的玉簪送给谁还用想么?想想他那块不菲的黑玉。
叶尽崖甩了下手,想着等晚上再来收拾这个丫头,现在他还要进宫,如今古丹公主已经来了,两国交好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英国公不日便要启程去北境和古丹进行最后的商谈。
还有就是,这给军营置办冬衣的银子,户部一直没有发下来,他也得去催催。
曲望南如今去校场也不带侍女了,她还喜欢在去校场之前买些点心带着,到时候和高长凌分着吃。
今天要吃桂花糕,但是桂花糕卖的可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
她全心想着桂花糕,没注意看路,迎面撞上了一个夫人。
“实在抱歉,是在下眼戳鲁莽,冲撞了夫人!”曲望南都没抬头看清那人的样子,就连忙行了个礼。
“无妨,姑娘定也不是故意的。”那人的口音有些不像京城中人,曲望南这次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
这人的长相甚至都不完全是大晋人,曲望南在南境多年,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身上一半是大晋的血,一半是西戎的血。
那夫人也未多纠缠,笑了笑就走了。
曲望南看着俩人的背影,咬着牙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将碎银塞回了钱袋,悄悄的跟了上去。
罗亚夫人发现她跟了上来,满意的笑了笑。
这孩子确实像自己,有一丝怀疑都不会放过。自己在南境的时候,从远处看过她一次,那时候她就觉得,她那些孙子辈里,这个不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外孙女儿最像她。
“祖母?”炟然也发现了,小声的叫了声罗亚夫人。
“无妨!”罗亚夫人笑了笑,就是要她跟上来。
罗亚夫人带着炟然找了个饭馆,特地要了个包厢,让小二上些店里的拿手好菜。
小二看着这两位不寻常的相貌,多留意的看了几眼,炟然给了他点打赏,才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小二刚走,门就被敲响了。
炟然有些诧异对方速度之快,但罗亚夫人胸有成竹的笑了笑。
“进来!”罗亚夫人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