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主不知道为什么,铁了心要嫁给高长凌,高长奇见状是怎么都不愿意娶了。而高长凌呢?拒绝的意图不能再明显了,他母后多次传话让他进宫,他都能熟视无睹,于是这事就卡在了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境地,很是难看。
但如今,却不能再拖了,布依的婚事不完成,那荣国公在和古丹的谈判上,总归缺少那块坚定的磐石。
如今看来,高长凌是不娶不行了。
所有的事情都缠在了一起,成了一个个难解的结。
叶尽崖一回到府里就知道了曲鸿峰来的事情,气的脸都红了,叶无咎更是加派手下去调查这事的真相,没过几天,消息就来了。
这张志远的身份是真的,不出所料的是真的,但是这婚约,却不能确认。
“那张志远的母亲如今在何处?”叶尽崖抓住了重点。
“消失了!”叶无咎摇了摇头,他已经派人去找,可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消失了?”高芷兰皱了皱眉。
“对,消失了!”叶无咎点了点头。
“我当日看那孩子,似是不情愿的样子,如今看来,怕是母亲被人威胁,不得已而为之。”井绍予啧了一声,这事情太过明显。
“定是如此了。”叶尽崖捏紧了拳,“无咎,你一边派人去找那孩子的母亲,一边帮我去联系联系这孩子,我想跟他当面谈一谈。”
“是。”叶无咎点了点头。
但是曲鸿峰显然是不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他直接对外宣称,找到了和曲望南有婚约的孩子,并且已经把人带到魏国公府去表明情况了。
当然他不可能只说这些,他借着酒劲大声嚷嚷,说魏国公府看不起那孩子的身世,这么长时间了一个说法都没有,不愿意嫁就算了,一个没权没势,父亲早已战死沙场的孩子,哪有资格娶那高高在上的魏国公府的姑娘?!
那一句一句皆诛心。
后来曲鸿峰还带着那孩子招摇过市,张志远低着头缩着肩膀那自卑的样子更是戳人心,父亲战死沙场,孩子无依无靠,怎么不让人可怜?
但大家也知道,曲望南真嫁给张志远也基本不可能,但是如果不嫁,那战死在南境的张志远的父亲,叶尽崖怎么交代?除非是张志远不愿意娶,但这也不可能。因为在何良家的宴席上,曲鸿峰带着张志远来了,有好事人问他愿不愿意娶曲望南,张志远低着头,小声的回答了一句,喜欢但是配不上。
这话一说,算是彻底断了其他的路子,人家说了喜欢但是配不上,你魏国公府不答应,那就是默认配不上。
那你一直宣扬的爱兵如子,宣扬的在战场上的都是英雄这话就立不住脚。英雄的孩子和你家的姑娘有婚约,但你觉得配不上。
当然也有人怀疑曲鸿峰是不是在说谎,毕竟他这个人劣迹斑斑,但是方少府为他出面保证。众人都知道,方少府因为女儿的原因和曲鸿峰一直不对付,如今方少府能出来说话,那这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曲望南已经不出府了,整日窝在家里,不过好在,晚上的时候她可以翻墙出去,墙外的高长凌永远会把跳下来的她接住。
但今天,高长凌早早就派了人来,告诉她自己要进宫去,晚上就不来了,所以曲望南百无聊赖,坐在屋子里发呆。
高长凌进宫之前,心里就有了一些数,如今除了曲望南,也就是布依的婚事最打眼,虽然皇城内没有外传出什么消息,但是高长凌知道,那位异国的公主肯定是咬着他不放了,说来也奇怪,这公主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谁对她不好,就缠着谁。
果不其然,一进宫就被带到了御书房,皇帝遣走下面的人,几次欲开口,都忍回去了。
“喝茶吧!”最后,皇帝只说了这么一句。
高长凌见他这样子有点好笑,但还是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布依说,她就心悦你,除了你,她谁都不嫁。”皇帝叹了口气,看着高长凌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就觉得头疼,他和皇后的三个儿子,偏偏出了个这么不争气的。不争气也就罢了,平庸一点也无妨,坏就坏在这人性子也倔,有的事情,你打断他的腿他都不低头。
“与我何干啊?”高长凌耸了下肩,然后开始晃腿。
皇帝白了一眼他,然后咬了咬牙,继续和声和气的说,“你就把她娶了,娶了之后如何我不会管你。”
“不娶,我为什么要娶那么个笨女人回来碍自己的眼?”高长凌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就是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娶。
“你!”皇帝有些气结,用手指了指高长凌,“你就当是为了国家,嗯?你不娶,她不嫁,那荣国公如何和古丹谈啊?你就当为了这天下的老百姓,嗯?”
高长凌还是那么笑着,但是坐直了身子。
“我为什么要为了天下百姓牺牲我自己?我不娶她天下百姓就不能活了?”高长凌笑着摇了摇头,“父皇也不要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古丹要是想合作,就应该先教教他们的公主如何做人。”
“你,你是皇子?!为了天下百姓牺牲都是应该的,就算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给!”皇帝生气的站了起来,“如今只是让你娶一个女人,你就如此不愿意?你还有没有一点点作为皇家人的担当?”
“那我更愿意为了这百姓豁出去我的命。”高长凌也站了起来,“但是娶那个女人?不可能!”高长凌本就不是个胸怀天下的人,什么为了天下百姓这样的大道理在他这根本行不通。在他看来,京城里随便找一个皇宫贵族,把布依嫁了也就得了,还要如此伺候着,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朕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朕只是告诉你朕的决定。”皇帝心里对高长凌已经没了期待,好说歹说都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父皇又不是不了解我,父皇可以打断我的腿,让我没法逃。父皇也可以割了我的舌头,让我没法说。”高长凌冷冷一笑,“但父皇不能强求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您可以把我押到成亲的现场,您可以打断我的腿让我拜堂,但只要我有能力,我就会反抗。”高长凌丝毫不客气,他也无须客气,只有这么做,才符合他一贯的形象,要是他妥协了,皇帝反而有可能怀疑他,“父皇不是知道我的为人么?”
“你!”皇帝气的跺了下脚,“朕和你母后,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冷血无情!”
“谁知道呢?”高长凌再次无所得耸了耸肩。
“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因为你,你的母后一直自责,因为你她一直放不下心,早知道不如不生你!”
“我也这么希望,不如不要生我。”高长凌难得的真的动了怒,眼睛里隐隐有了红血丝。
“你还敢顶嘴!”皇帝气的走到了高长凌面前,手指着他的脸,“不是因为你,你母后怎么会情绪失控?怎么会留下了那么重的心事?你却丝毫不在乎,不反思,反而变本加厉,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么?啊?”
“人人都说,是你母后把你宠成了现在这幅德行,是她无能,才把你养成了现在这个混世魔王的样子,因为你,她承受着别人的议论。”皇帝狠狠的瞪着高长凌,“你却从不想改变,让你娶一个布依怎么了?朕让你一直爱着她了?把她娶回去怎么对待都是你的事情,就这你都不愿意!”
“母后为什么心思重,您怪我?”高长凌之前一直回避这个话题,如今皇帝主动跳起来,他也不想退让。“这事最应该怪的,不是父皇您么?”
“你什么意思?”皇帝咬着牙,“你怪朕?”
“您一直对母后说此生只爱她一个,在她生我的时候,却又对沈贵妃多方宠爱,从而冷落了母后,这才是母后情绪失控的原因。”高长凌咬着牙,脸上的肉都在颤动,“我也是受害者,父皇还记得么?”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承受的东西父皇不是见过么?”回忆涌来,高长凌双眼含泪,面目都有些狰狞“您见过哪个孩子十根手指头都没有指甲,那是活生生被拔掉的?您见过哪个孩子身上都是被掐的瘀痕?您见过哪个孩子被拿着小锤子敲打每一个脚趾头,我小时候连哭都不敢哭?父皇不是知道么?”
“母后那时候情绪崩溃成那样,父皇不是还是没有关心么?只顾着在沈贵妃那里,母亲越哭您越觉得烦,越烦就越不来,如今,您倒是把这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高长凌也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不怪他情绪崩溃,在他刚有记忆的时候,裴皇后从不让宫女或者嬷嬷抱他,照顾他,不是不放心,而是担心自己身上的那些伤被人看见。就连找太医,都是用的别人的名义。
那时候的自己,每晚都不敢入眠,小小的孩子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被拔了指甲,只敢咬死牙关不发出声音,因为只要自己一哭,母后就会更加失控,除了伤害他,还会伤害自己。
有的时候半夜醒来,趁着月色的亮,就可以看见自己的母后死死的盯着自己,表情又是愤恨又是哀怨又是自责,那段时间,简直犹如地狱。
当时的自己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母后是个恶鬼,每次折磨完他,这个恶鬼又会抱着他痛哭。
后来等他长大了几岁才明白,那时候的众人都觉得裴皇后已经有两个孩子,第三个就更加驾轻就熟,便不用再多加关注,而沈贵妃第一次产子,必定要小心照看。
但追其根本,不过是因为那时候沈贵妃的娘家势起,而裴皇后的娘家势弱罢了。后来沈贵妃的娘家在这朝堂斗争中败了,那些人也不再去巴结她了,回过头的皇帝才发现自己皇后的异常,可那时候的高长凌,早已比同龄人成熟的多了。
他曾经看着御花园的花朵,风一吹就散了,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跟那些花一样,迟早有一天,也会消失在这人间。
后来他又看见,有些花朵经过狂风还能努力盛开,才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坚强的活下来?
后来,皇帝回心转意之后,又花了大精力去照顾他的皇后,过了一两年皇后才回过神来,同时就是高长凌的外祖母住进宫来,住了好几年,每日都要把高长凌抱在怀里哄着,那时候的众人都在说,高长凌年纪最小,最受娇惯,其实不过是补偿罢了。
人人都说,从高长凌一出生,裴皇后就对他十分溺爱,甚至都不愿意让身边的嬷嬷去照顾他,那些人又哪里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呢?
“朕那是逼不得已!”皇帝有些理亏,但又要给自己辩解,“那时候沈贵妃的父亲势强,我要是不做表态,你以为你母后的日子会好过?连你外祖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父皇!”高长凌冷笑了两声,“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呢?”
“你!”皇帝气急之下,甩了高长凌一巴掌,力道大的高长凌的嘴角都见了血。
高长凌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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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恨着朕,是么?”皇帝的手有些发麻,他握了握拳,身体气的还在颤抖,但是语气已经被强硬冷静了下来。
高长凌用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然后笑了笑,情绪也平静了下来。
“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因果,我不恨任何人,但我的性子也就这样了,父皇也莫要强求。”要是以前,皇帝让他娶布依,压得厉害了的话,他嘴上也会同意,然后在成亲当天消失,一个强人所难,一个不知好歹,那他也不介意反将一军。可如今有曲望南了,他便不能这么做,否则按照他的性子,他非要让布依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不可。
“你母后都能变回来,你为什么不行?”对高长凌有亏欠么?有!但这么多年,皇后对他纵容腻爱,之前的那些个债也早该还完了,他这个儿子也是个大人了,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那是因为母后原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但我不是。”高长凌肿着半张脸,但眼神坚定平静。“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怎么改变?”
“那你就准备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皇帝声音沙哑,和自己儿子的冲突让他身心俱疲。
“父皇为何认为我如今就是浑浑噩噩?”高长凌不屑的笑了下,“我倒是觉得我活的比所有人都清醒,我知善恶,我也不作恶。”
“你不做恶?”皇帝看见高长凌那一笑,心里的气愤又有些压不住,拿手再次指着高长凌,一字一句控诉,“你蛮横霸道,你毫无仁慈,你甚至都不愿意为了这天下委屈一下自己?这不叫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样的反抗就叫作恶?”高长凌最痛恨别人让他大度,大度?那不过是纵容罢了。“为了天下委屈一下?还是为了父皇您委屈一下?我不愿意就叫作恶?父皇是不是也太强词夺理了!”
“布依她有何能耐,如今却也在我大晋宫里作威作福了?”高长凌皱着眉,“您不觉得可笑么?嗯?她一个质子如今到能压皇子一头了?不荒唐么?”
“你懂什么?啊?朕强词夺理?”看见高长凌质疑自己,皇帝气的一甩手,背过身去,“你出生就荣华富贵,你何尝知道那边境百姓的苦?如今好不容易能和平了,忍一忍布依的性子又如何,况且她也不过只是娇惯了些!”
皇帝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沧桑,高长凌知道他为了这天下也算是尽了力,但是,他的那些做法自己却不认同。
“我一出生过的也不一定比那些边境的孩子好。”高长凌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皇帝一听他这话,立刻转过身,眼神里都是不耐烦。
“你这不还是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情?”皇帝抿了下嘴,“这么多年,我们的弥补还不够么?”
“我没有耿耿于怀,我只是在给父皇叙述真相,我虽为皇子,却也不是一路无风无波在宠爱里长大的。”高长凌是真的不恨,所以他对裴皇后依旧孝顺,他知道那时候的裴皇后难以控制自己,但你要说真没影响?也不是。
那段时间给他留下的最大影响大概就是,他从不把暴力看做下策,他也绝不会做那别人嘴里的大好人,谁得罪了他,他必定要讨回来,那些卑鄙小人,他也不屑与他们虚与委蛇。
“你太自私了,儿子。”皇帝对高长凌很是失望。
“您这么认为,我不反驳。”高长凌知道自己的父皇要什么,但他也注定做不到他父皇的要求。
最后,高长凌顶着肿着的半边脸从御书房走了出来,而皇帝在他身后摔碎了手边的花瓶。
福来看到高长凌的脸,有些害怕。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他小着声音问,“要请太医么?”
“不用,回府!”高长凌轻轻摇了摇头,回忆以前让他很是疲惫,每一次回想都是一次把结痂的伤口扯开撒盐的过程。
gu903();裴皇后对他好,但是也不敢提当年的事情,因为她也怕,那也是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