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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了 花卷 4757 字 2023-09-06

文案

本想养只小奶狗,结果是条疯狗。皇子x太监

原创小说-古代-BL-中篇

皇子x太监(真貌美太监)

受重生年下前期都是戏精,一个装乖一个扮温柔

双恶人,攻有点疯

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第1章

杨贺死在长熙元年夏。正当七月,天气热极了,太阳挂在顶上泼洒着热气,逼得人在外头走了一遭。身上就汗涔涔的。

可那一日,街上热闹嘈杂,百姓都奔出了家门挤在刑场,闹哄哄,也热烘烘的,散发出一股子腥臭味儿。

杨贺跪在行刑台上,囚衣散发,狼狈不堪,不复大珰的半点风光。刀磨得利,刀刃闪烁着寒光,就擎在刽子手的臂弯里蓄势待发。还未斩下,杨贺似乎都感受到了刀口的锋利,想必是吹毛断发,一下,就能砍下他的脑袋。

杨贺看着黑鸦鸦的人群,眯了眯眼睛,耳边尽是百姓谩骂唾弃,不乏有人大声说,杀的好,阉人祸国殃民,就该死!

他嗤笑了一声,乱发里一双眼睛清凌凌的,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他若不曾败,依旧权倾朝野如日中天,这些人就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成王败寇而已。

新帝登基,杨贺这个权阉,首当其冲定了罪,抄家,午时三刻斩首示众,一干党羽悉数下了大牢。

远远的,一声长喝,说,时辰到,行刑!

顿时又是一声骚动。

描了红的木签子掷了出来,砸在地上,杨贺盯着那根粗漏的木签,忍不住恍了恍神,三十年走马观花,他曾显赫一时,手中捏着不知多少人的生杀大权,攥着荣华富贵。

多少人恨不得啖他骨肉,却只能折了腰,弯下膝,卑微地伏在他们最瞧不起的人面前。

一生当是无憾的。

可若说没什么遗憾,又好像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杨贺没咂摸明白,不知怎的,他竟突然想起了新帝。杨贺见过他两回,怯懦胆小,畏畏缩缩的,看他都只敢小心翼翼地望一眼,如今竟坐上了皇位。

想着,便有些不甘心。

旋即,杨贺就被粗暴地按了下去,鼻尖充斥着血腥气。

一刀砍下去的时候快极了,疼也是真疼,杨贺曾定了很多人斩首,诸如那些义正言辞,忤逆他的朝臣,倒是没想过,原来斩首是这般滋味。

都说刽子手下手稳准狠,一刀下去,头颅便像切开的瓜,咕咚滚落。兴许是他当真是太招人恨,刽子手行刑前也啐了口,声音极低地骂了两句,蓄意不给他个痛快,刀卡在脖颈骨里,顿了几顿,才砍下去,血溅了一地。

满刑场都是喧嚣嘈杂的声响,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杨贺没想到自己会再睁开眼。

他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后脖颈,皮肉温热,竟好生生地长着,好像那贯彻骨髓的痛意不过是幻觉。杨贺呆了呆,竟有些觉得身在梦里。

他走了会儿神,这才转头看着四周,屋子不大,拢着小小的帐子,颇有些简陋,可杨贺却一眼看出了,这是他曾住过的屋子。

十五年前,他尚在内官监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杨贺猛的直起身,起得太急,有些头晕目眩,他却完全顾不上,脚挨着地,冻得打了个抖,仍有些恍恍惚惚的。

屋子里有一面铜镜,杨贺站在镜子面前,映出一张年少稚气的面容。

是他的脸,还年轻,没有那股子沾染了血腥杀伐的阴鸷,看着分外陌生。

杨贺盯着看了许久,半晌,才慢吞吞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漂亮极了,冰雪消融似的,像一把锋锐的刀尖儿上陡然开出旖旎艳丽的花,冶艳能杀人。

杨贺不信怪力乱神,如今却不得不信。

他竟然又活了,回到了十五年前。

第2章

杨贺躺在床上思索了半宿,大抵弄明白了,这是元贞五年。

元贞五年,他还在内官监秉笔太监康平手底下当差,说来康平算他师傅。杨贺七岁入宫,他长得好,聪明又惯会看人脸色,十岁就跟着康平,至今已有五载。康平虽说是秉笔太监,可他不识字,笔墨上的事,多是要靠他。

康平用他,也防他。

上辈子,康平嫌他知道的太多了,要杀他灭口,杨贺却察觉了,不但私自投了司礼监,伏低做小表了忠心,同康平有间隙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离承德,一道儿算计了康平。

送康平上路的鸩酒还是杨贺亲自送去的。

旧事纷纭,倏尔是刑场上的嘈杂,刀刃入肉声声刺耳,倏尔又是浮浮沉沉的那些年,杨贺昏昏沉沉的,好像赤着脚走在冰凉湿黏的一条长道上,天地昏暗,一个小时他一人走着。

像是没有尽头的黄泉路。

杨贺再醒时,是被人吵醒的,他床边立了个小太监,杨贺不悦地皱起眉毛,隐约间还是他那间熏着暖香的屋子,满室暗奢,冷着声音骂道:“混账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一开口,恍惚还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大权宦。

小太监愣了愣,没见过杨贺这般模样,低声说:“……杨,杨公公,康公公让您过去呢。”

杨贺猛的醒悟过来,盯着小太监看了片刻,隐约记得他是当年在他手底下当值的。

“方才被梦魇着了,”杨贺垂下眼睛浅浅一笑,“没吓着你吧?”

他皮囊生得极好,眼尾上挑,颇有几分凌人的劲儿,一笑却敛了锐气,看着和以往的温和没什么两样。

小太监摇了摇头,抿着嘴唇小声说:“您先收拾一下吧,康公公还等着。”

杨贺说:“先去回禀公公,我马上就来。”

杨贺等人退出去,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元贞五年的冬天是真冷,外头冻死了许多人,皇帝下了令缩减各宫用度,宫里不安稳,太后也是在过了年开春就薨的。

内官监督建太后陵墓,康平可从中动了好大的手笔,当年他帮着遮掩,把事儿办得太漂亮了,康平也因此对他越发忌惮。

杨贺有条不紊地想着,一抬头,看见铜镜中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嘴角翘了翘,俨然一个温驯懂事的小宦官。

他既然再活了一回,该是他的,他怎么着也得拿回来,还得拿的比上辈子更漂亮。

杨贺长于宫闱,如同扎根在这阴暗宫墙里长成的花,根茎深入每一寸土壤,重活一回,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临死前的那一刀太过彻骨,有时他还会冷汗涔涔地醒来,梦里也会梦见他树倒猢狲散,锦衣卫冲入他府邸时的混乱黑暗,无不让杨贺心惊肉跳。

杨贺没来由地又想到了新帝。

他不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帝的弟弟,先帝的十三子。他的母亲珍妃杨贺曾见过,就是宫里姹紫嫣红,也鲜有那样明艳的。

珍妃出自世家谢家,是谢家娇养出来的女儿,性子烈,入了宫倒是盛宠一时,可惜太过善妒招了先帝厌恶,行事越发乖张,后来因毒害后妃被关在了静心苑,再没有出头之日。

谢家为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直到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他和薛戚一党斗得两败俱伤,谢家突然推着那个声名不显的皇子到了人前。

杨贺想,那个皇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静心苑在皇宫僻静处,杨贺一抬头,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冷宫。

隆冬腊月天,寒风簌簌,枝头光秃秃的,显得冷宫越发凄清颓败。静心苑就在几步开外,门口杵着几个侍卫,懒洋洋的,一副惫懒的样子。

杨贺停住脚步,站了会儿,想,他来这儿干什么,顿时又有些意兴阑珊,转头就想走,突然听见声响,一偏头,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墙边扒着个小孩儿,瘦瘦小小的,正探出脑袋,有些怔愣地盯着他看,几根手指头从卷边破线的袖子里伸出来,冻得通红肿胀。

杨贺心头一跳,猛的想起他的名字了。

季尧。

上辈子的时候,底下人上报,说冷宫里突然多了个先帝十三子,是当年珍妃诞下的龙子,皇室血脉蒙尘多年,皇帝想弥补幼弟,意欲封他个王爷。

他不以为意,皇帝心性宽厚,近年来多病,越发看重天家亲情。

杨贺随口问,叫什么?

底下人凑近了,小声说,季尧。

谁也没有料到,最终会是季尧坐上龙椅,下了令,抄他的家,要他的命。

杨贺和那个小孩儿对视,慢慢的,对他笑了一下,那小孩儿睁大眼睛,瑟缩着,有些无措又惶恐。

杨贺说:“冷不冷?”

他声音细,咬字又慢,透着股子玉也似的温软。

小孩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手指抓紧墙头,抠得指头红红的。

杨贺摘下手中捂手的手笼,内里嵌了柔软的皮毛,还带着余温,垫脚递给那小孩儿,说:“给你。”

小孩儿没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杨贺正当年少,又入宫净身的早,身量不高,只能踮着脚,“别扒着墙,小心摔着了。”

小孩儿慢慢地伸手抓住那个手笼,杨贺松了手,又对他笑了笑,杨贺今日穿着一身深色内侍衣裳,衬得肤色极白,嘴唇嫣红,眉眼之间却露出少年的灵动狡黠,挥了挥手,“我走啦。”

小孩儿没说话,熟稔地跳下了宫墙,掌心手笼暖壶柔软,烫手似的。

第3章

杨贺见过季尧一回就没再管他,这么个小孩儿,还在冷宫里,又有太后那边的人压着,成不了气候。

杨贺有耐心。他心思剔透,见了季尧一回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一个皇子,会过得这般凄惨。说来也是托他母妃的福,珍妃正得宠时,娇纵跋扈,当时的皇后也不放在眼里。

她养了只猫,那只猫不知怎的突然发难,惊了皇后,以至于皇后小产。

这事儿闹得极大,杨贺那时还小,有所耳闻,只怕那一回皇后把珍妃就恨上了。

没成想,珍妃进冷宫后竟发现怀了龙胎,皇后把这事儿压着,给她希望让她生下孩子,日日在冷宫里捱着等着,难怪珍妃后来疯了。

季尧这些年,怕是没少被作践。

杨贺漠然地想着,搁下笔,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账簿。这是明账,内官监司宫中采买,流水的银子自内官监过,自然还有一本不为人道的暗账。

突然,帘子一掀,一个人在小太监拥簇下走了过来,他穿着红色内侍衣裳,白面无须,一张脸笑眯眯的佛陀似的。

内官监秉笔太监康平。

杨贺当即起身相迎,脸上带笑,说:“督公回来啦。”

一边说着,细致地奉上一杯热茶,两手捧着。康平坐到主座,很受用,手指尖翘了翘,说:“贺之啊,你这回这差事儿办的不错,娘娘很满意。”

杨贺在他下首候着,少年人清瘦,腰封掐出一截细韧的腰身,眼睫毛长,看着温驯的鹿似的。

前些时日,内官监循旧例给各宫娘娘更换妆奁,康平把这差事儿指给了杨贺。采买订购妆奁是小事,杨贺办事细致,依着各宫的喜好,妆奁各有不同,得了一片好声。

贵妃更是亲自赏了康平。

杨贺心知他是为此事而来,垂下眼睛,笑说:“督公过誉了,这都仰赖督主栽培指点,不然哪里有贺之。”

康平一笑,心中熨帖,拍了拍他的手,“知你最懂事,转眼你都这样大了,刚来我身边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督公待贺之恩重如山,贺之没有一刻敢忘,”杨贺跪坐在他腿边,孩子似的,语气里透着股子热忱,“愿为督公肝脑涂地。”

康平伸手拉了他一把,“你这孩子,说这些作甚,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

杨贺抿着嘴唇笑。当今皇帝正宠戚贵妃,戚贵妃貌美,尤喜牡丹,杨贺给她置办的妆奁是象牙所制,他特意请的能工巧匠,又在妆奁上雕了一副牡丹,栩栩如生。

贵妃当然会喜欢,不但贵妃喜欢,皇帝也喜欢。

杨贺专权数年,没人比杨贺更了解皇帝了。

这位皇帝,除了朝政,什么都喜欢。他能在隆冬大雪天为画红梅枯坐半晌,也能在三更半夜看民间皮影小戏,更有甚者,在御花园里圈了个花圃学个花农去养瓜种花。

杨贺在宫中如鱼得水。

他聪明,知进退,将骨子里的傲慢冷漠藏得滴水不漏,不过月余,他已成了戚贵妃宫里的常客。

戚贵妃的贴身宫婢叫绿绮,一来二去的,和杨贺也熟了。杨贺皮囊顶好,不像平常宦官佝偻着腰,身姿挺拔,无异于鹤立鸡群。绿绮不过半大的姑娘,又是久居宫中,寂寞难以排遣,杨贺一对她笑,就引得小姑娘面红耳赤。

南燕宫中结对食是常事,只要请了主子恩典便可,一时间有些意动。

这天夜里,冷极了,杨贺值完了夜,正当回去,却突然被绿绮拦了路。小姑娘浑身都抖,抓着杨贺的手臂,如溺水之人攥紧浮木,哆哆嗦嗦地叫他杨大哥。

杨贺看了眼她的手,眼中掠过一缕阴霾,语气却温和,一边安抚,一边问她,怎么了?

半晌,绿绮才说,她失手打死了人。

司礼监有个小宦官缠了她许久,今夜又来纠缠,她不小心推了一把,把人推到假山上撞死了。

杨贺听了静了片刻,慢慢地说:“司礼监的人?”

绿绮直掉眼泪,小声地说不敢让贵妃知道,这可怎么办?

杨贺想了想,让她带自己去看看,绿绮获救一般,心里都定了定,说来也怪,分明杨贺不过是个小宦官,年纪也不大,却好像分外能让人信任。

果真是司礼监的小太监,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绿绮惊魂不定地望着他,说:“这可怎么好?”

杨贺说:“若是寻常小宦官便罢了,司礼监怕是不好相与。”

绿绮更慌了。

突然,头上一沉,却是杨贺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蹲下身来,指头擦去了眼泪,语气很冷静地说:“埋了他。”

“……埋,埋哪儿?”绿绮哆哆嗦嗦。

“别慌,”杨贺说,“宫里死个把小宦官再寻常不过了。”

绿绮呆呆地看着他,杨贺声音太冷静,冷静到几乎有些冷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全听了杨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