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公公一个秘密,”他开心地靠近杨贺,杨贺却退了一步,他啧了声,说:“御林军里有谢家的人。”
“公公今日杀了我,明日天底下的人都会知道公公谋害皇室。到时候,公公还是会来陪我。”
第20章
常年打鹰,反被鹰啄了眼。
杨贺气坏了,这几年来,是他低估了季尧。诚如季尧所说,杀季尧事小,可杀了季尧,就是将这要命的把柄送到世家手上。
他这几年的经营就功亏一篑了。
季尧和杨贺不一样,他本就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在乎,更不在意生死。
这世上,无所顾忌的疯子最是难缠。
等杨贺彻底冷静了下来,细细回想这几年,他想,确实是他大意了。这三年,季尧是什么样的人,并非无迹可寻。
他自诩重生一遭,一切都在掌握,所以成竹在胸,有恃无恐。
季尧是最大的变数。
只怕,季尧不是最近和谢家才有接触,应当是早早就有了来往。否则,珍妃身亡后,他一个稚子,怎么能好好活到现在。
在他接近季尧后,季尧为了不让他察觉,自个儿断了和谢家的来往,在他面前扮可怜,让他一点一点降下防备。
杨贺不由得有几分胆寒。
季尧,如今才不过十六罢。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皇帝就“偶然”发现了冷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幼弟”。
已故太后手腕铁血,早知皇帝心性,听政那几年,将先帝子嗣除得寥寥无几,剩下几个没威胁的,也早就遣到了偏远封地。
乍见这么个兄弟,皇帝自然不会再让他待在冷宫。
杨贺有些头痛。
季尧身份不是隐秘,只要皇帝想查,就能将季尧这十几年都翻出来。季尧惯会卖乖讨人欢心,杨贺不消多想,就知道季尧会如何拿这十几年冷宫遭遇来博皇帝同情。
早知季尧如此难缠,就该早早地杀了他。
杨贺心里不痛快,想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仍旧恼怒得不行,心里憋了一口郁气,手指却好像还残留着少年人那话儿的热度,勃起的,气势汹汹,像带了把火。
杨贺愤怒难堪之余,还有点儿怪异的不自在,夹杂着几分羞耻。
那是他第一次碰男人的那东西。
他七岁入宫,挨了那一刀,就是宦官,太监,阉人,是残缺的,那玩意儿于他而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隐晦。
一想到这儿,杨贺就恨不得把手搓掉一层皮,再将那胆大包天的季尧活剐了。
没成想,他还没去寻季尧的麻烦,先在皇帝面前见了季尧。
殿里的内侍都屏退了,皇帝穿着春衫,手里拿了把雕刻的刀,坐在丹墀上削一块顶好的木头,季尧坐在他旁边,手里也把玩着一块,二人凑一起,有说有笑的。
杨贺停住脚步,对着皇帝行了个礼。
季寰一见他就笑了,说:“贺之快来,朕给你瞧个好玩儿的。”
他手里多了个精巧的木头小人,手脚俱全,都是木头嵌进去的,季寰不知按了那儿,木头小人两只手都摆动了起来。
季寰说:“你请回来的那个鲁班传人确实有些本事,这是他教朕做的,颇有意思,朕给小皇子做了一个,给小家伙高兴坏了。”
他兴致勃勃,杨贺应着笑了笑,伸手去拨那木头小人,不知按到何处,竟从口中吐出一颗圆润的明珠来,笑道:“果然精巧,陛下当真厉害,不过这两日就能做出这么有趣的东西。”
季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赏给你了。”
杨贺说:“谢陛下。”
自杨贺进来,他就能感觉到季尧一直在看他,杨贺没有看他,不过须臾,就听季寰说:“这两日还有一件开心事。”
杨贺抬起头。
季寰指了指季尧,对杨贺说:“朕的十三弟。”
他叹了口气,“阿尧是朕的手足兄弟,这些年却一直待在冷宫,是朕疏忽了。”
季尧笑盈盈道:“皇兄说得哪里话,皇兄对臣弟百般照拂,是臣弟之幸。”
杨贺冷眼看着,不咸不淡地说:“见过十三殿下。”
季寰一只手搭在季尧肩上,笑道:“贺之是朕的心腹,朕的左膀右臂,你若有事,只管寻他去。”
季尧看着杨贺,展颜一笑,“多谢皇兄,臣弟会多多向杨公公请教的。”
二人目光对上,杨贺波澜不惊地道:“殿下客气。”
外头下了雨,杨贺前脚出了殿门,小黄门掌着伞上来,却被季尧拦住,拿了他手中的伞。
季尧说:“我送公公回去。”
杨贺面无表情道:“不必了。”
季尧耷拉了下来,委屈地说:“公公别生我气了,那日我不过一时情难自禁……”
杨贺怒道:“你闭嘴。”
季尧闭上嘴巴,瞧着杨贺,又笑了起来,软声说:“好几天没见公公了,可想死我了。”
杨贺抬手抢了他的伞,季尧却稳稳攥住,杨贺索性用力推开他,转头对一旁的小宦官斥道:“傻站着干什么,再拿把伞过来!”
季尧退了两步,眉宇间掠过阴霾,一言不发地盯着杨贺,眼神有些可怖。
杨贺冷冷地看着他,不闪不避,谁都不肯退一分。
过了一会儿,小宦官战战兢兢地拿来了伞,给杨贺撑着,杨贺不再看季尧一眼,径自往前走。
季尧看着他的背影,用力捏紧了手中的伞柄。
雨水打在伞上,噼里啪啦作响,春雨朦胧,转瞬将偌大皇城都笼进了蒙蒙雨雾里。
第21章
二人撕破了脸,倏然间就冷淡了。
太后在时,对季寰一向严苛,他从不曾感受过天家亲情,骤然多了个弟弟,新奇又有点儿稀罕。季尧很会装乖,一口一个皇兄,哥哥叫得亲热,很讨皇帝高兴。
不过几日,二人同进同出,颇有几分手足情深的意味。
杨贺去面圣时偶尔会碰见季尧,言语之间你来我往地递上软刀子,季尧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杨贺总有股子打在棉絮上的感觉,越发烦躁。
旧案翻了出来,后续牵扯甚广。
杨贺手底下有不少能用的,这些时日网罗罪名,排除异己,强硬又狠毒,无端死在狱里的人头都多了一茬。外戚恨杨贺入骨,宫中戚贵妃见了杨贺都没了好脸色,厌恶至极的模样,冷冷地嘲几句狼子野心,阉党误国。
杨贺不以为意。
口舌之争有什么用,终归是要死的。
这一日,正当花朝。
杨贺在书房小憩,小宦官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说皇上遇刺了。
杨贺顿时就清醒了,冷了脸色,匆匆整好衣冠,往皇帝宫中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询问情况,所幸是虚惊一场,皇帝并未受伤。
杨贺问他,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微服出宫?
小宦官茫然摇头。
突然,杨贺脚步一顿,问他:“皇上同谁出的宫?”
小宦官:“……十,十三殿下。”
杨贺脸色阴沉,没忍住低声骂了句。
今日是花朝节,庆贺花朝在南燕民间是一桩盛事,每逢今日,百姓出游共迎花神,街头巷尾都插了花,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皇帝久居深宫,早对民间盛事有所耳闻,季尧有意无意地一说,皇帝动了心思,索性借微服之名,二人带了几个侍卫就一道儿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皇帝还有些意犹未尽,见杨贺脸色不好看,当他是心有余悸,吓坏了,笑着安抚了几句。
杨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有些亲昵地抱怨道:“陛下就是想出宫,也该告诉奴才一声,奴才安排人暗中护着陛下。”
“陛下是九五之尊,龙体贵重,若当真有个万一——”
季寰眼神柔和,温声道:“朕知你一片心,今日是朕让卿担心了。”
杨贺低声说:“此番说来,陛下出行隐秘,奴才都不知,刺客怎会知道?”
季寰笑了声,“你啊,怀疑阿尧是不是?”
“出宫是朕的意思,阿尧还劝阻过朕。今日要不是阿尧拼死相护,朕哪儿能毫发无损地脱身,为了护着朕,他身上还挨了一刀呢。”
“阿尧久居冷宫,许多事还不懂,心却是好的,你不要疑他。”
杨贺垂下眼睛,慢吞吞地哦了声。
季尧受了伤,回了宫中将养。
杨贺去时正撞见太医,太医说,季尧手臂划了一刀,虽是皮肉伤,却也深可见骨,好在刀上没毒,否则整只手都废了。
杨贺心里冷冷道,要真有毒就怪了。
季尧好一阵儿没见着杨贺,一见他,眼睛都亮了,轻轻笑道:“公公可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他今日穿着青色春衫,眉眼透着股子年少的跳脱灵动,受了伤,脸色苍白,却俨然矜贵雅致的少年人。
杨贺面无表情地说:“季尧,你想做什么?”
季尧失落地道“公公今日不是听说我受伤来探望我,而是问罪的?”
杨贺不置可否,神态冷静,眼尾上挑,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冷漠。
季尧看着他,只觉心头火热,眼神都变得炽热,慢慢道:“公公以为我想做什么,借出行弑君?”
他走近杨贺,身上伤才处理,还带着股子血腥气,压低了嗓音,语气轻快俏皮,“哎呀,那公公可高估我了,我怎么敢啊。”
“毕竟,陛下除了是你我的君王,还是我皇兄,我的哥哥,救我出冷宫的人,我怎么会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第22章
杨贺确实是怀疑季尧,甚至肯定这不过是季尧的一出苦肉计。
他曾经很受用季尧撒娇的语气,如今却很厌烦,不屑伪装,眉眼之间的冷漠一览无余,说“季尧,你给我老实点。”
“陛下要是出了事,对谢家,对你,全无好处。”
季尧看着他,笑容更甚,轻慢地道:“杨公公,你比我更怕皇兄死了吧。”
他靠近杨贺,凑他耳边笑道:“没了皇兄,就失了腰杆,丢了后背,只能打回原形在地上爬,变回谁都瞧不上的阉人——”
话没说完,杨贺攥住了他的衣襟,手指用力地掐着他的喉咙,“闭嘴!”
“给我闭嘴!”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东西?”杨贺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是谢家用来争权夺势的傀儡,苟延残喘的疯子。”
季尧没反抗,仰着脖子,嗓音嘶哑,吃力地笑道:“公公别生气嘛。”
杨贺手指收紧,轻声说:“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看着季尧,倏然一笑,阴森森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季尧。”
“这辈子谁不让我好过,我就让谁死,”二人挨得近,四目相对,杨贺声音温柔,“不要一再挑衅我。”
季尧说:“那你动手啊。”
他直勾勾地盯着杨贺,喘不过气,脸颊都憋红了,眼神却有几分阴郁,“杨贺,杀了我,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说不得咱们下辈子还得作伴,不死不休。”
外头春光明媚,里间却死一般的寂静,二人对峙片刻,杨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狠狠甩开了手。
赌赢了。
季尧被推了一个踉跄,眼前发黑,跌坐在地上,一边想,捂着发疼的脖子用力地喘了几口气,边咳嗽边笑,痛快又疯狂。
杨贺一言不发。
季尧坐在地上,缓过了失血过多的晕眩,才慢慢抓着杨贺的袍角摇了摇,小孩儿似的,“公公,杨小公公,贺之。”
他连声叫杨贺,他不应就不停一般,杨贺终于垂下眼睛,俯视着季尧,季尧说:“起不来了,公公拉我一把。”
杨贺嘲讽道:“殿下都能从冷宫里爬出来,怎么就起不来了?”
季尧说:“这不一样,别人害我就是身上疼,公公这么用力地掐我,不但脖子疼,心也疼。”
他抬朝杨贺伸出手。
杨贺气得踢了他一脚。
季尧疼得哼哼了一声,又朝他笑,虎牙尖尖的,稚气又天真,当真像个要抱的孩子。
过了半晌,季尧手都举酸了,杨贺才弯腰,去抓季尧的手。
下一瞬,季尧却趁势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用力按在了桌面,猛兽衔住猎物似的,鼻尖蹭他光滑白皙的脸颊,喘着气说:“公公不要对我这么坏,你对我好,我听你的话好不好?”
杨贺脸色骤变,咬牙切齿骂了句季尧,耳朵一疼,身上的疯子咬住了他的耳垂,少年人呼吸滚烫又急切。
季尧说:“你疼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gu903();季尧忍不住想咬疼杨贺,吃掉他,可又舍不得,含着渗血的耳廓一下一下地舔,“杨贺,好不好?”